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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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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嘴唇触碰,再到分开,也只有几秒钟而已。
周衍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的确,青年的唇形状姣好,香软水嫩,舌尖躲着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可口。就连被他揽住腰时,那种抗拒的力度也虚弱得像病猫儿一样。
但是,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狩猎是这样的,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要耐心地设陷,慢慢地靠近,一点一点俘虏,最后扼住要害,手到擒来。
他在情场上一向只攻不守,攻陷了一只猎物,就毫不留恋地向下一个进攻。他喜欢追逐与征服,却不曾驻足亦或相守,驯化那些美丽小动物的过程,才最是妙不可言。
可是当一吻结束后,他看见青年仓皇失措的脸,才发觉自己乱了分寸。
他太急了,狩猎的节奏被打乱。但,这还是其次。
更危险的是,他的心也跟着乱了。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再继续——如果狩猎者爱上了猎物,不仅什么也抓不住,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然而他竟然克制不住。
众人恶作剧成功般的欢呼声响起来,夏生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垂着眼睛坐在那里,脸色很苍白,有一种脆弱又安静的漂亮。
周衍能分明地感觉到,青年那种隐忍着的不悦。
周衍沉默了片刻,然后稍微侧头,在他耳边低声说,“游戏而已,你别在意。”
这的确是个令人难堪的游戏,尽管这里面,全都是他无法抑制的真心。
夏生却不再看他了。
游戏又开始火热地进行起来,有人被罚生吞鸡蛋,有人被罚跳肚皮舞。除了夏生和周衍,所有人都面红耳赤地欢闹着,气氛很好,甚至一度又达到了新的高潮。
仿佛刚才那个温热微潮的吻,真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游戏而已。
一直玩到很晚,大家都尽了兴,才纷纷告辞离去。
只剩夏生还留下来,帮着佣人清理厨房。毕竟原本要请客的人是他,结果周衍帮他招待了同事,他至少要把房子恢复原样。
女佣有些受宠若惊,忙把夏生手里的盘子接过来,“您不用帮忙,让我来做就是了。”
“没关系,我帮您一起收拾,会快一点。”
女佣是个年近五十的阿姨,见夏生生得好看,又礼貌懂事,就觉得喜欢,忍不住问,“您是先生的好朋友吧?先生他还从来没有请人来过家里呢。”
“不是的,他是我的上司。”
夏生把碗碟放进消毒柜,然后用湿巾把操作台擦拭干净。手指碰到冰凉的大理石时,才觉得有些冷,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从几分钟前心脏就不太舒服,坠坠的发疼。心悸越来越明显,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抵住心口揉了揉,想缓解那种不适的感觉。
那边周衍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朝他走过来,“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夏生飞快地转过头,避开男人的眼睛,因为动作有点大,又牵动心脏疼了一下。
“怎么了?不舒服?”
夏生喉咙有些发紧,勉强想说点什么,却见高大的男人走近了,眼神关切,手也放在他肩上。他立刻像触电一样,猛地退了两步,后腰撞在操作台上,疼得心脏一阵痉挛,只能倚着台面喘气,身体微微发抖。
“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周衍没再往前走,迅速地问道,“你的药在哪里?”
“沙发......风衣左边的口袋......”
周衍把药和温水递给他,他吃下颗药,但还是心慌气短,又多加了一片才稍微好些,只剩下浑身发软的无力感。
整个过程中周衍一直站在旁边,保持着一点距离,但眼睛盯着他。
“好点了吗?”周衍顿了顿,柔声道,“我送你回家吧。”
夏生调整了一下呼吸,低着头说,“不用,我坐地铁。”
“现在地铁已经停运了。”
“......我可以打车。”
“这个地方不太容易叫到车。”
别墅临湖而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富人区也鲜少有生意,出租车几乎不来这一片拉活。
夏生被逼急了,眼睛有点红,却还是固执地,“我走路回去。”
周衍没有说话,表情沉下来,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情绪,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让司机送你,我不跟去,这样可以了吧。”
“真的不用麻烦您。”
夏生不再多说,他拿起自己的衣服,慢慢往玄关走。药物其实没那么快见效,心脏还是难受,腿也发软,走了几步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控制不住地往下倒。手里的衣服跟着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意识已经不甚清明,身体落入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中,紧接着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夏生微微仰起头,头顶的日光灯晃得他一阵晕眩。在仰视的角度里,他看见男人嘴角紧抿,下颌骨的线条冷硬而流畅。
直到被抱进车里,他还在虚弱地挣扎,可是周衍的力气很大,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上臂比他两条胳膊还要粗,隆起的肌肉紧绷着,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把他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周衍坐进驾驶位,反锁了车门,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两人一时无话,沉寂的气氛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暗暗涌动着。
“夏生。”周衍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游戏。”
夏生脸色苍白,因为不适的生理反应,长睫有些濡湿,眼睛也潮潮的,没什么精神似的低垂着,不和周衍有任何视线接触。
“不是游戏,是我想要那么做。”周衍看着他,“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
“和我交往的话,你可以不用再上班,和小落一起搬过来住,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学校,你们以后的生活也不用担心,你觉得怎么样?”
夏生还垂着眼皮,声音很轻,“我不是同性恋。”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是?”周衍挑起英气的眉毛,声音里带一点居高临下的笃定,“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周先生。”夏生抬起头,眼圈因为屈辱而轻微泛红,“请您......别拿我寻开心了。”
“不是寻开心,我是认真的。”
夏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胸口闷得难受。
他不是同性恋,没办法接受男性,但也做不到挥挥手就辞职的潇洒。
他也知道,像自己这样,一面享受着周衍的帮助,一面又拒绝对方的求爱,实在自私又厚脸皮,毫无尊严可言。
可是生活窘迫到了一种地步,谁还能娇气地想着什么自尊。他还有那么小的妹妹要养活,还有下落不明的母亲要找,很多事情沉重到让他透不过气来。
双脚都陷在泥沼中,他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渐渐连站也站不稳,以至于那些骄傲、清高一类的东西,就像云彩那样轻飘又遥远。他够不到。
他依旧很感激周衍的帮扶,他只是对自己感到灰心,在渺小里生出一股冷飕飕的疲惫感。
周衍安静了半晌,然后说,“好,我不逼你,你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告诉我。”
夏生没有说话,他把头侧到另一边,闭上了眼睛。单薄的肩膀略微缩起来,怕冷似的。
周衍在沉默中启动车子,开出车库。汽车在夜幕里行驶,车窗外是没有尽头的、深黑的湖面。湖水既深又长,飞速倒退,又恍若静止。
车子开了一阵,进入市区后有点堵车,尽管已经接近午夜,商业街依旧人潮熙攘,汽车塞得满满当当。
等红灯的工夫,周衍转过头问,“要不要听音乐?”
夏生闭目不答,像是睡着了。
睡得不大安稳的样子,秀眉微蹙着,呼吸很轻很浅。侧脸的轮廓很温柔,几缕黑发散在白皙光洁的额前,眼尾还余下些委屈似的潮红,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周衍看得出神,过了良久,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
绿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来,后方的车子火急火燎地鸣笛催促。
他这才回过神,踩下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略微收紧。
赤/裸/裸用物质去威逼利诱,这种事情,他此前从未做过——吃相难看,也有违他做人的底线。更何况他有太多的床伴可以选择,从不需要像这样寡廉鲜耻地主动求爱。
可他现在似乎完全乱了章法,理智派不上用场,套路也丢到九霄云外,还把自己忌讳的事情全足足做了一遍。
其实那青年并不是什么难以追求的对象,明明是个即柔软又简单的人,单纯得像清水一样,他一眼就能看透那水底的光景。
但是他看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