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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暴雨之后,母亲撑伞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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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色刚漫过阳台的晾衣绳,唐雅琪正抱着四喜蜷在沙发上讲绘本,门锁就被轻轻叩了三下,节奏轻快得像在敲鼓。
她放下书去开门,门外的希西让她愣了愣。
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黑框眼镜的脸颊多了几分干练,肩上的皮质挎包不大不小,拉链处挂着的金属挂坠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晃了晃,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子。
“琪琪姐!”希西先凑过来,声音里的雀跃压都压不住,还带着点刚入职的兴奋劲儿,“我第一天上班刚回来!特地来跟你说,我找到工作啦!一家做进出口的外贸公司,昨天办的入职,今天第一天就跟着学做单据,一点都不觉得累!”
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嘴角的梨涡深深陷下去,“以后我也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了!”
唐雅琪看着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新鲜的、带着点忐忑却更多是憧憬的亮,像刚破土的嫩芽卯着劲要往阳光里钻。
她愣了半秒才扬起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希西的胳膊,指尖触到对方西装面料挺括的质感,“真的?那实在是太棒了!”
话出口才觉声音有些发紧,她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太好了,希西,你终于迈出去了。
“是啊,我真的要谢谢你,琪琪姐,没有你对我的鼓励,我真的很难迈出去这一步。”希西低头理了理微乱的刘海,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骄傲,“之前总怕自己不行,试了几次才敢投简历……没想到真成了!琪琪姐,等我发了第一笔工资,请你吃饭!”
“好啊,一定去。”唐雅琪笑着应着,目光落在希西那双崭新的高跟鞋上,鞋跟不算高,却足够支撑着她走向一个全新的地方。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浅米色的鞋面衬得希西的脚踝愈发纤细,鞋尖残存的点点泥泞没半分狼狈,反倒像是刚从外面的风里带回来的、带着生活温度的鲜活印记。
唐雅琪想起自己刚入职场时的第一双高跟鞋,也是这样藏着对未来的期待,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顺口叮嘱道:“工作里若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回头也能找我聊聊。”
两人又说了几句,希西看了眼表,挥手道:“我得赶紧走了,一会还要修改几份报表!琪琪姐再见!”转身时脚步轻快,像是踩着风,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唐雅琪站在原地,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望着那抹轻快的背影,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
希西身上那股属于年轻的鲜活气息,像春日里的风,让她也跟着心头一暖。
真好啊,这姑娘永远有闯劲,能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
希西“迈出去了”,走向了开阔的天地,而她自己的生活,也自有踏实的温度。即将回去的四四方方格间,不再是牢笼,反而透着温暖。
随着工作慢慢步入正轨,笔下的每一份绘图、嘴边的每一次沟通,都成了安稳生活里的小确幸。
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得人神清气爽。
唐雅琪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舒展揉进唇角的浅笑里,轻轻带上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没有半分滞涩,反倒像在温柔应和她此刻的平和,陪着她走向那片熟悉又安心的天地。
今晚餐桌上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米饭的热气在屋里漫着,几碟清炒透着清爽。
周毅吃尽最后一粒米,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才清了清嗓子唤道:“妈。”
薛秀芬正低头给四喜夹了一筷子青菜,听见声音,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时,眼角的笑纹还没散去,“啥事啊?”
周毅没急着接话,只伸手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信封边角被细心捋平,他指尖捏着边缘,轻轻往餐桌中间一推,信封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小段距离,停在薛秀芬面前。
“我这个月工资刚发下来,比前几个月又涨了些,”周毅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带着踏实的底气,“这里面是五千块,您先拿着。”
信封不厚,却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实在的质感,薛秀芬端着半碗米饭的手突然停在半空,眼皮微微抬了抬,目光落在信封上,先是愣了愣,没说话,只喉结悄悄动了动,把嘴里没咽完的饭菜慢慢咽下去。
她放下碗,手在围裙上飞快蹭了两下,带着点慌乱地把信封往回推,语气里满是推辞,“嗨呀,我这就是来帮衬几天,哪好意思拿你们的钱?我跟琪琪爸在乡下开销小,退休金妥妥够用,花不完哩!”
“够用也得拿着啊。”周毅又把信封推了回去,指尖按住信封边缘,不让她再推回来,声音里多了点认真,“您专程请假来帮我们照顾四喜、打理家里,这是在托举我们这个小家庭,我自然不能让你们贴人又贴钱,这个钱是你们该得的。”
他顿了顿,瞥见坐在身旁的唐雅琪,又补充道:“这几日我和琪琪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的,家里买菜做饭、照顾生病的四喜,全靠您费心。这点钱连您的辛苦费都不够,您就别推辞了。”
唐雅琪立刻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薛秀芬的手背,“妈,你就收下吧。这都是我们商量好的,真不用有压力。你拿着,平时买点自己爱吃的,或是给四喜添点玩具零食,不都挺好?”
“就是。”周毅接话时,嘴角又带了点笑意,“再说你们俩攒钱攒惯了,最后还不是都花在四喜身上?前阵子四喜说想要只玩偶猫,您第二天就网上买回来一个,我还不知道?说到底,该感谢你们的是我们。”
薛秀芬的手指已经捏紧了信封,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叹息,“你这孩子……真是……”
“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唐雅琪笑着劝道,“钱也不多,您收下,我们心里也踏实。”
薛秀芬把信封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边,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小两口。
灯光落在他们脸上,满是真切的体谅,她眼角的皱纹里瞬间盛了笑意,语气也添了几分长辈特有的郑重,“得,那我就不跟你们客套啦!你们也别老想着家里,安安心心搞你们的工作。要是真顾不过来,我就把年假也请了,在这儿多待些日子。总得让你们回家有口热乎的,出门不用惦记家里这‘一摊子’,踏踏实实往前闯就成!”
周毅听着这番话,胸口像是被温温的热水袋熨过似的,又暖又沉,“好,不过您也别累着,不用有压力,咱们怎么舒服怎么来。”
薛秀芬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借着收拾碗筷打岔,起身往厨房走。“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们盛碗排骨汤,刚炖好的,还热乎着呢。”
厨房的瓷砖没沾半点暖意,刚踏进去就透着股凉,薛秀芬走到灶台边,伸手要去拿汤勺,后背那股熟悉的闷意突然猛地翻涌上来。像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疼得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慌忙想扶住灶台稳住身子,可胳膊却软得没力气,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猛地吸气,可空气像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吸不进肺里。
眼前瞬间蒙上一层白雾,手脚跟着发沉,指尖没抓稳,“当啷”一声碰倒了灶台上的汤勺,金属撞击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她再也撑不住,顺着冰箱侧面慢慢滑坐下去,后背抵着冰凉的冰箱壁,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似的,连抬手的劲都没了。
“妈?汤您盛好了没?”唐雅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疑惑。母亲进厨房好一会儿了,没听见半点动静,反倒听见了汤勺落地的声响。
厨房没传来回应,只有薛秀芬粗重又急促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似的。
唐雅琪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慌了,立刻起身往厨房走。
刚拐过客厅到厨房的墙角,视线里的画面让她瞬间僵住。
薛秀芬蜷缩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指节泛得发白,脸色白得像张没染墨的纸,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呼吸急促得像要断了似的。
“妈!”唐雅琪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撕心的恐慌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扶住薛秀芬的肩膀。
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得吓人,像摸在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铁块上,她心尖猛地一颤,声音都在抖,“妈您怎么了?您说话啊!您别吓我!”
薛秀芬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微弱的气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着指向自己的胸口,眼里满是痛苦和无助,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唐雅琪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前阵子薛秀芬轻描淡写提过的“老毛病”瞬间撞进脑海。
当时只当是累着了的小不适,此刻却成了揪心的惊雷。
她心尖猛地一沉,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却立刻反应过来,转头朝着客厅方向拼尽全力嘶吼,“毅!毅!快来!我妈出事了!”
喊完,她又慌忙转回头扶住薛秀芬,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指腹碰着母亲冰凉的皮肤,连呼吸都带着颤。
可她知道不能慌,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腾出一只手往口袋里摸手机,指尖发僵,连解锁界面的数字都看不清楚,输错三次密码后,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屏幕上,第四次才终于点开拨号界面,指尖颤抖着拨通了急救电话。
“喂!急救中心吗?求求你们快来!我妈……我妈心梗了!”她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因为恐慌变了调,哭腔裹着每一个字,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母亲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对方的袖口,“地址是观悦府3号楼2单元501!你们快点!再快一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周毅冲进厨房时,正好看见唐雅琪对着电话哭喊的模样,再看到地上人事不省的母亲,整个人都懵了,“妈!”
唐雅琪刚想俯身唤薛秀芬,却看见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原本就微弱的呼吸变得更浅,胸口的起伏几乎要看不见。
唐雅琪的心瞬间沉进冰窖,慌得手脚发软,一边把手机贴在耳边反复催促,“你们到哪了?”
电话那头还在重复“保持患者呼吸通畅,不要随意移动”的叮嘱,唐雅琪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得发白,目光黏在母亲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带着针扎似的疼。
她凑到薛秀芬耳边,哽咽着一遍遍唤,“妈,您别睡!救护车马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