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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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柳条已经抽绿，天却还是有些寒冷，连绵的细雨从天际纷纷而落，打湿了千万繁花。
我倚在屋顶之上，花花绿绿的油纸伞从视线中划过。瓦砖被雨淋得湿透，我毫不在意继续喝手中西街盛产的千里醉。许是我酒量太好，喝了一整壶依旧神志清明。别说千里醉，万里醉怕也是难以轻易将我灌倒。
“小美人儿为何独自在屋顶上借酒消愁啊？”一双手从身后环上我的腰，熟悉而冷冽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带着细雨的湿润。
我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用手肘往后一顶：“喂，玄栎，你这套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玄栎见我似笑非笑，连忙收了手，委屈地摸摸鼻子，像个娇羞的小媳妇儿似的撞了把我的肩：“花漾就是花漾，换成别的女鬼早就把持不住了。”
他许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我几乎翻到后脑勺的白眼，继续道：“唉，水月那天带我去凤栖楼的时候，我看到男人这样一喊一搂，姑娘们就如同化为一池春水般柔若无骨地往男人身上靠。怎么换成我就不好使了呢？嗯……应该是你的问题吧，下次我换翠烟试试。哎，花漾……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抽筋了呀？真是鬼比鬼气死鬼，你怎么抽筋也这么好看？”
“……”
我实在不想继续和这脑子缺根筋的愣头青纠缠，连忙翻身下了屋顶。饶是我这般身姿轻盈的鬼，依旧惊起了屋檐下两只筑巢的飞燕。看来这大自然的活物中也不乏有灵性的。
我做鬼已经很多年了。若是按鬼的年龄来算，也就水月和瑶欢排在我前面。大概鬼的地位是与年龄有关的吧，大大小小的鬼都很敬重我。虽然大家都说我是众鬼中长得最好看的，但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一个鬼真正敢来叨扰我，想同我做对羡煞众人的仙侣，不对，鬼侣。当然啦，像玄栎这般小孩心性的调戏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做鬼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比做人自由多了。唯有一点，我完全不记得生前的事情。是水月很久以前在洛阳城游玩时遇到了我，见我孤身游荡，又气息微弱，便顺手把我带回了花涧。花涧是水月的容身之所，那里有一颗老槐树，据说槐树最易养鬼，对鬼的修行极好，我在花涧养了几年，竟也把身子养好了，甚至还有了点修为。不得不说，这水月可真是会找地方。
几百年来，水月陆陆续续带回来不少鬼，比方说在我看来还年少的玄栎，古灵精怪又爱玩闹，脾性倒是和我相投，水月出门也常带着我和他。还有的则是慕名而来，比如和我关系极好的瑶欢。这样一来，待在花涧的鬼越来越多，我也不再如从前般寂寞。
说到我的好友瑶欢，也是个命运多舛的传奇人物，其故事的离奇悲戚堪比人间的话本子。她虽年龄比我略大一些，却是在我之后来到花涧的。听说她生前是沈家大小姐，家境富裕，从小便无忧无虑，长大后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顾氏公子顾钦贤。两人十分恩爱，原以为能相守白头，不料有一日，出游的三皇子偶遇瑶欢，一见倾心，也不顾她已嫁做人妇，强行要将瑶欢抢入府中。又有瑶欢的表妹从中作梗，让她误以为顾钦贤懦弱怕事而选择放弃自己，害得两人产生隔阂，醒悟时为时已晚，瑶欢含恨而亡。顾钦贤也因此悲伤欲绝，没多久便抑郁而终。
我初闻瑶欢的故事替其悲伤动容，泪湿青衫，幽幽而泣的样子叫小鬼们踏破了门槛争相而望，甚至传为一段佳话，如此看来，做一只美艳的鬼也是不太容易的。相比之下，水月见多识广就显得淡定多了，这般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剧似乎还入不了她的眼。她只微微一笑，抚着瑶欢的肩道：“如此，便好好在花涧待着吧。”
我回到花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还没有停，一鼓作气地像是要把整个冬天积淀的尘埃洗刷干净。
老槐树扭了扭身子，将枝条上的雨珠抖落下来。虽然我是鬼，雨水沾不到我身上，我还是连忙撑开了油纸伞，故作娇嗔地惊叫了声。老槐树强忍着笑意，似是要拿枝条戳我脑门：“淘气淘气。”
我退开几步向老槐树展眉而笑，学着凡人的样子将伞抖干，又随手顺了顺及腰的青丝，才向花涧深处走去。
水月靠在榻上垂目休息，新来的小鬼半跪在身后为她捶背。我挑眉示意小鬼先行退下，转而自己接替了小鬼的工作。
“回来了？”水月眼皮也没抬一下便开口问我。
我故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只觉她纤细的身子不自主地一颤，望着她忽然睁开并含了些恼意的美目，我不仅不怕反而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水月你可真是偏心，带着玄栎逛凤栖楼却想不到我，真是让人心寒呐。”
“呦，这是怎么了，你还想逛凤栖楼，莫非是春天来了？我们花漾空虚寂寞了？”水月以扇遮面，露出一双勾人的眼睛，原先的恼意散的干干净净，化作满满不怀好意的笑。
我感受了一下夜里的寒风，今年的冬季似乎是太过不要脸了，已是三月中旬，却还是将这万事万物牢牢抓住，不肯离去。春天遥遥无期，又何来空虚寂寞一说？
我冷哼了声，只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反正以后出去玩就得带着我。”
“啧，思春的女鬼，最是吓人。”
水月揶揄鬼的本事愈发出色了，我怕她再说些什么来隔应我，连忙逃开，痛心疾首地准备去找瑶欢说道说道。
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传来水月的声音：“诶，老槐，你腾个地方给花漾，说不准这颗万年老铁树准备开花呢。你们站一块儿，花涧可真是蓬荜生辉。”
我脚下一个趔趄，转身向水月抱拳，咬牙切齿道：“得饶鬼处且饶鬼。”
水月抿嘴，笑得比花还娇艳。
我备受打击地来到瑶欢处。瑶欢正在饮酒，不得不说，这点我们很相像。
我劈手抢过她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换上委屈巴巴的神色向瑶欢诉苦：“水月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自己养着不少年轻俊美的男鬼就算了，她还背着我带玄栎逛凤栖楼，被我发现竟还拿话噎我。真是快把我气死了。”
“你已经死了。”瑶欢好心提醒我一句。我不禁满含怨气地瞥她一眼。她的双唇被酒液染得晶莹饱满，唇齿间散发着甘醇的酒香，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若是你想，你也可以去找个男鬼同欢好啊。”
我蓦地瞪大眼睛，真是料不到，瑶欢竟也能说出这种话，看来还是我脸皮太薄。我咳了声，强作镇定地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找个男鬼呢，万一我找到就不能日日陪着你，你可不就太寂寞了？”
瑶欢眼底因饮酒而荡起的那半分迷离霎时消得一干二净，她愣了愣，随即缓缓摇头：“不，我的心里只有钦贤。”
我心头猛地咯噔了下。像我这种一把年纪却还是没有尝过情爱滋味，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时是否有过心上人的女鬼，感情这种东西真是离我太远了，更别提瑶欢所经历的那种生离死别至死不渝的爱情了。
我耸了耸鼻子，脑袋耷拉下来。
“好啦，早些歇息吧。少喝点酒。”我随意拍了拍瑶欢的头顶，不小心抚下几缕青丝来。瑶欢伸手将发丝拢到耳后，冲我粲然一笑，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像是有灿烂的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