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桃》一揽青山

50、柳叶

　　三川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可他总归是耐不住性子，三川趁着没人看管，翻身下了云端，一个人在启明山上闲逛。折了树枝拿在手上，胡乱挥着。忽然见不远处落下一红一白两道仙光，这气息很是熟悉，三川下意识躲在一旁的草丛里。

　　来人正是丹辰和思辉。三川屏息凝神，蹲在草丛中看着两人。

　　只见思辉急匆匆赶上丹辰的脚步，道：“帝君…帝君我们回去吧。”

　　丹辰顿下脚步，朝一旁的草丛微微侧目，转身道：“老规矩。”

　　思辉一愣，有些疑惑道“啊？”了一声。丹辰淡淡开口道：“今日我试试你的剑法如何，若是能接下三招，我便随你的愿。”

　　思辉重重一点头，满怀着些欣喜：“请帝君赐教！”说着右手化出一柄长剑，横剑当胸，步伐稳扎。

　　丹辰行至三川所躲的草丛不远处的一颗柳树，顿了一顿。三川唯恐他发现，更加瑟缩的躲着，大气儿也不敢喘。

　　却见丹辰左手食指并中指，成一剑诀，随手从柳树上夹下一片细长柳叶，以此为剑。左手叶尖斜斜指地，身体微侧，右手负背，潇潇洒洒，风姿玉立。

　　三川一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思辉长剑挺出，身法迅捷，剑身变化多端，朝丹辰周身刺去。丹辰仅依一片细长柳叶，左右拨弄，身形更是疾疾如闪电，但见红影飘忽如薄雾，柳叶一招一式淡化成青烟，应付自如。思辉攻势凌厉之极，却几剑不中，始终不能近他的身，思辉不由得心急心慌，转了几转，剑亦随身转。

　　三川看得眼花缭乱，几欲脱口叫好。

　　但见银光一转，思辉剑尖忽地上挑，丹辰手持的叶尖划过剑尖，他勾唇一笑，显得酣意不浅，颇为赞许，旋身后跃，足尖点地，又忽向前持柳叶突刺，思辉反应迅捷，提剑格挡，柳叶击于剑身上，擦出点点火花，丹辰移步向东，出手之快，难以预料，思辉来不及招架，叶尖已经指上他的喉咙。

　　“我又输了。”思辉语气颇为沮丧。

　　丹辰收回左手，二指一松，柳叶打着旋儿，飘飘落地。他将左手也负在身后，语气中不乏赞许：“不错，已经能过上几招，看来有好好修行。”

　　三川忽然想起来，丹辰同他说过，他最喜欢用的兵器便是剑，他说剑是直率的，利落干净。他也最爱看丹辰练剑，一柄银剑既能使出千军万马，黄沙千里的气势，又能使出清俊凌厉，回转如意之精妙，总之，看丹辰练剑，当真如赏画一般。

　　又听思辉低声恳求道：“帝君……我们回去吧。”

　　丹辰弹指的动作微怔，目光忽然飘向别处，有些出神。

　　三川此刻正躲着回想丹辰练剑的模样，不觉心驰神荡。

　　“回吧。”丹辰淡淡开口。

　　思辉显然很兴奋：“帝君！您终于要回不妄山啦！”

　　三川闻言打断了思绪，转身想走，手里的树枝不小心扫动周围的草丛。只听思辉喝一声：“是谁在那！”说着纵身一跃，跃到了草丛旁，剑指丛中。

　　三川本想学声猫叫糊弄过去，一抬头就与思辉四目相接，尴不尴尬。

　　思辉显然也吃了一惊：“是…是你？！”

　　三川见也藏不住了，干脆就站起身来，扔了手中的树枝：“没大没小，连师父都不会叫了？”

　　思辉抿了抿唇，半晌从喉咙里出声：“师…父…”

　　三川刚想咧嘴应下，余光中蓦然闯进一抹绯红，他哽住了。

　　丹辰依旧在不远处站着，目光看不分明，分不清是喜是怒。三川慌忙将目光收到思辉身上，克制着不去看，就像那是洪水猛兽一样，看一眼就能要人的命。

　　“你小子什么时候改叫了思辉？”三川质问道。

　　思辉出神了片刻，才说道：“你……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三川白了他一眼：“见到我怎么哭丧着脸？不想看到我？”

　　“不不不，”思辉收了剑，连忙摆手：“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师父…”

　　三川对着思辉心中便烦躁异常，他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丹辰，见他面冷如冰霜，淡漠疏离又陌生。

　　思辉见状，道：“帝君…师父可有什么话要对帝君说吗？”

　　三川眼眸一亮，随即又滞在原地，黯淡了下去。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纵然心里有万语千言，此时此景我又能说些什么了？想张口就张不开口，想说话却又找不到话…三川的嘴唇蠕动了半晌，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拼命的克制着自己的目光。

　　“没……”他艰涩的张开嘴，刚吐出一个字。

　　“真是许久未见了。”丹辰开口道。

　　三川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的一击而中。圈圈圆圆的涟漪，开始肆无忌惮的荡漾开来。像是有一把火炬被蓦然点亮，就说一句好久不见，好像能融化心里的层层坚冰，好像突然之间看到了暖阳，好像眼前的春花齐齐绽开。

　　他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拼命的想要说出来什么话，他想说：我也是好久不见。他想说：你还好吗？他还要说：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三川觉得鼻头发酸。

　　丹辰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他曾经在里面见过星辰，看过流云，见过晚霞，见过细碎而明亮的阳光，见得最多的是自己。他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哪怕是四目相接的那一瞬，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

　　“你都已经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我又怎么担得起你一声师父呢。”他平平的语气里无甚波澜，好像是在讲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他转头看向思辉，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三川方才跳跃的心忽的跳进了深渊，进入了无休无止的窒息中，他拼命的喘着气，紧捂着胸口，好像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

　　深渊里无数漆黑的魔爪，朝他伸了过来。

　　“他怎么能对我无所谓。”

　　“他不可以这么对我说话…”

　　“他不可以和思辉一起走…”

　　“他为什么不带我走。”

　　“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怎么可以对别人说‘走吧’？”

　　……

　　两人走得极为匆忙，思辉也只匆匆忙忙道了别。他们化作了两束光芒，飞快的消失在天边。甚至连背影都不曾留给他。三川伫立在原地，没有昔日的风穿过他身边。

　　“帝君…师父他……”思辉怯怯的的发声。

　　“你的师父与我有何干？”丹辰直视着前方，语气颇为冷酷。

　　思辉低下头，抿紧了嘴唇，继而又微微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丹辰的背影，慢慢的抿唇笑了。

　　“明明不会喝酒，还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丹辰喃喃似的说出这句话，是他也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是什么样的。

　　“竟跑到天上当了侍酒使者。”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生气：“还没变成魔鬼，就已经变成酒鬼了吧！”

　　“见到我居然连话都不说，就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思辉见丹辰正喃喃低语着什么，就想往前凑一凑听清楚。

　　还没等靠近，丹辰便一个转身，看样子是有些生气。思辉似乎有些发愣，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丹辰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不妄山吧。”不带思辉挽留，便纵身消失在天际。

　　思辉看着丹辰身化一缕红光，说话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眸里黯淡了许多。

　　当时降下身来，化出长剑，泄愤一样的胡乱劈砍。

　　思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将剑插在地上。一阵阴风疾疾吹来，思辉力竭，却还是马上警觉起来。

　　只见一团黑雾从山林深处忽地袭来，思辉拔剑欲劈，那团黑雾却兀自停在他面前。忽地溢出一丝黑气缠绕在思辉的长剑之前。思辉大惊失色，左手施法就要破开黑气，又一缕黑气溢了出来桎住他的双手。

　　黑雾中隐隐出现一个身影，思辉一怔，正要说话，黑雾之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抵住他的唇。

　　“让我帮你一把，怎么样？”黑雾中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喜欢你的帝君，可你留不住他。对不对。”声音带着一丝嗤笑，“求我，求我帮你。我能让你独占他。”

　　思辉心神大乱，像是被撤去了最后一片遮羞布，赤裸裸曝光在光天白日。他羞愤无比，涨红了脸，全身却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我能给你力量，让你变得强大，强大到，帝君身边只能有你。”那声音蛊惑着，极具诱惑。

　　天帝回到玉霄殿，案几上的那个黑色的木盒不安的躁动起来，天帝皱眉，正要将手掌放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弹开。

　　天帝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手，目光深深。又转向去看这木盒子，只见他悬在空中，黑色的外壳开始爆裂开来，露出翡翠一般的内里，散发着莹莹绿光。

　　天帝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眸光便盛满了这莹莹绿光。继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