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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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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国泰民安。
民间歌舞升平,朝廷波澜不兴。
照理说现任卫尉统领张伦的日子是很好过的,每天逛逛街,月末领领俸禄。犯不着每天来见那个魔王受罪。
但因为贵妃不见了,当今圣上最最宠爱的樊贵妃凭空从皇宫中消失了。而且此事又不能大肆宣扬,皇上便派他来樊贵妃的娘家——尚书令府一探虚实。
尚书令樊大人品高性直,绝不可能知情不报,皇上说了,樊府上下只有和樊贵妃一胞同出的樊少爷最可能知晓内情。
望着朱漆大门顶上“尚书令府”四个金光大字,张伦突然浑身无力,顿觉人生了无希望。
还不等敲门,门“噫呀”一声开了。
迎头的是尚书令府尹总管,看见门外站着的柱状物似乎一点都不惊奇,作揖客气道:“张统领,老爷不在,有事不妨留筏,下人可以代为转告。”
张伦一听来了气,自己已经连连来了七天,他就不相信堂堂尚书令府总管记性居然这样差,皱眉道:“在下是来找樊公子的。”
“哦...”尹总管作恍然大悟状,“您看小人的记性,张统领昨天也来找过少爷,居然让我给忘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满脸含笑,没有半点歉意。
当下看得张伦七窍生烟,这个魔王!!!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只昨天!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的昨天...他都来拜访樊大少爷了!而且每次每次每次都不过三回合便被这个尹总管打发回去。不过是个尚书令府的小小小总管,未免欺人太甚,好歹他也是奉着皇上的旨意前来。
张伦挺起腰杆,心里自己奋斗,今天绝对要见到樊少爷。
尹天看在眼里,眼中精光一现,笑容可掬道:“让大人等在门外并非尚书令府待客之道,”说着微微一掬身,伸手道:“张大人请——”
不料对方今天居然这么快就放行,绝对不正常。张伦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起来。但又想到主子的嘱咐,纵然全身鸡皮疙瘩纷纷起义,也不得不壮着胆子踏入那门槛。
只是张伦想的完美,却不知樊大少爷料准他会契而不舍上门,早早逃出门与朋友去酒楼风花雪月了。
尹总管笑吟吟看住他,这个张伦,虽然是皇上的人,又贵为卫尉寺统领,但是心里所想总是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明明看到自己满脸不情不愿,却还要故作镇定摆出一副我是奉上头旨意来断头也不怕的样子,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在朝廷这样的龙潭虎穴里存活至今。当下便不由打起十二万分兴趣来应对。少爷临走前的嘱咐尤在耳旁,可是这个张大人实在太好糊弄了,一时间竟舍不得就这样让人家打道回府,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把人给请进了府内。
送上门来,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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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有两条街全国著名,其中一条便是文人墨客聚集的万花街。
这万花街整条皆是喝花酒的去处,据说曾被某代皇帝私下题词“万花朝繁,最是春意满长安”。无数人醉生梦死在这里。
而这繁花中最最出名的莫过于潇湘阁和逝水居,这两楼来来去去的全是王孙贵族,大多是惹不起的主,心情好时什么都行,老鸨和姑娘们自然是好过。但若是这心情不好起来——
“孙公子,月默正在接客,实在是不方便,您要不改天再来?”
“叫她出来!”
“孙公子,这个实在是不符合规矩阿。”
“什么狗屁规矩,我孙虚就是规矩。”说着就直冲二楼“默阁”。潇湘阁里的姑娘们素来有自己名字命名的香阁,本来是雅事,现下反倒方便这孙公子当场抓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呀孙公子,这客人还在里头呢。”老鸨在后头急急追着,一边忙着挥退护院,怕这一拉一扯之间把人给弄伤了。这孙虚是吏部尚书孙大人的公子,她小小一个老鸨万万得罪不起,只是这月默接的客更加得罪不起。
“呯”的一声,房门大开,孙虚抬脚不客气地登堂入室,正要开口呵斥,却一下子没了声音,愣在那里。
屋内,一琴一卧一炷香。
玄衣女子兀自弹琴,声调时高时低,不紧不慢,窗边躺椅上横卧一白衣男子,双眼半阖,手上折扇随琴轻晃,阳光自窗外洒落在男子身上,映在白衣上看似一团光晕将他环住。
一众人跟在孙虚身后凑热闹,却见他突然停住,便好奇探头探脑,纷纷被眼前景象吸引住,一时间先前的喧闹骤然安静下来,耳中只有那琴声缠绕,目光随折扇而轻舞。
直到一曲终了,余音渐逝,男子才睁开眼,寻着玄衣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迎住一笑。
鸢飞花殒,一笑红颜黯。
众人屏息,空间时间一瞬定格,只焦灼在那一抹惊艳中,沉醉方休。
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不请自来的闲杂人等,笑意不变:“孙公子是来找在下的么?”
孙虚虽然向来狂妄自大,但谁能惹而谁不能惹还是分得清的。眼前懒洋洋晒日光的人不就是当朝尚书令的公子樊鸢么,而且其同胞姐姐樊缘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宠妃,仔细一算,还有个国舅爷的身份。原本抱着显威风的心思,不料这回却要闹个笑话了。当下脸上一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作揖道:“打扰樊公子了,只是这其中有点误会,孙某唐突了。”
“孙公子何必客气,在下对孙公子才气早有仰慕,一直想请君同席言欢,只苦于没有机会,既然今天碰到了,那择日不如撞日,”转头对玄衣女子道,“月默,在雅间准备一桌酒菜。”
说着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伸手道:“孙公子,请。”
这下给了孙虚一个大台阶下,被京城第一贵公子奉为座上宾毕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连忙满口答应,急急跟着去了。
等一众人酒足饭饱,已然夜深。
樊鸢自潇相阁步出,婉拒孙虚马车相送,领着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尹天走回家。
月落乌啼,繁星辉映。
街道上冷冷清清,樊鸢在前头随性走着,尹天在后头默默跟着。
乘着酒兴,樊鸢抽出袖中折扇当街舞起来,口中朗朗清吟,扇内招招暗劲。
“夫妇恩深久别离,鸳鸯枕上泪双垂。
思量当初结发好,岂知冷淡受孤凄。
去时嘱咐真情语,谁料至今久不归。
本要与夫同日去,公婆年迈身靠谁?
更想家中柴米贵,又思身上少寒衣。
野鹤尚能寻伴侣,阳雀深山早叫归。
可怜天地同日月,我夫何不早归回。
织锦回文朝天子,早赦奴夫配寡妻。“
天地之间,朗朗乾坤。白衣墨扇,舞自风流。
突然气势一转——
“谗佞奸凶,害我忠贞;祸因所恃,滋极骄盈。”
幽怨寡柔之意尽去,凌厉修罗之气迸射。
樊鸢且歌且舞且行,尹天亦赏亦步亦趋。
这是樊鸢和胞姐樊缘小时所研究璇玑图中演变而来的诗句,字字句句皆是泣,声声历历皆是悲。尹天心知这是少爷为入宫为妃的小姐所受委屈而声泣不平。
上个月从宫中送来贵妃家书,之后少爷整晚都把自己关在房内,隔天便传出樊贵妃卧病的消息。从那以后廷尉总管便常常来求见少爷,被他次次避重就轻地挡了回去。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少爷不说,他便不问。
“今天张伦又来了。”
樊鸢手中一僵,停下动作,又缓缓朝前走去,一路上背影沉重,突然又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尹天,姐姐她出逃了。“
尹天被这消息炸得一时没回过神,两人并肩而行,僵硬沉默了很久。
“她事先告诉了我,我没阻止她”凝望天上繁星,“姐姐她不快乐。”
樊鸢的嗓音不复刚才的清朗,而是艰涩干哑的,仿佛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控制住心中的五乱杂陈,咬牙逼出来的声音。
他那从小锦衣玉食的姐姐,逃离了这一切之后,孤身一人闯荡这世界,又能如何生存。每每想到这里,就不由隐隐后悔当时没有劝下她,心里焦急万分却也无法可想。
“鸢,你没有错。以樊缘的资质,她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尹天只得这么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