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狐妖主人之后》時伍

6、Chapter 6

　　“你特喵的这是想干什么？！”

　　慕之桃受到惊吓的表现，就是条件反射般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只见她接下来闪电般抬手往身后一伸，准确抓住那女鬼的头发，下一秒就甩着把她扔在了自己面前！

　　虽然全程保持着坐姿，以及仅靠单手就做出了一个过肩摔的效果十分不易，但此间自然也不会有观众鼓掌。正在大堂用餐的所有客人们正惊讶地看着这少女空空如也地轮了一圈胳膊，并还很是猖狂地一声大吼……

　　被甩出，并摔倒在地的女鬼自然也没有碰倒任何家具，此刻重新扭曲着僵硬的身子，一步步站了起来。

　　这女人一看就显然也是最初那起巴士车祸的冤魂。她的脖颈被大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彻底穿透了，鲜血还从那断口里汩汩流出。她只能歪斜着脖子站立，无法更大幅度地仰头，故此长发全部挡在脸上。那双怨毒渗人的目光隔着染血的黑发，瞪向慕之桃。

　　慕之桃看她这死得也太惨了，不由感觉自己刚才是有些冲动，皱眉揉揉额头，平复一下脾气。周围客人太多，她也只能压低声音，语气无奈：“我说，你们是怨念也好、攻击人类也好，我都还能接受……但你故意吓唬人，可就也太恶劣了……而且我有生之年也还没这么揍过鬼，下手自然不知轻重……”

　　女人五官歪斜，阴沉地张嘴，嘶嘶说了些什么。可脖颈间的伤势致命，生前显然也有大量血液涌入气管，无论此刻她怎么尝试，慕之桃都听不太清。

　　“总之，”慕之桃先大口快速把已经温了些的鸡丝粥粥喝完，随即站起了身：“你跟我走吧。”

　　而女人站在慕之桃桌前，眼神混沌，还在不断的尝试着开口，染血的双手苍白而僵硬，手臂露出一截白骨，不断比划着。

　　慕之桃研究了几秒，没看懂。她一心想着先把这鬼带出去再说，随即就大步往外面走：“奶奶我吃完了，我出去玩啦！”

　　慕奶奶此刻正在前台忙碌，一时也来不及和风风火火就大步离开的宝贝孙女叮嘱太多。她以无比关切的目光目送这小丫头很快远去，那些话说了也没实际作用，但不说就是无法放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桃子，早点回家……别太晚……”

　　******

　　“嘶……吼……”

　　女鬼混沌地漂浮在慕之桃身后，仍然在尝试着发出声音。可颈部的伤口让她已不可能再说出话了。她手上全是浓稠的黑血，指甲泛着黑色，还在僵硬的划动，不断比划着。

　　“你能不能歇一会儿……”慕之桃困惑地看着，而且这女人身上怨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重，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都能造出极阴的煞气场，她感觉自己周身冰凉：“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山里总比城市凉快了。”

　　“嘶……嘶……吼……”

　　女鬼的眼珠一点点扩大，吞占了剩余的眼白。甚至那双眼的轮廓都也还在扩大，不断侵占面部的空间。

　　“别急。我们很快就出去了。”慕之桃双手插在背带裤口袋里，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女鬼的反应：“等我们离开空云山，你就可以升天，不会被困在这里，也不会再受这种痛苦了。”

　　哪知道，听了这话，女鬼周身的戾气顿时四溢暴涨！此刻竟完全变成了厉鬼索命的架势！

　　“嘶……！吼！！！”

　　她脸色凄然，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的双瞳翻着瞪向天空，黑紫色的嘴越张越大，口中涌出了已能形成实体的浊恶煞气，铺天盖地般向慕之桃喷涌而来！

　　慕之桃仰头看着那小型龙卷风一样的邪煞黑烟，皱了皱眉。

　　………

　　******

　　翌日，上午。

　　今日阳光和煦，温驯的日光缓缓铺展在昭云寺金碧辉煌的座座大殿。此地空无一人万物寂静，纯美而极致和谐，一眼望去正是流年静好岁月无忧。

　　但是在今天的泠的眼中，一切显然不是这样……

　　少年此刻的心情不愉快至极。

　　自从淮卿留下命令，泠自然就要一路跟踪保护慕之桃，寸步不离。可这少女在今天上午竟然来到无名小山这边，看那攀爬架势，明显是要再来昭云寺。故此，泠这两天明明一直暗中跟在后面保护她，观战她花式抓鬼，此刻却还要提前先走一步，要飞快赶回庙里，尤其给慕之桃开门时还要做出一副“刚从居室那边不耐烦的走出来”以及“我真没想到你怎么又来了”的脸色……

　　少年皱着眉头推开寺门。演戏，果然和预想中一样烦心。就怪那狐狸，去了这么久怎还不回来。

　　“上午好啊泠仔！”慕之桃站在寺门口，看到少年今天来应门了，她不用翻墙了，一笑间不仅没读出对方烦躁的心思，还蛮开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足不出户的在古寺里清修了六百年的少年显然听不懂“仔”是什么意思，此刻冷漠而抗拒地看着她：“你不介意和别人肢体接触？”

　　“不介意啊。”慕之桃大方一笑，并很是亲切地再飞速拍了他三下，以示友好，套套近乎。

　　“我介意。”

　　“恩……”

　　泠掸掸肩膀，还是那么不愉快地皱眉看她：“你又过来做什么。”

　　“找淮卿啊。”

　　“不在。”

　　“哼……又是这种说辞，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慕之桃说着就一推大门，大步踏入寺内。

　　而这一次，泠却没像从前那样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赶走她。毕竟，这思路较为直线的少年而今已摸不准淮卿对她究竟是何态度。那狐狸口上说着不予理睬，实际上的行动却在保护她不受到丝毫的伤害，还非要表现出很不在意……简直是自欺欺狐，狐言乱语……泠皱眉看着慕之桃一把推开寺门，大步入内。冷峻的少年此刻有些为难，已难判断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拿这好管闲事的少女怎么办。

　　慕之桃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淮卿揪出来。

　　“泠仔，我跟你说，”慕之桃做出一副哄小孩般很吓人的表情，因为对方比自己矮上一头，又其实眉清目秀，就很难拿他当成年人对待：“最近这一天一夜我都被一个执念很深的女鬼缠上，特别恐怖！我从昨天早上到刚才根本就没合过眼。如果还不能从源头上解决山里磁场混乱的问题，感觉我很快就会猝死在这大山里了……”

　　“叫我泠。”泠显然不为所动。

　　毕竟他奉了淮卿的命令暗中保护，慕之桃离开昭云寺后的一天一夜完全没有休息，一直在空云山里四处乱转，他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妖也是生灵，和人类相似，并不具备慕之桃所获得的异能。这一天跟随下来，泠只能看到她一直在对某个方向自言自语，他也并看不见鬼魂。

　　“你很奇怪。”但回想起在山路里乱转的一夜，泠也确实有不解之处：“淮卿大人说过，你只需为鬼魂引路即可。倘若魂变为厉鬼，你的能力也可将其克制。现在为何会被女鬼缠上一天一夜而无办法？”

　　“因为她的执念，让我无法拒绝。”慕之桃想起昨天上午那个脖颈被玻璃碎片穿透的凄厉女鬼，不由露出苦笑：“而我也不想强行净化她。”

　　说着，她把昨天上午的具体详情和泠讲述了一遍。

　　“那女鬼一直跟着我，跟了很久，显然有话要和我说……或者说，她是有什么事，想拜托我。而我一提到可以带她离开空云山，可以让她摆脱这种痛苦折磨，去升天……她简直就瞬间黑化了，她心中的执念，瞬间变成了拥有实体的阴煞，甚至控制了她开始攻击我。”

　　“能摆脱空云山磁场压制带来的巨大痛苦，并可以去投胎，对于鬼来说，应该是唯一重要的大事。但她却不肯。”慕之桃说到这里，先不给出答案，问了泠一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解。泠摇头。

　　“因为，她还有个孩子。”慕之桃轻声说，给出了最终的答案：“巴士车祸那天，就坐在她怀里。”

　　“车祸发生后，他们都不幸丧生。可是魂却走散。她在这山里飘荡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昨天上午，她是一直在竭力告诉我这件事。”

　　“可她说不出话，而且也被空云山的煞气影响了，执念变成怨恨，一点点在控制她。她会袭击我，也会攻击人类，会慢慢意识模糊失去自我。但无论是怎样阴重的煞气，也无法让她忘记，她还没有找到孩子。而如果还没找到，让她独自先升天离去，她是不可能放心的。”

　　“所以，我昨天一直在帮她找来着。”慕之桃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小孩子气息弱，这山里磁场太乱，就更难寻得。我后来都找到崩溃了……终于，在今晨感应到一点点微弱的气息。终于，最后是把那对母子一起送走了。”

　　“意志混乱的鬼魂偶尔会做出奇怪的举止。那女鬼曾在我身后一声不吭的站着，还在我后边弯下腰。我后来才想明白，是这样，”慕之桃双臂一抬，比划出弧形：“巴士上，她应该是曾经这样，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

　　“所以啊，泠，我今天必须要找到淮卿。那狐狸一定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但始终不肯告诉我。但我必须要知道，我必须要把磁场混乱的问题解决，别再让鬼魂们困在这里受苦。”她皱眉说，双眼中有倦意，但也十足坚定：“不想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听了这个感人的故事之后，泠的回答还是那么的酷：“他不在。”

　　“啧！你这小子！”慕之桃不信，大步在这寺里四处探察了起来：“坐视不理也就算了，连别人想来解决问题都不配合，你们太没人性了！”

　　“我们本就不是人。”

　　“……”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慕之桃也不再试图打动他，认真在寺内各地寻找起来。

　　******

　　“恩……”可是，找了二十分钟有余，慕之桃一无所获，困惑的摸摸下颚：“怎么好像真的不在呢……”

　　但又莫名感觉这空旷的寺庙里，有点什么不对劲。

　　她皱眉间四处顾盼，随即，似乎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向寺内更深的尽头大步走去。

　　泠看到慕之桃竟然准确地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眉头更是紧了紧，快步跟上。

　　******

　　昭云寺就建立在这无名高山的山顶，院后通往一处陡峭的悬崖。

　　淮卿并不在这里。慕之桃一路攀爬上来，好奇地往悬崖边缘走了走，看到崖下一片雾气迷蒙深不见底。此地狂风呼啸，她被吹得眯了眯眼睛。

　　悬崖一带地形陡峭，植被罕见，周遭可说几乎空无一物。阳光照射在光秃秃的崖壁，温热而亮得刺眼。但她还是在这位置停留了片刻，四处观瞧。

　　泠一路跟来，冷着脸站在后方，看她在那危险之地也站得太久了：“悬崖危险。若不想死，就回来。”

　　慕之桃听了这句话，回头。她站在这高山之巅回首挑眉看了泠一眼，明亮的杏眸里忽然带了丝微妙的笑意，就仿佛，她把他彻底看穿了。

　　与此同时，她向前迈一出步。

　　少女笔直坠了下去。

　　“喂！！！”

　　泠一向冷峻的神色在此刻瞬息变了，他一步冲过去，毫无犹豫地从崖边跟着跳下。

　　他想比慕之桃坠得更快，在空中触到她，便可以把她救回去。却未想身体产生失重感后，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不清，崖下的那片薄雾比预想中更快地将他包裹起来，下方，少女先行坠落的身影也已经不见了。

　　泠不知自己是在这片迷蒙的白雾里下坠了多远，但时间不长，他很快就坠落到地面。

　　迷雾散去，眼前的世界阴冷幽暗。泠恢复神智时看到自己单膝跪在地上，右手触碰到地面潮湿阴暗的泥土。

　　此地并非崖底，周遭也没有崖璧和树林。这里是无比开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大陆。

　　暗淡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

　　“你怎会知道……”泠面色一紧，看着眼前好端端站立的少女，她竟然还看上去很轻松地双手仍然插在牛仔背带裤的口袋里，他轻掸长袍站起身：“这悬崖，就是入口。”

　　慕之桃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天一夜没睡，她现在其实还是有些困：“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这怎可能！六百年来，他们就是奉命守住这个入口，不能让任何神、鬼、人踏入此地。

　　“‘悬崖危险。若不想死，就回来。’”慕之桃轻声重复了一遍，打不起精神的一耸肩：“‘毫无人性’的你会说出这么关心我死活的话？我不觉得。”

　　“……”

　　“一听就有问题。啧啧啧。小伙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

　　泠不由更严峻的皱了皱眉，但这确实是他自己大意了。真未想到，这少女看上去睡眼惺忪，可其实竟然超出他预期的聪明敏锐，竟能看破这异世封印之门。可谁能想到她竟然不要命地就直接往下跳！

　　他不服气，要求知道更多细节：“但你是怎样确信封印之门就在此？你怎能确定这样跳下，就能穿过通道？万一，这大门开启还需其他条件，你如此草率岂不送命。”

　　“恩？”慕之桃脸色一懵，不可理喻地看着他：“这不是淮卿搞的把戏么？这不是那狡猾狐狸不想见我，而搞的障眼法么？”

　　“……”

　　“呵呵。那狐狸看上去光风霁月道骨仙风，其实性格恶劣又狡猾。这不就是他做出一些幻术什么的么？想考验我？让我以为是悬崖，其实，只是平地之类的。”

　　“……”

　　然而，真的是悬崖。

　　……所以她根本就是瞎蒙的啊！

　　慕之桃端详泠此刻十分复杂而不甘愿的面色，沉默了一瞬。

　　她好像……忽然懂了：“不会吧？这真的……是货真价实的悬崖？那我们这是直接跳到崖底了？！”

　　“不是崖底。”

　　泠回答，清俊的眼眸抬起，望着天空那轮明月：“我们已经离开常世。这里，是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