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血》罂碧

4、第三章

　　小心两个字还在喉咙眼里，那个人就已经碰到了毛皮。立刻！！那本来安静的付在软榻前的荆棘就飞了过来，同时刚才那堵看不见的墙也发挥了力量，郑离看到那人被反弹的力量往空中抛了起来，紧跟而来的荆棘的前端已经要碰到他的身体。

　　下意识的闭上眼，两种力量合在一起所能造成的伤害绝对比单个要大得多，郑离觉得已经可以看到血花飞溅的效果和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但是闭眼了一会儿，预计中的声音却没有出现，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点眼睛从眼缝儿里往外看。模糊中看到那个人身体停在了半空中，而荆棘却又伏回了软榻前，慢慢的蠕动着如同在乞求什么。

　　吃惊的把眼睛全部睁开，躺在软榻前的人已经半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手掌向着飞在半空中的人，似乎是他的力量让那人浮在空中的。而他的眼睛却盯着那些荆棘，然后撑着身体慢慢坐正，轻薄的嘴唇微张，吐出一句话。

　　“出去。”

　　那人说话的声音就好象是冰凌在寂静中相碰，冷中带脆，说不出的悦耳。

　　那荆棘如同有思想的生物，听到他的话扭动了身体，围着他不沾身的绕了几圈，竟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来。

　　那人没有管它，转头过来，视线看向郑离。他的目光轻巧，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对于郑离会在这里毫不吃惊，也没有生气。

　　荆棘见那人不再理自己，终于还是倦了身体慢慢退了出去。

　　看到它出去了郑离心里轻松了口气，那东西存在在视线里就是很大的压力，而只对着这个虽然不知道身份正邪，但是却长得如同天仙的人总是要好点的。或者说，好得多，从他出手救人来看应该不会伤害自己，更何况这么漂亮，看着也是享受。

　　那人的手轻轻放下，把那个神经病放在软榻前的毛皮上，郑离看那人没有反应，大概在刚才被震出去的时候就昏倒了。

　　“唔……”做完这个动作，那人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眉头微皱，嘴角又溢出一条血丝，滴到下摆的袍子上，轻轻巧巧的暗了一块。

　　“啊！”看到他吐血，没来由的郑离就觉得心被扯了一下，声音脱口而出，通向这里的通道口处也是“沙沙”两声。回头一看原来那荆棘根本没走远，这个时候真靠在通道的墙壁上，看那动作是在往里面打量，但是又因为命令不敢进来。

　　忽然的，郑离对这东西的印象微妙的改了一点……

　　如果说这个人是这里的主人，那这变异又强大到可怕的荆棘……难道是护院？或者更像……宠物？

　　想到这里就觉得满脸黑线，养这个东西当宠物，这人长这么漂亮，但是审美怎么这么诡异啊！！

　　这个当儿那人也回过了那口气，转向郑离说：“你过来。”

　　“哦，好。”听了他的话还没思考，身体先动了，几步就走到软榻前面，走进去了才开始后怕，我怎么就这么听话啊！！如果说没这么顺利那不是又得给扔出去一次。

　　那人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的把自己的身体斜靠在软榻上，抬脸向郑离看过来。

　　郑离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也是青绿色的，被比眼睛颜色还要浅的长长的睫毛稍微遮了一点，如同上好的宝石，加上周围夜明珠的光，透明得厉害。

　　“你们没有听人说过，这山不可上么？”伸手在自己身上拂了一下，那满身血污的石青长袍一下换了另外一身，白色的领口袖边滚了金边的袍子让他整个人似乎也和身下的软榻合了一体，配上玉石般的肌肤，玻璃丝累积般的发，更不似是人间所能见。

　　“啊……哈哈……”如果这里是他的住处，那么自己就算是闯入私宅了，还被人家家的宠物咬了几口差点把命送掉。虽然很想说谁知道这里有这么些东西外面又没牌子写着，但是就是一下子觉得理亏的反而是自己，只能干笑了两下，扯得混身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

　　看他这个样子，那个人微微抬了手，一股白光一下飞上来，把郑离全身包了个通透，浑身的伤痛竟然就这样慢慢消了下去，等光消散，身上小的口子已经不见了，大的口子也全都收口。郑离动动手动动脚，当下想，仙人啊！！

　　“那个，我没什么，那边有几个兄弟伤得很重！哎哟！！”不但没有伤害自己还给自己治伤，郑离当下觉得有救了，连说带比画的就要往角落那边跑，想引这人去治疗其他人，没想到这次是进来了这毛皮的范围却出不去了，一下被弹了回来，头直接撞上软榻的边，玉石那也是石头啊，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用你去，荆，带过来。”凝血，那仙人当然是凝血，看他的样子不由嘴角带了笑说，这么些日子了他几乎没有怎么笑过，看郑离摔跟斗似乎是很好的条理心情的方法。

　　荆棘得了命令，立刻飞到石洞角落，一把卷起三个人，当然没有捧凝血那么小心谨慎，卷过来丢在毛皮上，又粘上凝血，在软榻前面翻来滚去，似乎是在撒娇。

　　“罢了，是我没有想到真有人会上山，想说离开几日也没有所谓……”凝血抬起手，在荆棘的枝条上抚慰了几下，让它趴在软榻边上，才再次坐起了身体，往那几个人看去。

　　“这个，救不了了，引魂已经来了，其他三个都还有救。”凝血粗略的看了下，伸手一指，指得是昏迷的人中昏得最深的一个，刚才郑离在他们身上翻东西，其他的人多少还有点呻吟或者听得到呼吸，这个人当时就已经几乎是完全没有反应了。郑离心里多少也有数，只是在听到他的宣判的时候依然觉得有点难过，萍水相逢同样遭遇，自己还能活蹦乱跳的，这人却已经要离开人世。

　　“难过么？”凝血抬头看他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你又怎知冥府不如这人世，人间短短几十年，有什么那么值得留恋？”

　　他的生命之长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连仙府的人对待他都只能关不能杀，因为杀不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把他杀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是抛开六百年的禁锢之灾，当年还能在人间肆意的游玩的时候，也曾模仿凡人换个模样混入其中跟着他们一起慢慢过日子，却只觉得繁琐无聊。凡人追求的东西总是太多，在断断的生命中到处撞壁，那些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他不知道有什么可求的，偏偏让那么多人在里面翻腾坠落，自以为是，但是又能如何？

　　郑离被他问到愣住，没有人想死，就算是说着想死的人也未必是真的想死，他只想过活着就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很好，倒还真没想过死了也许比活着还要好。

　　凝血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以人的心态去看过什么，他天生有强大的力量，就算是被认为是万恶汇聚，那些人却也不能真的把他如何。他能够不去争，而普通人如果不去争，说不定连生存都不能。他知道死后未必会不好，但是活着的人却不能去想死后会是如何，能够知足长乐已是不易了。

　　郑离有点想反驳，但是一想这是仙人嘛，仙人看事情自然是跟凡人不一样的，于是干脆绕过说：“活着总有活着的好嘛，算我想不开了，大仙啊你能看到来勾魂的，长什么模样？”

　　“哼，人模鬼样。”凝血冷哼了一声，郑离立刻觉得眼前一花，闭了下眼再睁开，毛皮之外的地上离地10CM左右漂浮着两个影子，一白一黑，倒是应了民间黑白无常的传说。他们的样子倒是看的清楚，都是冷着一张脸苍白皮肤的年轻男人样子，说不出有什么特色，或者该说没有什么特色让人看了也记不住。不过身体边缘部分却如同沙盘里的沙一样，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去。

　　“哇……也不是……那么恐怖……”跟自己想象中的差别太大，郑离愣了一下，转眼又看到地上有个人影浮了起来，正是刚才被凝血说没救了的那人。他似乎还是搞不清楚情况，看了躺了一地的人其中还有自己表现出一点惊慌失措来。那黑白人影中的黑色那个甩出一条锁链，一下就套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对着凝血的方向行了个礼，拉着那个魂瞬间就消失了。

　　“行礼……大仙他们对你行李啊……”看向凝血的目光立刻变成了崇拜，郑离刚才下意识的把胸前的相机都拿起来，可没来得及拍那“黑白无常”，现在镜头转向凝血立刻按了一张，“有什么感想？”

　　凝血眉头一皱，郑离感觉到一股冲击一下打在自己的相机上，噼里啪啦几声响，手上立刻传来东西裂开的感觉。把相机拿下来一看，整个机壳都碎开了，一松手就落到了地上，只剩根带子还挂在脖子上……

　　“我的相机……我的一万两千八……”半年的薪水啊！郑离心里在默哀，也发现自己因为凝血刚才无恶意的一系列行为有点忘形了，没敢真哭出声。

　　“那个……那个大仙，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

　　看着凝血治疗完了地上的人，又躺回了软榻上，他想找点话题说说，比如问问他们能不能出去啊什么的，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万一他说不行那得怎么办啊？思来想去的时候肚子忽然的响了一声，再接着就是一串的“咕噜咕噜”跟随而出，到口边的话也就顺了出来。

　　竟然跟那神经了的说出了一样的话。

　　“那个……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说完这句话，在凝血隐约含着点笑意的目光下，他整张脸都变成了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