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倦鸟归旧林（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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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位小哥，这安西人所在的小凉山，可是由此向东走？”方问天沿淮岭一脉行来，边走边问路。
被他拉住的农夫一脸奇怪的表情，“公子，小凉山那儿的人除了安西本地的，都快走得差不多了，您这是为何要往那是非之地去呀？”
方问天正气凛然道：“国之有难，我自当尽匹夫之力。”
农夫听不懂什么匹夫国难的，却也明白这人是去找死想当兵的，便好心劝道：“您这也太离谱了，不是军户，人也不会要你进军队，多半会被当做细作，咔！”他放下锄头用手在脖子上一划，“砍头咯。”
“这……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方问天傻眼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军户规制，只知道凭一腔热血上头，就急匆匆往这边赶。
“您还是快走吧，若是皇上那儿吃了亏，我们这里恐怕也不剩多少人咯。”农夫扛起锄头继续干活道，“若不是所有的家当就在这儿了，谁不想离打仗远远的呢？”
方问天道过谢，对着地图上的崇山峻岭干瞪眼许久，才迈开坚定的步伐。
自从遇见秦愿之后，衡重就觉得自己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招惹那个，连带秦愿也各种受伤，可谓是倒霉至极。这一回，却是衡重替秦愿接了一身的皮肉翻绽。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气力，能够在山洞崩裂的刹那间把秦愿从危石下险而又险地救出，又用尽全力将他推上唯一的出口。
睁开眼时，衡重就感到这场景似曾相识。还是一样风格怪异的房间，守在他床头的还是那个人。
他先掀起一半的眼皮，迟钝的思维缓缓开始运转，确认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后，终于掀开另一半眼皮。
秦愿守得累了，鬓发略微散乱，靠在床头睡得正熟。他眉头紧紧蹙起，是衡重从未见过的表情。
衡重想起身，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浑身都被上了厚厚的纱布，还敷上一层药，直到此刻他才感到迟来的痛苦。每一丝一毫的移动都会狠狠擦过他没有皮肤覆盖的新肉，直刺得人头脑昏沉。
他张张嘴，发现自己虽然头脸上没受什么致命伤，但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开口只发出了“嗬嗬”的气声。
秦愿醒了。是惊醒的。
猛地睁开的双眸中还有未散去的迷茫，但很快就抓住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秦愿怔怔地看着苏醒的衡重，半晌没回过神来。
“水……”衡重努力地向好似被吓傻了的秦愿发出求助的声音。
被叫到的那个从凳子上豁地站起来，回来时拿碗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衡重动不了，秦愿一时也没转过弯来，光捧着水呆在那儿。衡重投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想让那个傻小子再去拿把勺子来，那“勺”字才刚出口，就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覆上了衡重快要干裂的嘴唇。
这回衡重觉得，他的脑子也和身体一样木了。
也不知怎么突发奇想用嘴喂水的人来了一回还意犹未尽，非要将碗中所有的水分全哺进衡重的口不可。衡重想要抗议，奈何总是还没出声就又被堵住口舌，而秦愿又从未做过这等事，脸色不红，但目光却一直游移，看不到衡重眼中的嗔意。
喂完了水，秦愿才正襟危坐在一旁，飘忽不定的目光一会看向包成个粽子似的衡重，一会儿又看向自己的双手。
从衡重方向，难以看到秦愿的手，但方才喂水时他偶然一瞥，看到了本来冷白如凝脂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刮伤擦伤，圆月似的指甲也碎的碎，裂的裂，看着让人就感到手指疼痛。
不用多想，衡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不是衡茱早早就去打开唯一的出口，他和秦愿都要被埋在终南山之下长眠。
或许是察觉到衡重的目光，秦愿又将手往下放了些。秦愿表情虽少，但衡重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艰难地挪动自己的左手，手指慢慢爬过床被，最后轻轻触碰秦愿的手臂。秦愿抖了一下。
“我……没事……”衡重用尚能活动的无名指勾住秦愿的衣袖，“我、命大，过段、时……”
“别说了。”秦愿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包覆住衡重的。伤口之间的摩挲让衡重感到些微的疼痛，但马上就被安心淹没。
“我没有保护好小鱼哥哥。”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秦愿头一回唤衡重的名字。这久远未曾听见的四个字让衡重一阵恍惚，原来从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沉默的小屁孩，心里一直想的是这个。
“不怪你。”有了水润喉，衡重终于能顺畅地吐字了，“我比你大，应该的。”
秦愿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震动和怨气，他盯着衡重好久，俯身将头靠在衡重的枕边，闷声说道：“我不能没有你。”说完侧过脸，就将嘴唇压在衡重的脸颊，额角，处处印上秦愿专属的清冷气息。
之前衡重还能催眠自己，秦愿不过是把自己当做父亲兄长般依赖敬爱，如今他的行为，早就将那一层窗户纸撕去。
扪心自问，衡重也不是没有非分之想。对少年的怜悯和疼爱早在不知不觉中变质。有时候，反而秦愿显得比自己更加能够依靠。而他若没有想过这些事，也不会凭着自己去死，也不愿让秦愿受伤。
若是他们老衡家两个儿子都变得和女子绝缘，也不知道父亲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衡重心中苦笑。
秦愿颤抖的薄唇本带了几分忐忑和虔诚，却发现衡重非但没有反抗，还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他离开一些，发丝落在衡重的耳边，将两人圈在一个秘密的角落中。
秦愿贪恋地看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衡重，随着接下来的一句话缩紧了眼瞳。
“我也是。”衡重轻声道，“我也，不能没有你。”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倦鸟归旧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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