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那个才女啊》三尺之南

164、第 164 章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门外走进来三个年轻夫人。这三人面容与宋萱都有几分相似，显见是血脉至亲。为首那位着一身银纹绣百蝶石榴红裙，披着一条浅碧色的披帛，行走间还不住地打量四周，面上是根本掩藏不住的恶意。目光触及到坐在塌上的穆灵君和岳英英时，猛地缩了回去，低头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跟在她稍后面的两位，一个着湖蓝色烟水百花裙，一个着杏黄留仙裙，俱是满含歉意地看着宋萱。
　　“宋三穿成这个样子，就不嫌热吗？”岳英英凑到黛玉耳边嘀咕道：“老幺儿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当门神用，挺吓恶鬼的。”
　　黛玉扑哧一笑，掐了一把岳英英的手背，嗔道：“英姐姐还是少说两句吧。”
　　“没错，”却是穆灵君拉了拉岳英英的一缕头发，无限鄙视道：“阿英还以为自己长得多慈眉善目呢！那宋三也很怕你好不好？”
　　岳英英轻轻踹了她一下，道：“我光明正大的揍人，哪像你，一个劲儿地蔫坏儿？”
　　穆灵君踹回去，反驳道：“我那叫智取，谁像你一样，一身的蛮力？”
　　眼见着两人就要上演全武行，黛玉忙一手拉住一个，怒道：“你们两个能不能装出几分斯文样子，安静点？”
　　二人同时停脚，异口同声道：“能。”

　　宋萱轻声笑了笑，走上前道：“芷姐姐和菀菀来了，请恕我竟是没能出去迎一迎你们了。”
　　宋芷摇头笑了笑，道：“咱们姐妹间，还需讲究这些虚礼不成？”说完，又朝着黛玉和穆灵君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楚夫人，见过永昌郡主。”
　　跟在她后面那位年纪稍小一些的也依样行礼问安。
　　黛玉与穆灵君忙侧身避开，道：“芷姐姐才刚还和大姐说姐妹间不必讲究虚礼，这会子又和我们客气起来，可见是没把我们当姐妹了！”
　　“这不一样。早先你是林妹妹，如今你已经是楚夫人了；”宋芷又指了指穆灵君，笑道：“你也是有了正经品阶封号的郡主，自然不能如先时那般了。再说了，”她侧首看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人，道：“今儿个我家四妹妹还是头一次见你们，我这个做长姐的，当然需得做个样子出来，省得她日后糊里糊涂的，乱了规矩。”
　　“可见芷姐姐一心为着妹妹呢，”黛玉笑道：“你都说了我们第一次见菀菀，也不好白白受她的礼。”想了想，她低声吩咐了旁边的蓝灵几句，又摘下腕上的一串粉色的宝石手串放在宋菀的手上，道：“这是我昨日进宫皇后娘娘给的，今儿个是头一次戴。菀菀若是不嫌弃我戴过，就留下自个玩吧。”
　　宋芷径直拿过手串戴在宋菀的手上，道：“能被她戴手上的，都不是凡物，你还不快收下，省得她一会子后悔啦。”
　　宋菀听了，细声细气地道了谢。
　　黛玉推了宋芷一下，笑道；“凡物不凡物的，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眼红，也没你的份儿。”
　　宋芷用手中的团扇虚虚敲了黛玉一下，道：“我还不至这么眼皮子浅的，和姐妹争什么东西。”
　　一旁的宋蔓闻言，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见状，穆灵君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抱着黛玉的胳膊抱怨道：“果真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闻言，黛玉脸色微红，解释道：“咱们不一样。今早来的时候，我家婆婆说，我如今成了亲，不好再像闺中的时候了，否则的话…”
　　穆灵君嘿嘿笑了几声，道：“可见还是不成亲的好，不成亲，东西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一旦成了亲，就要往外拿东西了。”
　　岳英英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想当初我第一次见玉儿妹妹的时候，她软软糯糯的一团，还不及我下巴高。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待人接物很有几分样子了。”
　　听了这话，一旁正在喝茶的宋萱登时被呛住了，指着她咳个不停。岳英英一边帮她拍背，一边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宋萱咳了好一会儿，又缓了片刻，方才忍笑道：“阿英你真应该拿镜子照照你方才的样子，很有些慈母的风范。”
　　岳英英难得脸红，辩解道：“谁让当时玉儿妹妹太可爱了，一身红袄领口袖口还都沿着雪白的风毛，乍一看简直像年画中的娃娃一般，可爱地不得了。她虽比只我小一岁，但…”
　　“却像小了很多的样子！”宋萱接口道：“许是因为她本是南方人，骨架比咱们更纤细一些的缘故，有时候三妹看起来都比她还大一些。唔，怎么说呢，有的时候确实很让人不自觉得就像护着她，捧着她。”
　　穆灵君坏笑着摸了摸黛玉的头顶，道：“听到了吗？二姐，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是姐姐，你该是妹妹。”
　　黛玉拍了一把她的手，嗔道：“你也说了，觉得就是觉得，永远当不了真的。”
　　穆灵君揉了揉手，悻悻地坐了回去。

　　她们几个人在这里说说笑笑，宋蔓心中却极不是滋味。当年她明知马骋乃是宋夫人相中的人选，却仍然从中插了一脚。她想着反正宋萱的亲爹有官职在身，无论如何都能找一门高门显贵的婆家。不像她，亲爹的头上只有一个花银子买的芝麻小官，在这豪门遍地的帝都，简直是提都不值得一提。
　　所以，就算姐妹反目，就算一辈子遭人非议，她仍然坚持了下去。当时的她是多么感激马骋，感激他的坚持。
　　但这所有的感激却在婚后渐渐成了笑话。先前看不上宋萱的马骋也不知怎的，竟然在心底惦念起宋萱来。
　　一个府中长大的，凭什么宋萱可以过得这么轻松，而她却要满腹算计，还讨不到好？于是，每次回宋府，她都忍不住对着宋萱冷嘲热讽。
　　她与马骋之间那微薄的感情也在一日日的争执中消耗殆尽。那个男人忘了当日的海誓山盟，领了一个个女子进门。每日看着那些女子，宋蔓既觉讽刺又觉恶心。无他，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与宋萱的相似之处。
　　其实，最初的时候，对于宋萱，她还是有些愧疚的，尤其是宋萱接连被退亲，她的愧疚更是到达了顶点。可渐渐地，大概是在宋萱花期蹉跎，变成了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后，她的愧疚开始变成了疑神疑鬼：宋萱是否也在心中惦念着马骋，所以故意坏了那么多王孙公子的提亲？毕竟京中所有夫人对她都是赞不绝口的。
　　再后来，她甚至对家里也不放心起来。生病了，她宁愿让丫头去府外抓药，也不愿在府中库房里拿，煎药也需得在她的眼面前进行。
　　因为她怕，她怕马骋药死了她，好给宋萱挪位置。
　　这次卫家登门，她既希望亲事顺遂，绝了马骋的期望，又盼望亲事落空，宋萱依旧是嫁不出去。凭什么她过得不人不鬼，宋萱就可以嫁得翩翩公子？
　　越想，她越觉得宋萱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刺眼。于是，她扬起头，轻笑道：“听说那位卫家公子称得上是才貌双全，这么些年，萱姐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如此妹妹也就彻底放心，等回去后必定早晚三炷香地在菩萨面前给姐姐祈福。”
　　穆灵君忙摆摆手，道：“得了，我家大姐吉星高照，不必劳烦宋三你了，你老老实实管好一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破事也就够了。”
　　宋蔓的笑容滞了滞，接着道：“瞧永昌郡主这话说的，我与萱姐姐先前虽有几分龌龊，但我们至亲姐妹，哪里会有解不开的结呢？我人微言轻，别的不行，这早晚在菩萨面前祷告两句还是能的。”
　　宋萱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道：“对不住了，宋蔓，我信玉帝三清，不信什么佛祖菩萨。”
　　“你…”宋蔓握紧了手掌，强笑道：“佛道本一家，菩萨面前说了，三清面前也是一样的。”
　　闻言，正在剥荔枝的黛玉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宋蔓，真诚道：“宋三姑娘这话说错了。佛祖菩萨那是迦毗罗卫国人先兴起，而三清可是咱们老祖宗自己创立的。你看着一中一外，怎么会是一样的呢？三姑娘既信菩萨，就该心诚一些，别把菩萨和三清混为一谈，否则只怕菩萨要怪罪呢。三姑娘若是有那闲工夫，还是替自己祝祷两句吧，免得将来细究各人因果，吃亏的还是三姑娘自个。三姑娘也别嫌我啰嗦，我也是看在我们家大姐的面上才说的，听与不听全在于三姑娘自个。”
　　她说话的口音与京中之人不同，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绵软柔和，偏偏却在“各人因果”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也是宋蔓第一次见黛玉，本以为是个和软的人，谁承想却是口舌极利。她脸色青红交织，却是半点发作不得。不但她的身份，更兼穆灵君和岳英英坐在她的旁边一左一右地看着。
　　黛玉说完，也就不再理会她了，对宋萱低声道：“这种假惺惺的人，看了就让人倒胃口。眼里的恶意都要流出来了，还当就她聪明，别人都是二傻子，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宋萱拈了一块荷叶糕递到她嘴边，叹道：“先前她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堪不破情之一字，成了现在这副可憎的模样罢了。”
　　黛玉就着她的手把糕点吃完，笑道：“就你是个好人！她自己造的孽，总不能让别人替她偿还吧？她没堪破，你又堪破了不成？若果真如此，只怕我那卫家姐夫要哭死啦！”说完，不待宋萱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地躲到了岳英英的后头。
　　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宋萱愣了愣，佯怒道：“二妹，今日我若是抓不住你，我就不姓宋。”
　　黛玉探出头，有恃无恐地喊道：“知道知道，反正你还可以姓卫嘛！”
　　宋芷并岳英英等人一起大笑起来，均道：“这话说的很是！”
　　“你们…”宋萱颊带红云地瞪着众人，恨恨道：“好啊，你们今日是合起伙来了啊。春风，微雨，你们去帮我抓住二妹，我今日非得好好收拾她。”
　　春风与微雨退后两步，忍笑道：“姑娘，不是奴婢们不帮你，实在是楚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黛玉越发兴起，得意道：“看吧，大姐，就连春风和微雨都不站你那一边，我看你就赶紧把嫁衣绣好，等着姐夫来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