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20、致爱丽丝（1）

　　“□□的宗旨没有错，但他们不该使用违禁品制作猩红之角，更不该把它当作致幻药物卖给会所和酒吧的非玩家。这对玩家来说是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警察注意到我们，所以必须立即停止。”K的手里出现了酒杯的影像，里面装着金粉色液体，微微晃动着。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为玩家建立某种秩序，甚至……他就是秩序本身。
　　看着镜子里的K，周一脑海里生出这个念头。
　　近乎固执和病态的责任感，偏偏又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这两者的结/合会带来什么？
　　“照你的说法，像我这样获得了暴虐者称号的玩家根本没什么特殊，那我需要的信息应该也很不值钱了？”她问。

　　在K眼里，可能世界上的事情只有两种：对玩家存在有威胁的，对玩家存在无威胁的。一个对周一而言非常关键的事实，对K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K笑了下，“何晓予不是从<秩序>内部接的任务，委托他的另有其人。”他伸手按在镜面碎裂的地方，蛛网状的裂纹从中心处开始还原，镜子很快就焕然一新。有个熟悉的背影从平静的表面倏忽闪过——
　　“姚萱！”周一扑过去，双手紧贴着镜面，试图触碰镜子里的人。

　　意大利餐馆、苹果手机售卖和维修旗舰店、挂着粉红色荧光招牌的美甲店、门口用小黑板写着当日菜单和特价饮品的小酒吧……
　　姚萱穿着件淡黄色的薄毛衣外套，从酒吧里出来，站在路灯旁弯下腰干呕，微卷的长发被雨水打得帖服在脸颊，裙子、袜子和鞋都沾满了血。

　　是那天。周一的心往下沉。
　　酒吧门口的排水做得不太好，雨越下越大，积水险险漫过上街沿。浑浊的水混着血色，沿着姚萱走过的地方，流淌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一路蜿蜒到夜空。
　　她从血河里趟过，河道两旁的人群逆流而上。他们对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周一微颤的手指按住镜面，不断追随污浊的河水，直到鲜红的血和那片河水重合，她才发现右手的指骨关节处都擦破了皮，有一处裂了个血口，大概是之前砸碎镜面时划伤的。

　　有个撑伞的女孩走近两步，对她说了些什么，姚萱摇摇头。她踉跄地走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在黑红的河水里。
　　走过一条街，她停在一家服装店外，推门进去，过了十多分钟，换了身裙子出来，手里提着把折叠伞。她撑开伞，站在玻璃橱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伸手揉了揉脸颊，勉强露出个笑容……

　　K朝着镜面伸出手，影像被拉近后，定格在路边的意大利餐馆。穿着卫衣带着帽子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他侧身让出通道并为身后的人拉着门，是个穿着一袭紫色连衣裙的女人。
　　何晓予！周一瞪着他。
　　他们站在路边，看着姚萱远去的身影。那女人笑了下，转头和何晓予说话。
　　镜子变得像柔和的湖水，K轻轻挥手一拨，影像就被打散了。“不，不要！”周一伸手想捧住那个单薄的身形，手指关节撞在冰冷的镜面上，磕得生疼。她深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心情后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你其实已经做了一半了。”K说。“击杀畸变体，类蜘蛛形态。这个畸变体有很强的攻击和捕食欲，捕猎对象包括非玩家，这会引起警方的注意，给玩家带来威胁。在你之前，已经有一队玩家去进行了接触，结果很不理想。它仍保有理智和思考能力，非常狡猾，所以任务产生了变更，危险级别改为A+。现在它已经警觉，并且离开了原先的活动范围，转移到了其他地方，那里原本就有个麻烦的畸变体，任务的危险级别可能会再次提高，目测会提高到A++，甚至接近S。”
　　“我现在只想知道和何晓予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以及她在哪。这个情报的价值有一个S级别的任务那么高吗？”周一挑眉。

　　K戴上礼帽，转身走进另一个巨大的镜子里。“你可以选择放弃，我也可以选择沉默，毕竟这件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的身影在无数个镜面里穿梭——
　　周一抬手按着面前的镜面，裂缝不复存在，只有血液的红色线条划过固定的轨迹。那道轨迹的尽头有个穿黄色毛衣的人，正慢慢走进路灯照不到的夜色里。她闭上眼把头靠过去，额头和鼻尖轻触那块镜子，恍惚间感到了一点温度。
　　过了会儿，她转身离开。

　　第二天，周一定好了闹钟，7：00就起床了。
　　她穿了身练瑜伽的衣裤，照旧去了第六街会所九楼，不过不是昨晚的那个房间，走廊尽头右转有间精心修缮过的健身房，专供隶属于<秩序>的玩家使用。
　　“好慢啊，大佬。”李铭炜和她打了个招呼，面色不渝地站在服务台前。“先说好，我要先看到转账记录，这是正常流程。”
　　周一打开手机的转账页面，递到他面前。“你看下对不对。”

　　“哇！你没开玩笑，真给我1w啊？”李铭炜叫道，“我就带你三天哦，你听清楚，就三天的训练。”周一笑了：“教练，如果你教的好，我还给小费。”
　　李铭炜摩拳擦掌。他拿出张卡在服务台的机器上刷了下，带着周一进了个隔间。“看你走路和行动，身体协调度好像不错，平时有健身吗？跳舞？瑜伽？”
　　“瑜伽，一周一次。”周一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刚说完，前面的人忽然一个转身，屈肘打出一拳，狠狠地捣在周一肚子上！她闷哼一声，倒退了好几步，胃部的抽搐感带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欲，额头随之疼得冒出冷汗，差点就站不住。

　　“不用灵物和器物，谁是大佬可真不一定。”李铭炜甩甩手，脱掉上衣。他右肩还缠着一圈圈的绷带，整个右手臂也被严实地裹住，看起来昨天伤得不轻。
　　周一捂着肚子咳嗽两声没说话。她想，等一下就盯着这家伙的右肩打吧，看谁是大佬。
　　接下来的几小时，几乎是单方面的虐菜。
　　嗯，周一才是那棵菜。

　　“你没吃饭吗！这点力气是要打蚊子？”
　　“我告诉你几遍了，手脚要同步，要同步，要同步！脚动起来！”
　　“这走位呵呵了，你就是个站桩boss，被打死活该。”
　　周一抹了头上的汗站起来，碰了下破皮的嘴角淤青，一阵刺痛。她呸地吐了口血沫。“在练了，你闭嘴我多给你五百。”
　　李铭炜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义正言辞：“你多出一千我就闭嘴。”
　　你去死吧。周一想着，恶狠狠地朝他挥拳。

　　“要灵活，灵活懂吗？”
　　“我靠能不能有点创新啊，我快背出来了啊！你这样绝对被看破行动规律，死得最快的就是你这种人！”李铭炜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忍，忍，忍。周一对自己说。
　　……忍你mb！她憋了股气，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一脚飞踢在李铭炜脸上。“呜……”得意的神态立刻扭曲了怪异的表情，李铭炜摔倒在地，连忙叫道：“等等！停停停！别，大佬别打脸！”周一冲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把他揍得鼻血直流：“你还知道要脸啊。”

　　“我草，呜……呃！”李铭炜双手抱住头，“停，停！我一会儿要去见乐乐！”
　　周一的拳头停在他手臂上方几厘米，挑了挑眉，轻笑了声，放开李铭炜的领子站起来。“她还愿意见你啊。”
　　李铭炜扭了扭脖子，走到休息的长椅旁，从包里拿出个创口贴，打开贴在鼻梁上。又卷了张纸巾捏成个圆条塞进鼻子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起头，瓮声瓮气地说：“猩红之角的药效太烈性，乐乐去做戒断了，大概要三周吧。”

　　周一坐在离他两个座位远的地方，拿了条毛巾擦汗，又拧开瓶矿泉水，把毛巾打湿后半敷在上半边脸。她眉角被打了个淤青，这时还隐隐作痛。毛巾的凉意很好地安抚了伤口，她略微放松了些，向后靠在墙上。
　　“那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她只知道人偶头颅对猩红之角有反应，也就是说，这是某种灵物或器物，但灵物和器物难道能脱离玩家和使用者，被大面积地散播吗？
　　耳边传来李铭炜惊讶的声音：“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到底玩了几次游戏？”

　　“一次。”周一平静地开口。
　　李铭炜哈哈大笑，“过分了啊大佬，把我当傻子啊。新人第一次游戏能撑过去不错了，还弄到这么好的器物，你怎么不上天啊！我以前听人说起过，说帝都那一圈有几个特别厉害的玩家，其中有一个就是第一次游戏评价S，到手两件灵物。不过那些都是传闻，谁也没去确认过真假，我觉得都是吹的。”
　　边上有‘咔嗒’一声瓶盖被拧开的声音，然后是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猩红之角到底是什么？”周一没理他，也不想解释。
　　李铭炜冷哼了下。“呵，名字好听，其实就是提取了完全畸变体内脏的某种激素，再融入一定量的特殊因子，我不懂这些，畸变体激素和特殊因子都是济康制药做的研究。这次大概是有内部人员偷取了资料，拿出去偷偷制作猩红之角。”
　　周一一把摘下脸上的毛巾。“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这个畸变体，就是那种……？”
　　李铭炜点头：“对，就那个。”
　　周一的胃部一阵不适。她想到那个金粉色的肉块，也许那就是从某个漆黑腥臭的怪物身上摘下来的器官，肠子、肺叶、食道、心室？

　　“<秩序>和他们也有合作，生产一些抗异化药物。哦对了，你应该也不知道什么叫抗异化药物吧？说白了，我们这些使用过灵物和器物的人，都会逐渐被侵蚀，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也就是……畸变体。”李铭炜叹了口气。
　　“从人类到完全形态的畸变体，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不过确确实实在发生。我打个比方，我现在不断使用身上的这些小玩意儿，看起来很威风很好用，但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它们吃够了血肉，吸收了营养，就会长成几米粗的触须，把我整个吞噬掉，到时候世界上就没有李铭炜这个人了。抗异化药物能一定程度上延缓这种过程，不过只能延缓，目前为止，还没有彻底消除和治愈的办法。”

　　“那我们接到的任务，要去猎杀的这些畸变体，他们……”周一捏紧了手里的毛巾，半湿的毛巾被绞出水珠滴落在地上，嗒嗒的轻响，就像沉闷的心跳。
　　李铭炜掏出盒烟，“他们都曾和我们一样。玩家、人类、挣扎在游乐场的小丑？随便你想怎么称呼。”他抖了抖烟盒，叼出一支烟，点燃后大大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