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青桃枝上小》式微微胡不归

2、2

　　年枝远微笑着听树远说着府学里的趣事，“哥哥，青娘子可聪明了，和时下的女子都不太一样，从不穿得花枝招展，也不惺惺作态，就与男子一般。我们背多少书，完成多少作业，按规矩女子是可以减半的，但她从来就与我们一样，还完成的更快更好。
　　枝远认识那个女孩子，清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未语先笑如沐春风，她应当不是不想花枝招展，是因为太穷了吧，她与时下女子不同，是因为她是贱籍，偏偏又生得聪慧，如果想要改变命运就只能考学这一条出路。“树远，我知道她很出色，也讨人喜欢，但你已有了订亲对象”枝远虽然宠爱弟弟依然出声提醒。“我知道，我心里都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家，娘子是不是聪明并不重要，出身才是关键，我们年家簪缨世族，怎么可能娶个贱籍呢？但这不妨碍我们做朋友，您说是吗？大哥？”枝远看着低落的树远，拍拍他的肩膀，弟弟今年已经16岁了，半大不小的孩子，贵籍配贵籍、贱籍配贱籍、良籍配良籍，这个世界孩子籍别是随女子的，男子一生又只能娶一个女子，谁也不敢拿自己后代去开玩笑。

　　迎宾楼是青州府女院所经营，因这个世界女子金贵，贫家女子，或者有被弃的女婴，私生的女婴都可以投奔来各府的女院或领取救济，女孩们可以来这儿念书识字，学习女红，到了16岁就可以由官媒聘给家庭条件合适的男子。女院的经费由国家供给，但层层盘剥后所剩无几，因此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可以由女院开设酒家、饭馆或者旅店，所得经费贴补不足，如此一来女院里的女孩们在16岁前或充当酒保、陪酒、陪唱或有偏远地区的女孩还有陪夜的，因此不是吃不上饭或身有残疾的人家轻易不会来女院聘妻，多是来寻开心的。
　　桃妈妈此刻恨不得能逃的远远地，不要面对府院夫人。这位夫人架子好大，带了府院大人的仪仗铺着红毯扬着土就进了女院，茶换了三遍，一口没喝又换上自己的茶杯，又嫌现在是秋天，烹茶的茶具不是紫砂老泥壶不肯用，折腾了半天只说了些模模糊糊地话。
　　“桃相公，好歹您也是女院的管事，因何打扮得似女子？”刘夫人皮肤微黑，脸似银盘，一支点翠斜插前额，低下头看着茶水，一晃一晃，晃得人眼晕。
　　“夫人有所不知，女院虽说是女子教养场所，但因女子金贵又少，跑堂、掌柜、厨子等还是得由男人来，我们就只能尽量向女子学些姿态。
　　“听我们老爷说，女院每月从官府支出600石粮米，一个女子能得3石粮食。你这儿挂名的少说有200个女子，贫籍有工作能力的不算，只单算这无谋生能力的，我们府有200户吗？”桃妈妈的汗流了下来，这是什么情况？600石粮食，到我们这儿能有一半吗？这位夫人是什么意思？
　　“妈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忍心您辛苦。是不是有那私生的女子吃着干饷没有来服役呀？”桃妈妈躬着身，送走了府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一头雾水。
　　“八娘子，你在旁边也听到了，你看这位夫人是个什么意思？”桃妈妈有事情，总喜欢与八娘子商量。八娘子是个遗腹女，母亲生下她后改嫁，她便来了女院，是桃妈妈亲手带大的孩子，这女院常驻的女子有30个左右，但只这八娘子与桃妈妈关系最好。
　　“妈妈，夫人走的时候说了，是不是有私生女未来服役？我们这儿有几个私生女孩，又没住在女院的”八娘子仔细咀嚼着夫人的话。
　　“我知道了，她说的是刘敏家，这刘敏原不姓刘，她出身良籍，家里也曾富豪，只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好不容易养到了个女孩子原以为可以攀个助力，谁知她是个石女，母亲生她时去世，父亲也缠绵病榻，在她八岁那年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用光后也去了，她自卖自身进了刘家做奴婢入了贱籍。据说做了刘家长房少爷的笔墨丫环，后来….”桃妈妈有点怔怔,坏了……
　　“妈妈,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八娘子奇怪地看着桃妈妈.
　　“好像刘敏卖身的就是咱们青州府的刘家,这天下贵籍里有皇族、官籍、学籍，除了皇族是永恒不变地以外，官籍、学籍都是能者居之。流年易逝，天亦老。说的就是常年霸据官、学二籍的七个世家。流（刘）年（年）易（易）逝（施），天（田）亦（叶）老（蓝）。我们这青州府的天，就是刘家，现在的青州府大老爷，就是刘家当年长房的大少爷呀。这可怎么好？刘夫人必是对刘敏有所怀疑，才来敲打我们的。”金妈妈吓得脸都白了，唉哟，你们神仙打架，我们百姓跟着倒霉了哟。
　　“妈妈，您怕什么？既然夫人让我们管管，我们就管管，让刘家的私生女儿来我们女院服役便是了。”
　　“女儿，那刘敏八岁就服侍府老爷，自己又是石女，那私生女必不是她所出，府老爷将她放出来，又养在青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必是放在心上，只是碍于情势不便相认，听说以前是个痴傻孩子，现在得了学籍必是刘家有人坐不住了，刘夫人自入了刘家后可还没有生育呢，若不是她姓年，恐怕刘老爷早就将这私生女领回家去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八娘子暗暗吃惊，打定主意如果以后遇上刘家私生女必要好好巴结。

　　那二个正惊疑不定地商量着，这边厢青桃已经回到家，开始准备晚饭了。
　　她先从院子的菜地里拔些小青菜，又从鸡窝里掏出二个鸡蛋，取了些面粉用水调好开始做饼，先给敏姨做五张鸡蛋饼，再给自己做三张光饼，多出来的蛋液，用小青菜冲了个汤，这就端上了桌子。
　　敏姨正就着院里最后一点朝霞缝补衣服，那是一件绸衣，光鲜亮丽边缘部分有点脱线，经过敏姨的巧手这件衣服已经看不出任何缝补的痕迹。她怔怔地摸着这件衣服，默默不语，青桃不声不响布上晚饭，看着她。她知道，那个人又派人来过了。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有个忠厚老实的老管家，捧着几件其实并不怎么脏，也不怎么坏的衣服来找敏姨，或洗、或补、或改，到了下个月的时候再收走，然后留下些银两，并不多，但也够他们简朴的生活。敏姨在那位老管家面前总是欲言又止，那老管家总是坐在那儿相对无言，喝上一盏茶就走，绝不会晚也绝不会早，有好几次敏姨都要说话了，老管家手一抖，茶盏一响话又憋了回去。
　　“青桃，今天女院的桃妈妈来过了。”敏姨把鸡蛋饼塞给青桃，自己吃起了光饼。
　　沉默了半晌，青桃问道：“是来让我去女院服役的吗？”
　　“是，她说我们家属于贫户无劳力，虽然可以领救济米，但女孩是要服役的，你小时候瘫在床上没有办法，现在病好了就应当去。”敏姨看着青桃，怜爱地想，青桃真的是聪明，如那人一样，总是说了上半句，就能猜到下半句。
　　“明天我去一趟女院，我已经有了学籍，不再需要女院的救济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