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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五十章 异变(中) ...

  •   刘昭所带领的七千人马还是给左路军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一则是因为敌人显然没有料到援军会来得这么快。二则这七千人的搭配正是专为对付以反应快速、作风凶狠的北胡骑兵而设计。这一套方法还是卢恒和几位将军一起从大大小小几十次与北胡人的交手中总结创设的。先以配以重弩的弓弩手压制敌人,再以精锐骑兵冲击之,而在骑兵的掩护下,盾牌手与重矛手组合在一起,近距离的瓦解敌人的行动力、作战力,与此同时,留在外围的弓弩手则肩负起围剿混乱或逃逸的敌人之责。这一套作战方法,在经过反复的操练之后,到了临阵杀敌时,已是配合十分流畅,效果显著。
      血牙铁骑虽在突袭中占得先机,然而随即就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战局陷入了胶着,而当刘昭所率七千人出现的时候,北胡人更是不知究竟来了多少援军,只在突然而至的一阵箭雨当中猝不及防的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原本被包围的左路军蓦然看到援军到来,士气大振,里外夹击,形势登时逆转。
      所以,等到卢恒再率大批部队长途奔袭而来,光是扬起的漫天灰尘,就已经让已经处于下风的血牙铁骑军心涣散,及至卢恒终于到达了白沙岗下的时候,战局胜负已分,留在白沙岗附近的都是一些未及逃脱的散兵游勇,而刚刚抵达的两万人马正是一路蓄势待发,生龙活虎,立时扑杀了个干净。
      卢恒勒住马,抬头眺望,从早上接到报信到现在,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眼前原本是覆盖着山体的白沙,在残阳的映照下,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夕晖,哪里是血染。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以各种姿态匍匐于地的尸体,还有在尸体间穿梭翻找,看还有无活人的士兵。残破的军旗猎猎,北风卷起沙子,扑面而来,浸满了浓浓的血腥气息。
      卢恒不禁皱了皱眉。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跟随在父亲身边的几年,每一次打仗,怎么可能离得开牺牲?他亲眼看过敌人倒下,也亲眼看过自己的战友阵亡,他更亲手了结过敌人的生命。可是,现在他才恍然有些明白,每一次战斗结束之后,父亲总会把他叫去,离开战场,大概并不是巧合。
      更何况现在,是经历了这样一番恶战,又在如此一个荒芜的地方,凄凉的时刻?
      仿佛为了驱散这些念头,卢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就看到远处有一人飞马向他疾驰而来,正是刘昭。
      “元帅!”到得近前,刘昭刚欲下马,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紧,身子一歪,一股鲜血又从他的腿上涌出。
      卢恒赶忙制止道:“不必!你怎么受伤了”
      刘昭忍痛笑了笑,手掌在腿上抚过道:“不碍事,一不留神给个蛮子的刀碰着了,刚刚才处理了一下。”
      随即又笑道:“不过这点伤受得也值得!血牙死伤大半,刚刚见您带着援军赶来,更不敢恋战,剩下的都匆匆逃了!”
      卢恒留神瞧了一眼他的伤口,见伤的似乎确实不重,才又笑起来道:“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们的伤亡情况呢?恐怕也……”
      刘昭的表情登时也凝重起来了:“确实……我们到这里时,战况很是惨烈,左路军恐怕也折损了不少兄弟,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还不太清楚。”
      “杨将军呢?”卢恒立刻问道。
      “杨将军?”刘昭脸上又重新漾起了笑意,“杨老将军真是勇猛非凡,支撑了一天了,刚才剩余的血牙溃逃,他又领人一路追击去了。”
      卢恒一愣,微微侧过脸向远处眺望道:“血牙向哪里逃走了?”
      “西边。”刘昭回身一指。
      卢恒顺着他的手望去,眼神蓦地一变,因为正有一个人策马从西面飞奔而至。
      来人一身衣甲已经沾满血污,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尘土满面,气喘吁吁,更是一脸的焦急。
      看的人却比他更焦急。眼看着他翻身下马拜倒在地还在啰里啰唆的参见,卢恒连声催促道:“究竟如何了?”
      那报信的才道:“启禀元帅,我们已经擒住了血牙铁骑的统领!”
      卢恒闻言不由一愣,与刘昭对视一眼,刘昭也很是莫名。这分明是大好事啊,怎么此人一脸的悲戚?几乎让人以为追击而去的军队是不是中了埋伏呢。
      “那,杨将军呢?是不是已经带了人回来了?”刘昭代卢恒接下去问。
      他这么一问,那个士兵却突然一脸悲愤之色,好容易克制住了,又低下头恨声道:“那个北胡蛮子凶悍异常……杨老将军一时不察,被那蛮子一锤砸中了……现在,也不知醒过来没有……”
      卢恒脸色登时凝重,急忙追问道:“杨将军伤在哪里了?”
      那士兵稍稍回忆了一下,用不太确定的口气道:“似乎、似乎是在腰腹胸膛之间……我也没看清,只知道杨将军一下子喷出一大口鲜血……”
      卢恒抬头看了看远处,有些焦灼的咬了咬嘴唇,随即一抖缰绳道:“咱们先迎过去看看。”又回头往随行的人里看了一眼,立刻看到韩静云已经很自觉的分开人群催马过来,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有劳你了。”
      韩静云微一点头,并不答话,只到了那传信之人身前道:“你起来,速速带我过去。”
      那士兵抬头见他身背药箱,知道是军医,顿时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来上了马,当先领路。
      卢恒本也想跟在后面迎上去,然而这里却还有许多事都要向他请示,要他定夺,实在也走不开,只好先上了白沙岗,去了军营。

      军营原本是驻扎在白沙岗的高处,然而经过一天的激战也早已是一片混乱,有几处更被打翻的灯火点燃,烧没了,只留下焦黑的地和缭绕不去的黑烟,分外的显眼。
      不过好在中军帐还算是大半完好,卢恒一路过来,神色越发凝重,战况之惨烈实在是触目惊心,虽然还没能统计出确切的数字,然而仅是看看这样的景象,心里也有了大概。
      大乱方过,一时间种种事情皆待主帅定夺,匆匆忙忙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帐内的人忽然都听见了外面由远及近的一阵杂沓的脚步,伴随着铁链拖动还有怒骂呵斥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帐门处。只见一行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士兵由一个参将打扮的人领着,一路过来,走在他们中间的却是一个异族服饰的铁塔般得汉子,披头散发,衣甲破损,脚踝和手腕都用粗重的铁链锁了,身子却还是挺得格外的直,步子却还是迈得格外的大,在浓重的暮色和黯淡的夕阳里,身影拉得极长,比起活人倒更有几分像地府里爬出的厉鬼。
      到得帐内,为首的将官首先拜身下去道:“启禀元帅!末将姚世德,奉命押解北胡血牙铁骑统领敕达来力来见元帅!”
      卢恒早已看着他们一路进来,此刻的目光更是只凝在敕达一个人脸上。
      那是一张典型的北胡人的脸,比汉人更深邃的五官,高耸的眉骨,深凹的眼睛,窄而直的鼻梁,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皮肤,还有那薄如刀刻的嘴唇,嘴角向下拗着,四方的下巴,透露出主人高傲却难免固执的特点。
      他的脸虽然被乱发遮盖着,却丝毫遮不住他那两道简直像从心底深处射出来的冷厉目光,配上他满脸的血渍,简直是要叫人做噩梦的模样。
      卢恒的目光从敕达的脸上落到了他挺直的腰和笔直的膝盖上,兜转了一圈,才移回姚世德身上,很和气的道:“姚参将,辛苦你了,请起身。”
      姚世德谢过刚起来,就立刻侧转身对敕达喝道:“大胆蛮贼,见到我家元帅竟敢如此无礼!”说着就抬腿去踢他的膝盖。哪知一脚下去敕达竟只冷笑一声,即使早已负伤在身,还是纹丝不动,倒是姚世德自己脸上神情略略一痛,不过他似乎不信邪的立刻又抬起脚。
      “罢了。”卢恒却蓦地出声阻止他道,“姚参将,你站在一旁就好。”
      姚世德愣了一下,随即低头领命。狠狠瞪了敕达一眼后,扶刀站在一旁。
      敕达却像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也只盯着卢恒。
      卢恒从椅子上缓缓的站起了身,背负双手看着敕达道:“敕达将军,今日你虽落在我手里,不过念在你也是一条好汉,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想请教你几个问题,还望你能一解本帅心中的疑惑。”
      敕达看着他却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嗤嗤的笑,笑着笑着声音就越来越大,及至成了仰天大笑,铁索都给他带得簌簌乱响。他周围押送的士兵和一旁卢恒的亲兵都给他笑得莫名其妙,姚世德更是锋刃出鞘横眉立目道:“你笑什么!我家元帅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么!”
      敕达却依然意犹未尽似的笑道:“我还当延朝人的主帅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想不到竟是个挺标致的大姑娘!只是不知滋味如何?”
      此言一出,帐内温度陡降,不止姚世德,连亲兵们都忍不住拔出了佩刀,怒目瞪着这个大胆狂徒。
      卢恒的脸色乃至神情,却都没有一点点的改变。他直视着敕达两道挑衅的目光,蓦地冷笑道:“敕达,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竟也敢如此猖狂?!”
      敕达的脸色登时一变,刚欲开口,哪知卢恒却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接道:“不过你败在我手里确实也不算丢脸,你们的伊娄疾也是我的手下败将,连你们曾经的北胡第一勇士贺楼靖羽也一样死在我手里,那你自然不算什么了!”
      听到贺楼靖羽的名字,敕达的脸色又是一变,铁青铁青。
      卢恒冷笑一声继续道:“我以礼待你,你却不知好歹,当真是不负蛮贼之名!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客气了,今天就先教教你怎么守礼!来人,把他给我按下去!”
      敕达身后站着的士兵一下子涌上来三四个一齐伸手往下按他,敕达却拼命挣扎着,一时竟也僵持不下。姚世德赶紧过来又要抬脚踹,卢恒却淡淡吩咐道:“用刀鞘。”
      姚世德立刻领会,摘下刀来用刀鞘狠狠打在敕达的腿窝处。包着熟铜的刀鞘头自然比用脚踢来得厉害的多,加上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摁着,敕达终于抗衡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头也被深深的摁在地上。
      卢恒慢慢的踱到了他的跟前,缓缓的道:“敕达,别以为你那点故事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贺若素岚身边的一条狗,靠着拼命巴结他,才坐上了血牙统领的宝座。要不然,哪里轮得到你?我记的没错的话,血牙的统领是要你们的皇帝亲自任命的吧?所以,可惜你到现在也不是个正式的,只是,贺若素岚答应好好保举你了是不是?难怪你倒肯这么替他卖命!可是你的主子现在在哪里呢?怎么不来救你这条落难的小狗了?”
      说着微微抬起脚,去勾敕达的下颌。
      敕达浑身早已气得发抖,此刻再不管多少人死命按着他,拼了命的挣扎着抬起头来,两道目光好似要把卢恒生吞活剥了的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仿佛从胸膛直接吼出来道:“贺若素岚那个无耻败类!那个猪狗不如的贱人!如果没有他,你们决不会有这样得意的一天!你们早已会在我北胡大军的铁骑下化为肉泥!贺若素岚,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吼着吼着,他的目光似乎就已经开始涣散,仿佛盯着的已不再是面前的卢恒,而是不知现在身处何方的贺若素岚。只是目光之中的怨毒之色比方才更加浓重,简直教人见之心惊。加上浑身颤抖疮口崩裂,浑身鲜血横流,更为凄厉。
      周围压着他的士兵一时间似乎都为他气势所摄,竟都有些呆了,而就趁着这一刻,浑身是伤的敕达猛地挣开了那些按压着他的手,整个身体向上一窜,锁链哗啦啦一响间,一道白光忽然闪现。
      立在一旁的刘晖脸色登时一变,刚要揉身扑上,却只见身形一晃,陆剑秋早已掠过去挡在卢恒身前。
      那道白光却没飞出来,而是深深没入了敕达自己的腹中。
      只见敕达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诡异而扭曲的笑容,目光怨毒而狠厉,嘴里叽里咕噜的吐出一连串的胡语。
      待到胡语念完,他的脸色也已由白转灰,却仿佛十分高兴十分得意的大笑了三声,随即“哇”的吐出一大口浓黑粘稠的血,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让人意料不到的变化似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姚世德反应过来之后急得抓耳挠腮语无伦次:“元、元帅大人!末将该死!末将已经很仔细的搜过了没想到这厮……末将真是该死!”
      卢恒看了倒在地上的敕达的尸体一会儿,淡淡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也没什么,胡人本就狡诈,花样很多。”
      姚世德依然跪在地上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大人您不是说还要问他话么……末将太疏忽了,请元帅责罚!”
      卢恒愣了一下,莞尔一笑道:“这个么,我已经问完了。”
      这下不止姚世德,连旁边的人都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丝毫不明白他什么时候问了什么话。
      卢恒却也不加解释,只转身向站在案旁,已经吓得有些六神无主的一个文官打扮的人道:“你可听明白他最后说的话的意思了?”
      那人定了定神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才道:“小的……听明白了。这蛮子说、说的是:以伟大的天空之神的名义,用最深的、最恶毒的咒语诅咒、诅咒贺若素岚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脱……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元帅,据小的所知,这是北胡人民间所流传的一种最恶毒的诅咒人的方法……若非有血海深仇又无力可报,绝没人会用的……”
      众人听了,一起想起方才敕达那样怨毒的神色,联系这文官翻译的话,无不觉得心中发冷,毛骨悚然。
      卢恒脸上的神色不禁也微微一动,又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敕达临死前脸上那诡异扭曲的笑容,不禁叹息了一声,刚想要吩咐人收拾,忽然就有人从外面一路跑着要闯进来,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了,那人就顺势在帐门外“扑通”一声跪下道:“大人,杨将军他……”
      卢恒心中蓦的一沉,依然强自镇定道:“你说清楚,杨将军他怎么了?”
      “杨将军他……不成了。”那人勉强说完,声音里已有止不住的呜咽。
      卢恒立刻拔脚向外走去,帐里的所有人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陆剑秋当然也不例外。他留神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敕达确实是气绝了之后,也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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