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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船中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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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沮丧,李文思和连海潮入睡后,蔡仲青熬夜把三条鱼剖成两半,方便晒干,随后放在船头让海风吹,这才安心睡觉。
小船不大,他常睡的地方就是船头,李文思睡船中,连海潮睡船舱,三个人相安无事。
蔡仲青才刚躺下,李文思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身边,蔡仲青还没入睡,见到王爷过来,连忙坐起。
李文思“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声张。
蔡仲青压低了声音:“王爷有什么事么?”
李文思轻声道:“这几天可苦了你啦!”
“王爷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李文思微微一笑,与他并肩而坐。新月如勾,海浪推着小船,今夜夜色宛如梦幻。
“仲青,我们现在的境遇你也知道,若是天公不作美,我们可能就要饿死或是渴死,或者再遇到上次那么大的风暴,连船都会被吹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我……我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仲青,我知道,那天晚上那个人是你。”
蔡仲青目光呆滞,半晌才冷静下来:“哪个晚上?王爷说的,仲青不明白。”
“我喜欢你,你不是知道的么?”李文思苦笑,“偏偏在这个时候装傻。若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怎么会抱你,你家王爷难道是这么随便的人么?”
“王爷喜欢的人,难道不是,不是……”蔡仲青往船舱的位置看了一眼,呼吸有些急促。
“我待他,只是兄弟之情而已,他父亲与我一殿为臣,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要照顾他一些,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会对亲弟弟下手?只是他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嫉恶如仇,眼里不揉一粒沙子,若是知道我有龙阳之好,怕是连话也不跟我说了。”
蔡仲青想了一想,从他对连海潮的印象,感觉此人看似好接近,其实颇有几分傲气,这种傲气并不像哥哥那种因为念过书,就觉得高人一等,而是他的身世才华容貌气质,都让人自惭形秽,即便他纡尊降贵要和别人平起平坐,别人也只会觉得高攀不上。
在蔡仲青见过的人当中,也就是王爷能仗着贵气能与他相提并论一番。但现在王爷落难,神色颇为憔悴,外衣早不知道去哪了,身上只穿着中衣,而连海潮还自有一种悠然自得的气质,生生地把王爷比了过去。
在蔡仲青看来,王爷那么善良,偏偏被连海潮拖累,遭遇这番大难,实在是倒霉。不知不觉地,他对李文思有了同情。
“连公子真的是这样的人么?”
李文思见他将信将疑,连忙加油添醋:“是啊,他就是这样的,说得好听是耿介刚正,说得不好听是目中无人,若不是他爹爹得皇帝叔叔看重,我和他又相识,不得不多加看顾他,我早就不想管他了。可怜我心悦于你,在他面前却要苦苦忍着。”
他灼热的目光凝视着蔡仲青,几乎要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蔡仲青低声道:“为什么心悦我?我长得不够好看,连字也识不得几个,王爷是天上的云彩,我是地上的污泥,又怎能在一起?”
李文思为了找理由勾搭他已是绞尽脑汁,没想到蔡仲青还在端着,良宵苦短,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感情的事是不明缘由的,如果我知道,就不会为情所苦了。”他苦笑了一声。想到跟着连海潮奔波这一场,大半条命都折在了这里,他的声音越发苦涩,“在船上的时候,我怕他看出来,所以故意斥责你,没想到你就这么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了。”
“我不是生王爷的气,我是……”蔡仲青踌躇一会儿,终究不想把自己忧思成疾的事告诉他,令他烦忧。
“我知道,你怎舍得生我的气?你定也是心悦我的,不然厨房里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你跟我出海?”
蔡仲青嗫嚅了几下,没多解释。他不想扫王爷的面子,告诉其实是没人想来。
李文思目光闪烁,凝视着他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又不爱说话,若你长得再秀气些,就和一个姑娘一般啦。”
蔡仲青忽的有种被倾慕的人嫌弃的委屈,急道:“我又不是姑娘!”
“好好好,你不是姑娘。”李文思笑吟吟,“你若是姑娘,我说不定还注意不到你呢。我一直不肯册妃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蔡仲青迟疑地点了点头。
李文思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有这个毛病,跟母妃说过,她不信,非说等我有了王妃就懂得女人的好处了。但这怎么可能呢?我喜不喜欢女人,自己不知道吗?非要娶妻才知道,这岂不是祸害人家姑娘。”
蔡仲青忍不住道:“王爷是个好人,我知道的。”
李文思叹息道:“你若跟了我,也只会委屈你。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船上要和你保持距离的原因。”
“仲青知道王爷的苦衷,王爷不必解释。”
李文思脉脉含情地道:“没想到你这般善解人意。我真是后悔没有早点找你吐露心意。”
蔡仲青心跳加速,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可王爷俊美的容貌却近在眼前,他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李文思笑吟吟地拉过他的手,制止他继续犯傻,凑过去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蔡仲青吃惊地道:“王爷?”
“嗯。太晚了,你先歇息吧。记住,咱们还是像以前一般,不要让连世弟看出来咱们的关系。”
蔡仲青点了点头,注视着王爷起身离开。正在失落之时,王爷却转过身,手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明天晚上咱们再一处说话,不要忘记了。”
蔡仲青满心欢喜地点头。王爷来与他说话,他起初还有些分心,担心王爷只是在捉弄他,或是像在王府一样,忽然将他按在甲板上就地正法,所以王爷的话,他都没怎么用心听,现在王爷要离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躺在船上,仰望满天星辰,他对王爷的话回味再三,心里又增加了七八分的甜蜜。
没想到王爷也有这般彬彬有礼的时候,或许他一直就是这么温柔心善的,只不过是那夜喝多了酒,但也……但也不是粗暴得完全不能忍。
他似乎忘记了那天过后,他屁股疼了好几天的事。
……
次日,李文思果然做了两枚鱼钩给他,那厨刀丝毫无伤,让李文思啧啧称赞,叹息道:“没想到小小一把厨刀,居然这么锋利耐用,比我珍藏的所有兵刃都好啊!什么龙泉宝剑,西域匕首,都远远不及,再珍贵又有何用?”
连海潮见他颇有自嘲之意,在旁安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或许这厨刀就擅长用于厨艺之道。”
李文思听得心花怒放,笑道:“连世弟说的话,深得我心,想来你我空有一身报国之力,却不得不困于这茫茫大海之上,唉,这何尝不是也没用对地方……”
连海潮早已发觉自己非要出海是有些书生意气了,但他心高气傲,不愿在李文思面前服软,于是只闷不吭声。
李文思怕他伤感,轻松地笑了起来:“离开大船都好几天了,我们一直这么飘,会不会飘到海的边缘?不知道海的边缘是什么样的。连世弟读的书比我多,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连海潮想了想道:“古语有云‘天圆地方’,想必到了大地边缘,水便会像瀑布一般,倾泻下去。至于瀑布下边是什么,倒是无人知晓,或许可以通往十八层地狱。”
李文思神色凝重:“若是如此,恐怕也是一条死路。”
连海潮道:“这倒不必过于担心,祖父曾经提过,瀑布前水流会变得湍急,如果我们真的发现水势变化,赶紧划船离开便可。如若真的有幸看到海的尽头,也是一桩幸事,我这辈子便是死了也是无憾,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留书告知后世之人,令人扼腕。”
李文思赞道:“连世弟豪气不减,当真可敬可佩!”
连海潮用手拍着船舷,朗声唱道:“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愿得展功勋,输力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他唱到“慷慨独不群”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再也唱不下去。今上是一位明君,他踌躇满志,想要考个状元,只是本朝和前朝都没有尚未及冠的状元,满朝元老不可能让他成为那个例外,父亲便让他在外游历,没想到一游历就出了事。
他唱的这首是曹子建的薤露,李文思倒是听过的,知道连海潮是想到了才华横溢却不得重用,最终抑郁而终的曹子建,感怀自身了。
蔡仲青坐在船头钓鱼,听到连海潮的歌声清越,漂浮在辽阔的水面上。他虽然不懂,但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慷慨豪气,心神动摇时,不由暗暗自伤,自己连字都识不得几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让他听不懂的话。他心中只冒酸水,感觉自己这辈子做鱼都不用醋了。
他心里不痛快,钓鱼便有些心不在焉,整整一天都没钓上来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