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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恶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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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紫袍金纱,略高的眉骨微微皱起,看着跪倒在地的两个丫环。
这大概是背后说人坏话一定会被抓的诅咒吧。钱不闻默默咋舌。
“非议家主,去管家处领罚吧。”
钱世宁的嗓音淡淡响起,跪在地上的两个丫环立刻应诺。
钱不闻躲在假山后面,还以为能看一场钱世宁发现自己被人嚼舌根,大发雷霆惩治两丫环的大戏,结果钱世宁说完抬腿就走了。过了假山前的小桥,眨眼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老爷怎么好像没有发火?”丫环乙略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以为老爷在府里的威信都是靠发火发出来的?”丫环甲起身拍了拍土,“老爷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你别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丫环老爷不认识就好糊弄,这府里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老爷每一个都记得。”
“吓,老爷也能记得我们这些下人?”
“何止,姓甚名谁,怎么入的府,在府里干什么,签的是长契还是短契,老爷都一清二楚。没有个先例我敢把话说得这么满吗?”
“啊,那这府中的下人们岂不是做不得一点错事?”
“那倒也不必,老爷虽然严肃,但是也很宽厚,家里的规矩记记牢,别犯什么大错,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看,我们今天在背后议论老爷,老爷知道了不也是说让我们去领罚就走了?”丫环甲老神在在地说道,“在这府中啊,只要不碰上大小姐,也别存什么坏心眼,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咳。”钱不闻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大大大大……大小姐!”
丫环甲乙又扑通两声跪倒在地。
“你们刚刚说,只要别遇上谁啊?”
钱不闻故意压着语调对地上的两个人说。
本来她躲在后面想等这两个丫环走了再出来,不过嘛,既然她们这么明确说不怕她亲爹,就怕她这个大小姐,她可不得出来吓吓她们这些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长舌妇嘛?
钱不闻心底暗笑,脸上还装着一副严肃的表情。
“大小姐恕罪,大小姐恕罪,小的胡说八道,您别放在心上!”
丫环甲自发自觉地开始抽自己的嘴巴,一边丫环乙看到了也开始仿效起来。
两人跟钱梓苑钱梓怀也差不了多少,这小脸没打两下就红通通的了。
“诶,行了,我还没说要打你们呢。”钱不闻喝止了二人的动作,“我问你们,非议家主,该领什么罚呀?”
丫环甲立马道:“膳食减半,打扫祠堂一个月。”
“嗯,”钱不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惩罚也不算太过分,又对二人道:“膳食减半,打扫祠堂两个月。”
丫环甲一愣,显然一时没想到大小姐怎么会这么说。
钱不闻好心道:“一个月是阿爹的,一个月是我的。”
丫环甲这才反应过来,不停给钱不闻磕头道:“谢大小姐,谢大小姐。”
一边丫环乙也开始磕起头来。
钱不闻一辈子没被人跪过,这下威风逞完了,顿时有些怕自己折寿的危机感,挥手道:“行了,快去领罚吧!”
眼看两个丫环已经起身往回走了,她突然想起,又叫了一声:“诶,等等。”
再看丫环甲转过来的脸色,已经又苍白了三分。
钱不闻想起自己“本府最可怕的人”的荣誉称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下次注意啊,背后别说人坏话了啊!”
两个丫环连连点头称是,等着钱不闻再一挥手,飞一样地跑走了。
啧啧啧,自己这恶人的身份,也挺好用的嘛。
钱不闻看着两人飞奔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你看这府里的关系多么奇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作为府里“最坏”的人,可不就是一条大鱼嘛!只要小心点儿别被逮住吃了,还不是天地任我游?
想通这一点,钱不闻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稍稍放晴。一转身,循着钱世宁方才走过的路走了过去。
嘿嘿,这两天她消息没打听到多少,府里大大小小的路她可是都走了个遍,这过了小桥只有两条路,向左是钱梓怀的院子,向右是赵语冰的院子。刚刚钱世宁就是朝右拐了。这天黑去夫人的院子本来再正常不过,只是这钱梓怀刚刚被罚完,赵语冰被打那巴掌也没过去多久,现在去,不说能偷听到多少事情,看场热闹总是可以的。
钱不闻怀揣着一颗八卦的心,很快到了赵语冰的院门口。
她本来是想偷偷溜进院子,蹲在床边听听墙角的,可是谁知钱世宁人是到了赵语冰的院子里,可却没有进赵语冰的房门,就坐在院子里。
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钱不闻缩在外墙边上暗忖。不应该呀,自己跟的那么远,这钱世宁虽说是原主的亲爹,也没强大到能靠血缘关系定位吧。
钱不闻探头出去又打量了一下。
嗯,没错。钱世宁确实是坐在院子里。他面色微红,手里一扬一放,这是在……独酌?
???
钱不闻黑人问号脸。
进了老婆院子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独酌?
哦,这大概是之前打了赵语冰,想认错又不好意思,所以一个人在这借酒浇愁吧。
哎呀,这招真是高啊。
想那赵语冰一出门,必然就能看到钱世宁这幅狼狈邋遢为爱痴狂的模样,这一心软,可不就破镜重圆和好如初了吗?
钱不闻心底暗笑。
没想到她老子还挺懂浪漫的。
果然,不多时屋里燃起了蜡烛,一个人影慢慢接近门口,眼看人就要开门出来了。
钱不闻心里一阵激动。
却见原本好端端坐在那里喝酒的钱世宁,竟然纵身一跃,飞上了主屋的屋顶。
???
这是什么操作?
钱不闻这边还没震惊完,就见那房门已然打开。
赵语冰换了一身粉底绣花鸟的衣服,配白色纱质披肩,本该极衬脸色,她却还是一副憔悴的样子。
她开了门,环顾已经变得空落落的院子,缓缓叹了口气,出来把院子中央那把白瓷酒瓶拿回了屋。
这两个人究竟怎么回事,明明一个已经到了房门口却不进去,另一个明明知道院子里有人来喝酒,却也不出声寻找?
钱不闻心里正疑惑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脖领子被拉了拉。
“梓苑,来听阿爹的墙角?”
钱不闻悚然一惊,半晌才不尴不尬地转过来。
“嘿嘿嘿,阿爹,好巧啊,我刚刚路过这里呢。”
“是吗?”那紫袍金纱的男人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钱不闻心里道,是是是,就算我院子住在隔了一个花园的另一边,我也是刚好散步散过来的。脸上却跟着作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钱世宁看着钱不闻,钱不闻也看着钱世宁。正当钱不闻的冷汗都快滴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到钱世宁向后退了一步。
钱不闻一愣。
又看到钱世宁向左迈了一步。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她爹这是……喝醉了?
钱不闻突然觉得好笑。钱世宁去赵语冰院子里喝酒就算了,还把自己喝醉了?
“阿爹,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坏心眼的钱不闻大着胆子问道。
“我……”钱世宁踉踉跄跄地扶住了墙,又抬手揉了揉额头,“我来找……找你小娘。”
听着钱世宁一板一眼的回答,钱不闻简直要发笑了。不过看他还知道赵语冰是她小娘,说明醉的还不算太厉害。
钱不闻考虑了一下,既然钱世宁不愿意被赵语冰看到,站在她院门口总会有下人过来的,来来去去弄得麻烦,她还是先带她爹走,免得他老人家酒醒知道自己被人发现还以为是她这个女儿不仗义呢!
上前扶住了她爹,说道:“阿爹,我们先走吧。”
钱世宁迷迷糊糊跟她走了一段路,脚下越来越踉跄,面色也越来越红,本来还能自己走路的,到后来完全是被钱不闻架着走的。
钱不闻越走越心累,自己这赶上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灰衣家仆。钱不闻心道不好,这被人看到一家之主醉成这幅鬼样,还被府里众人口中“万恶之首”的大小姐搀着,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了!
可这附近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啊!
钱不闻这厢正着急,突然觉得肩头一轻,钱世宁竟然又飞身上了就近亭子的顶部!
那家仆这时刚刚走近,看见大小姐一个人面色不善地站在这里。匆匆行了一个礼也飞快地跑了。
还没等钱不闻送口气,感叹自己恶人身份的好用,就看到原本站在亭子上方的钱世宁腿一弯,直直从亭子顶上摔了下来。
喂!我的亲爹啊!
钱不闻伸手想去接,还是晚了一步,钱世宁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甚至激起了地上的一片飞尘。
……这……
钱不闻不知该如何评论眼前这一幕,只好将原本伸出的手缩回来抹掉了嘴角翘起的一点弧度,十分焦急地跑到钱世宁身边,问道:“阿爹,阿爹,你没事吧?”
钱世宁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红的更厉害了。
“这里是哪里?”
钱不闻将钱世宁扶了起来,嘴上答道:“是您的后花园儿啊爹。”又继续要带着钱世宁往他院子走。
谁知道钱世宁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前的景物一番,突然一扬手挥开了钱不闻,嘴里喃喃道:“走开走开,我要去找语冰。”
钱不闻被他那一下摔趴在地上。
刚爬起来就看到他摇摇晃晃地往赵语冰的院子走。途中要遇上什么人了就往屋顶上一飞,飞完就摔下来,本来钱不闻一开始还做做样子伸伸手的,过去三个人之后她就完全处于一副看戏的状态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赵语冰的院子门口,钱世宁却靠着院墙不肯进去。
钱不闻被他那一下摔疼了,这一路来也明白钱世宁是醉的厉害了。看他站在院门口期期艾艾又不进去的模样,贱兮兮地凑到他跟前,问:“阿爹啊,怎么不进去啊?”
钱世宁闭了闭眼,连高耸的眉头都低了下去。
“语冰要发脾气的。”
钱不闻又问:“那我们回去吧?”
钱世宁道:“不回去。”
钱不闻奇道:“那你又不进去,又不回去,总不是办法。”
钱世宁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头抵在院墙上,深深地喘息。
钱不闻还以为她爹要在这睡过去了,又听到钱世宁有些委屈地说:“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