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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五 雪夜独饮,祭亡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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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眼泪总是不由自主的流出来,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流泪,如今却流的更多,眼睛有时痛的厉害,连睁开都觉得累,看东西也越加模糊。
阳光刺眼的厉害我越加不愿去看,白天多半睡着,半夜里摸索着坐在窗前,任凉风刺骨,我会觉着舒坦许多。
阿生,你要我替你看这世界,我只觉这世界在无美景,冬天的雪寒冷刺骨,风吹来如同身至寒潭冰窖,连呼吸都结冰了一般,不知当初我是如何恋上这北国风雪,执意要来……
破晓的时候我从新回到床上,宫女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熟睡,往往会被叫起来用早膳,吃完我上床继续睡,日日的黑白颠倒,身体自然恢复的慢,腿上的旧患不似在牢里那般难受,却时有发作,手痛脚痛,只觉全身没一处是好的;这些年大伤小伤,我本极会忍耐,如今发作时如何都受不住,整个身体缩卷一团,痛极时往往嘴唇都被我咬的血肉模糊。
那日之后他不曾来过,师兄倒是来的特别勤,初时我白天睡觉,后来因腿病犯了我痛的睡不着,看着师兄在床侧好像比我还痛,眼里竟流出泪来;被我发现他转身就往外跑去。
之后我开始晚上睡觉,白天虽不出门也会在屋子里走动走动,许久未走了,竟连走路都不会了,练习好久方才习惯。
师兄再来又是几日后,随他来的还有好多人,有抬着浴桶的,也有人抬着个屏风。
“知道你不愿出门,我让人把浴缸放在你屋子里,我配了些祛风除湿的药,以后你腿痛了就在浴桶里泡着,也不至于那般忍着痛。”
“谢谢师兄”
“傻丫头,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你该怪我的,怎就让你吃那么多苦,我如今都不敢把你的事说与师父听,只说已经找到了你,就在我身边,唯怕他伤心自个跑来。”
“不告诉师父是对的,我怎么还能怪你呢,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此刻师兄能日日来看我,我不知多开心。”
“如此就要快点好起来,你不单单只有自己而已,不要在让疼惜你的人放心不下。”
这么些日子我难得与师兄说这么多话,心知他是要劝我,心里便又难受起来。
“师兄,我放不下,我本为报恩而来,如今该救的人未曾活,阿生却又因我而死,我如何好的起来。”
说着眼泪又要流下了,师兄慌乱的为我擦去。
“别在哭了,身体已经伤极,如今连眼睛也不想要了吗?”
我不顾屋里众人,投入师兄怀里,只想在哥哥这里寻得一丝安慰。
“死者安息,一切不过天定,你纵使把所有罪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死者也在活不过来。”
我无话可说,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模糊里一个明黄的身影站定片刻而后转身离去。
师兄轻轻推开我,紧紧看着我的眼睛,忧虑的说道:
“丫头,我多想你变回从前那个野丫头,你唤我柱子也好,笑我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我转过身去,实在不愿被他这样看着,我真的做不到,忘不了,道理我岂会不知,又岂会让你这般难过。
“师兄,我想泡澡。”
“好,我让人准备。”
我独自一人在浴缸里泡着,谁都不准靠近,水烟袅袅,药香弥漫;我试着放松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头靠着浴缸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呼吸有些难受,却累得睁不开眼。
突然被谁捞出了水,力道极大勒的我周身都疼,好在呼吸顺畅了,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眼睛依旧模糊,却因为离得近,独孤弘月的脸异常清晰。
“啊……放开我……”
我拳打脚踢,全然不顾自己赤身裸体,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抱得更紧了些。遣了屋里的人都退下,就那般抱着愤怒中的我出了屏风,行至床前轻轻的将我放下,我赶忙拿被子将自己裹严实。
“泡澡倒真让你恢复了些元气,声音都比往常大些,不过下次再泡可别又睡着了,我可不能每次都救你。“
“你无耻……“
“顾相国的小姐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无耻二字着实不雅。”
不想他突然提到父亲,心里不禁酸楚连连,在无心斗嘴。
“来人,传膳。”
膳食摆弄好,他又遣人退下一人不留,桌上摆着米饭同一些清淡的菜,吃了这么久的粥我早已腻歪,看到米饭自然多了几分食欲。
他端着米饭就着一小勺豆腐送到我嘴边,我张口就吃了,毫无往日的扭捏,他送的快我吃的也快。
见我吃的欢,他也忍不住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那可是我吃过的勺子,我不解的看着他。
“恩,当真好吃。”
他竟不再管我,把剩下的半碗饭全送进自己的嘴里,吃完不忘回瞪我。
“瞪我干嘛,赔你一碗便是。”
说完便吩咐人在准备两碗饭,我越加无语。
他照旧喂我,不过是我吃一口他也吃一口,还不容我拒绝。
最后我们竟将一桌子的饭菜全数吃尽,连收拾的宫女都觉着奇怪,他倒是格外满意,使唤宫女时声音都柔和许多。
我不在理他佯装睡觉,他到也没在理会我,自顾坐到案几旁看起奏折来,我心下奇怪他是何时把奏折带来的,前些日子不都在别处吗?
想着便渐渐睡去,许是泡澡的效果,晚上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以至于身边躺着人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身边竟多出个人,我忍不住又要叫唤,却被他的手准确无误的封住了嘴。
“时候尚早,在睡会。”
“你……你怎么可以睡在这里。”
“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我如何不能在这里。”
他眼睛未睁,懒洋洋的说着。
我却不在淡定了,细打量这屋子,算不得富丽堂皇,却极为讲究,摆设竟与王府阁楼的房间相差无几。
当真是糊涂,都住了这么久了,竟是毫无擦觉。
“我不要住在这里。”
“乖,别闹,在睡会。”
想要起身下床,却不知他哪来的力道,就一只手压着我就动弹不得。
再次躺下与他挨得更紧,从前最好的时候也曾这般,如今心境在不似当初,只觉冰冷讽刺。
“皇上,奴婢不过贱婢而已,实在不该住在你的寝宫。”
他猛然起身,片刻竟穿戴整齐,原来他自己也会穿衣服的。
“你呆在哪里,从来只有朕说了算。”
他拂袖而去,气生的莫名,我不过把他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而已。
本以为他生气离去,会像先前一样不会再过来,晚膳时分菜方摆上桌,那人却准时而来,宫女们好似早就知道,碗筷准备的异常迅速。
我本已经放下手里的医书,见他在桌前坐定,我索性拿起书继续看起来。
身侧的宫女萍儿小声提醒,我抬头看她脸色都吓白了,在看周围无不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这些日子也多亏得她们照顾,心里终究不忍,复又放下书由萍儿扶着坐到饭桌前。
见我坐下,他什么都没说自顾用膳,我手伤未愈拿筷子都觉吃力,换了左手却越加不灵活,萍儿想要帮忙被我避开。
以往多时是用汤匙吃流食,总是躺在床上也少自己动手,如今自己动手竟连筷子都拿不动了,这般没用我怎还会允许被人代劳,索性放下筷子懒得再吃。
他至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我心里烦闷,看天色渐暗便生了出门的念头。
想着脚步便往门口走去,屋里的人显然大惊,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出了门那人没有阻止,宫女们也只能紧紧的跟着,在宫里生活数月,道路位置早已摸得清,出了门才知他竟挑了个略偏僻的‘玄月宫’做寝宫。我知道这里只因宫前一大片的梅园,要进出这园子总要经过这梅林,如今正是寒冬梅花开得正欢,月夜下暗香佛动。
梅香绕鼻心里的烦闷也去了不少,先前看到这梅林只觉等不到花开,如今真见着了代价却太大。
我在梅林里奔跑起来,宫女们未曾料到,待要追来我早已出了林子,隐身小巷里;待他们追远我方小心翼翼的出来,确定左右无人便往那熟悉的凉亭走去。
大雪盖地,石阶却越加隐秘,好在从前常来,片刻就找到了位置,阶梯上积雪厚实毫无痕迹,想来少有人来。
石墩与石桌上满是积雪,连寻个地方座都不行,不知每年的大雪那个男人是如何在这守着。
我抬头看天,零星的几颗星子闪闪烁烁,如果说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我抬头时你们会不会也在看我呢?那么多星星你们又是哪一颗。
桐儿的屋子灯光摇曳,时常有人影晃动,同样的情景却在不是那个人,暗夜里也在不会有人默默看着,默默守候。
我从一旁的草丛里拿出早前藏着的酒,上好的竹叶青;本想着寻个机会让独孤弘颖也尝尝我备的酒,谁知一切都来的那么快,没等我们最后一次话别。
我开了封口,到了一半在他从前坐的位子,随后自己又一口一口的喝起来,起先觉着衣薄寒冷,如今喝了酒连雪地里都敢坐下。
我对着夜空自酌自饮,就当天上最亮的星子是你们吧,我看着你们你们也看着我,天地之遥也只当你们寻了更好的天地,自由快乐的活着。
桐儿,别只知顾着独孤弘颖,看在我们相识的情分,我拜托你帮我照顾阿生,别让他一个人太孤单……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醉了,只觉山下噪杂一片,好像是在寻着谁,反正都不光我什么事,这硕大的房子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找谁都与我无关,自顾喝完整坛的酒,许是真醉了倒头便睡去。
没多久就又做梦了,梦见好久没见的南宫夜,我看见他淡淡的微笑,如同好久没见的朋友,生出一股亲切感。一会又梦见独孤弘月,看见他我却只想哭,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阿月,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曾爱我也好不爱也罢,我都不敢在爱你,当时我若没走,你若追上我,如今的我们是不是会轻松好多,至少……至少阿生不会为我而死。我知道你不会来追我的,你的心尖上的人不是我,后来我故意接近桐儿,想看看能让你痴恋数年的女子到底是如何的优秀貌美,我终究不及她……”
梦里我在独孤宏月怀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一句都没曾回答。
酒醒后只觉全身酸痛,最痛的是腿疾发作,落地都难。
“小姐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昨夜跑去了哪里,奴才们把整个宫都翻遍了;半夜里才见你被皇上抱回来,连夜召了御医来看确定没事皇上才没生气,你又说了一晚上的胡话,皇上守了一夜方才去上早朝。”
“你说什么,是他把我抱回来的,我都说了什么?”
“皇上不准奴婢们靠近,具体只有皇上知道。”
我努力记忆昨晚的梦,只知自己说了好多话,具体哪些却又想不起来了。
“小姐,药浴已经准备好了,皇上说你醒来准会想着泡澡,就命奴婢们提前准备。”
我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昨日在雪地里做的太久,却是要泡澡才会舒服些,可他独孤宏月到底是哪般心思,当日在牢里一副恨惨了我的模样,如今又这般照顾到底是为何。
宫里永远是生是非的地方,昨夜那般闹腾如今只怕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朝堂上也不会安静多少。
当日封妃大典虽最终不能礼全,却已是天下皆知,如今他将我安置在他的寝宫,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泡完澡后反而觉得更累了,全身无力只想好好睡觉,昨夜里只顾做梦了,也不知到底说了多少话。
在醒来竟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床头正对着案几,我一起身就看到了他,听到响动他也抬起头,我们就那般正对着,隔着摇曳的烛火,谁也不开口说话。
最终是我败下阵来,低头不在看他,起身整理自己。
没一会就有宫女鱼贯而来,我早已习惯没多在意,只觉为我穿衣的不是平日的萍儿,仔细看了她的面容,竟突然生出前世今生之感。
“巧娟……”
唤了她的名字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双双抱住沉默以对,回想当初我死里逃生,日日都是巧娟身前照顾,自家姐妹只怕都不及她细心周到。这些话我从没说与她听,心里却时常记着。
“你没事就好,我本老早就想来看你,奈何府上琐事繁多,如今总算是见着你了,你怎就那般绝情说走就走。”
“我……”
环顾四周,独孤弘月不知何时出去,别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人影,我拉着巧娟坐在床沿,巧娟竟是一脸惶恐,不得已我们便围茶几而坐,如从前府里一般。
一路走来,话语说来太长太长,大致与她说了一遍,讲到阿生时她竟比我哭的凶,我许是哭的太多,只觉眼睛太痛流不出泪来。
“可是恨皇上。”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不曾自问过;恨他吗?恨他的不追不寻,恨他从不曾爱我,恨他陷我于死牢,还是恨他直接或间接的害死阿生。
“我不知道,只是决计不敢在爱了。”
“良辰,皇上曾找过你,若知道你受伤他……”
我打断巧娟的话,不愿听亦或不敢听,只觉不该在多做纠缠,过去就该过去。
“不重要了……所有一切都换不回阿生的命,我与他误不误会都不在可能,你该知道我是前朝皇帝的辰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