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如湮》折冥

2、二.

　　『二』
　　我们是天上令人羡慕的神仙眷属。无战之时他就带着我踏访人界，他带着我，牵着一匹马，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到江南烟雨草色青青，从沧海万里海天一线到天山雪景万水之源。我们坐在那匹纯白色的马上，正如我们不染纤尘的衣衫一般，奔驰而去。他坐在我身后，指点江山。
　　他与我踏在滚滚黄沙，风冷戈壁，他用大氅裹着我的身子，在我耳畔细语。我看残阳如血下他温情的双眸，看余晖渲染下他柔和的面孔，浅笑，不语。他一手环着我，一手牵马。他说，这里原有一座楼兰古城，繁华非凡。只可惜，在几千年前就已消亡。那时我回首，看着他的侧脸，几许向往，几许忧伤。
　　他牵着我的手，在江南的小镇之上，一步一步的慢慢巡游。他的笑容总也如此柔和，他的双眸总也如此温存。我轻轻垂首在他肩头，他或许比不上任何一个男人结实，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值得托付。
　　我在珠钗摊旁稍稍驻足，他从摊上取下一直珠钗，轻轻插在我的发间。再与我对视一笑，他说，我的妻，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他与我坐在江南的画舫之中，修长的手抚弄着水波，牵动多少涟漪，多少潋滟。我看着水波在他的脸上穿梭，光影斑驳，看他柔和似水的双眸。他被我看的不自在，抬起头与我对视，笑如冬阳。他与我坐在船头，浅啜则止，对酒当歌。他会舀一匙桂花酿喂到我口中，然后细心的用丝绢擦净我嘴角的残渍。我浅笑，他亦是。
　　他与我坐在海畔，清晨的海风拂至面上，远处海天一线，渐近番红。他与我看金芒染满海面，听海鸟扬起飞扬而冗长的余音。
　　他与我奔跑于山野之间放纸鸢，看纸鸢随风飘扬。偶然他握不住线，让纸鸢随风而去。他起身想追，我拦住他。手中一松，纸鸢便随风而去。我说，让它去吧，它若想走，任我们是天神也拦不住。在而言，就算留下了心已拂去……又有何意义？他垂首，眼神中略显寂灭，道，恩……许久后又抬首，看纸鸢在空中化作星点，他说，如果我们有一日也若纸鸢般自由自在便好了。我咬唇，轻轻颔首。
　　他与我看拿着糖葫芦从东街跑到西街的小孩子，浅笑着对我说，如果日后我们有一个孩子，我们就起名叫若湮，好不好？
　　他与我在悬崖上赏月，看崖下星火点点，炊烟袅袅，他对我说，湄儿。如果有一日你我都不再是神。我们就到人界来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你陪我煮药，我陪你赏月。好不好？
　　他与我站在樱花树下许愿，愿天下安生，愿五谷年年丰登，愿风雨年年调顺，愿神魔之间不再有战乱……愿我们能够长相厮守。我们绕着樱花树追逐，他看着我爱花的样子，说，若可以的话，日后，一定要为你种上满园的樱花。我轻轻的愣住，随即紧紧抿着唇，目光氤氲。
　　他与我看遍沧海桑田，看世间花开花落年复年，看人间苦短，又看尽痴缠笑容。做了上千上万年的神仙，从未尝过那简简单单却真真实实的快乐。
　　只不过那笑容如此短暂，如同惊鸿一瞥，烟火现世，稍纵即逝。是否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