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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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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深,黑黝黝的像是看不清眼前路。
宵禁已至,人们回到家中,吹熄烛火,安安心心的准备睡觉,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连带着皇宫内烛火都暗淡了许多,独独锦衣卫院内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春风吹过,仍有寒意。
屋内人挨着人,都在笑着。
自从在京都内重逢后,都是各忙各的,甚少有时间说说话。
而今空闲了一晚,师兄妹们围坐在一起,自然都是欢天喜地的。
苏瑾年索性张罗围炉,也没有劳烦司膳司,都是自己备好的东西,另外烫了几壶热酒。
眼看着锅子沸腾,白气盈盈而起,互相看了一眼后,谁都顾不得谁,各自吃的痛快。
虽然含在嘴里有些烫,反反复复地才能咽下去,仍是要塞满嘴。
一番风卷残云后,终于舍得端起酒杯了。
相泽取笑道:“师姐不回家去?顾侍郎不会闹嘛?”
苏瑾年摇了摇头,继续大快朵颐,嘴里含糊不清道:“以前那么多年没见,不也熬过来了,这才多会没见,且让他等着。”
鄢陵笑道:“而今师姐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顾侍郎更要尊敬了。”
柯宸抿嘴笑着:“侍郎什么时候对师姐不尊敬了?一向都敬重呢,若是要再敬重,怕也不能了。”
仟陆难免艳羡着:“除了师姐,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苏瑾年由着他们取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专心致志吃着。
这群师兄妹们,年纪相差无几,除了自己都没有成亲。
各自怀着各自的苦难和艰辛,向着各自的前路挣扎着,苏瑾年并不在意,偶尔被打趣两句,权当给大家解闷了。
如背弃出门的印沧之流,如今是什么境地,无人知晓。
说说笑笑中,初澍好奇问道:“师姐同门主还有联系吗?”
苏瑾年摇了摇头:“自从进宫后,门主好像失去了消息一样。”
初澍嘀咕着:“倒是奇怪,门主既然没有同师姐联系,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门主向来神出鬼没的,安危必定不用操心。”苏瑾年没心没肺的笑着,举起酒杯:“还是满饮此杯!”
利落地一饮而尽,初澍站起身,笑道:“你们慢慢喝,我先出宫去了。虽说着不碍事,到底驿馆内只有今黑一人,不能安心。”
苏瑾年笑着点了点头,叮嘱道:“记得带好腰牌,如遇到巡城官兵时,不要起冲突。”
初澍眼睛亮亮地应了一声。
“一起走吧。”柯宸跟着也站起身,笑道:“燕能不敢偷闲,还在勤政殿当值呢。”
苏瑾年笑道:“辛苦你了。”
“上官沐连着熬了半个多月,今日赶着回家休沐,想必也是熬不住了。”说话时,柯宸已经站在了初澍身旁:“初春倒寒,我去换燕能回来吃一口,暖暖身子。”
锦衣卫的院落,一时欢喜,只是宫内外许多人要整夜难眠了。
京都,穆府。
熬了一整日的穆宁鸣,终于赶在宵禁前回家了。
本该今夜里直接睡在部里了,倒是被兄长遣人硬生生地喊回来了。
穆宁鸣打着哈欠,困得摇摇欲坠,连眼皮都掀不开。虽然是在穆宁生的佛堂中,仍是跪的七扭八歪。
嘴角含笑的穆宁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穆宁鸣想要出口的困倦哈欠,愣是咽回去了,登时坐直了,低眉敛目格外乖巧。
“今日里叫你回来,是有事商议。”
穆宁鸣强打着精神,陪着笑脸:“兄长说的是什么。”
“朝上的事沸沸扬扬,我如何听不到呢。”穆宁生勾起一抹笑意,背着手慢吞吞着踱步到了穆宁鸣面前。
“今日六部里也都在传,闹了整整一天。”穆宁鸣瞬间醒了,嘀咕着:“只怕要有巨变。”
“是巨变还是突变,”穆宁生好脾气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向是孩子脾气,一向喜欢热闹,许多事必定都不在乎。”
穆宁鸣讪讪地,不敢接话了。
“你入朝时日也不短了,”穆宁生悠悠叹道:“怎么不见你有所长进。”
“自从去了刑部后,许多事都是从头学起。”穆宁鸣自知没有什么说服力,仍是想要委婉表述:“弟还是上进的。”
“这段时日,甚少听你抱怨了。”
穆宁生似乎随意说着话,穆宁鸣小声嘀咕着:“寻常公务中,朴相霖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苛责,虽然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但是公事上也仔细,事必躬亲从不出岔子。能走到今日,也是有过人的本事的。”
“朴相霖自傲又自负的。”穆宁生笑了笑:“你是世家子弟出身,他敬畏你还来不及,断然不会过多苛责你。”
“还要谢过兄长为我谋划,不至于让我一直在蹲着礼部,而今才能看到天地广阔。”穆宁鸣点了点头,笑道:“赵书贤勤勤恳恳的,自然是面面俱到,谁都说好。”
“赵书贤在地方任上,是得过万民伞的。”穆宁生唏嘘道:“历来能得万民伞得官员本就不多,如赵家一般,老子儿子都得到的更是寥寥无几。”
穆宁鸣陪着笑脸:“如同赵书贤一般,弟是不敢想了。”
“余下的,还有什么不顺心顺意的?”
穆宁鸣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赵书贤倾囊相授,虽是从头学起,倒是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当日同你说过,你若在刑部必定有所作为,偏偏你拈轻怕重,不肯点头。” 穆宁生望着不争气的亲弟弟,恨恨又无奈:“偏偏你自小就是得过且过的性子,毫无改变。宋清以,梁承奕,许汝归之流,都比你上进。”
穆宁鸣一向畏惧自家兄长,从不敢反驳。
穆宁鸣懒得再训斥,转过身虔诚地对着佛像双手合十。
“昔日顾家天子近臣,朝堂肱骨,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何等风光。却因用人不查,一朝覆灭,满门灾祸,无一幸存。”穆宁生点燃三柱清香,供奉在佛前,郑重地一拜再拜后起身,叹道:“人活着自然有荣华富贵,如若是死了呢。”
穆宁鸣冷汗登时滚落,心内叫苦不迭,还不如怪他呢。
“我不求穆家家门振兴,只希望你我兄弟二人率性而为,有尊严体面的活着。毕竟死了之后能保全的富贵体面实属难得,若是子息无能,保全不得,岂不是浪费了一世的心血,历代苦心经营。”穆宁生目光悠长,惋惜又无奈:“百年士族又如何,有顾家在前,谁能不善自珍重。饶是慕容家绞尽脑汁的想要再抬举,也抬举不出顾家后人了。”
穆宁鸣委屈地有苦难言,只能跟着穆宁生拜了又拜。
“美貌,权势或财富,单独一个,足够令人发自本能的畏惧,令人畏而生叹。”穆宁生含笑问道:“但是女帝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何会让人心生不服?”
面对穆宁鸣的不解,穆宁生似笑非笑着拾起三柱香:“只因她是女子,却拥有了天下最大的权势,坐在了无数人最想坐在的位置上。”
穆宁鸣若有所思,但还是想不明白。
“吾皇清明。谁能不赞叹一声呢。”穆宁生叹道:“聪明也好,智慧也罢,都不敌别人眼红,嫉妒,诋毁。”
穆宁生的循循善诱,引得穆宁鸣感触颇多了。
“任凭是谁,别痴心妄想着陛下就好。”穆宁生若有所思地叹道:“妄想一步登天,必定登高跌重。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连带着兄长,也肆意畅快了许多。”
面对穆宁鸣的讨好,穆宁生忽而沉默了,穆宁鸣胆战心惊地站着,不敢打扰。
“陛下,”良久之后,穆宁生挺直脊梁,深吸一口气:“或许,在想寻求另一种共存。”
看着穆宁鸣困惑的眼神,穆宁生语气低沉了许多:“陛下的心思我也是似懂非懂,不敢揣测过深,也不敢不揣测。”
穆宁鸣忽而有些后怕,发自肺腑地叹道:“若无兄长尽力提点,何以在朝中战战兢兢到今日,从不出错。”
“谁不希望家门蒸蒸日上。你若是争气,又何须我为你谋划。”穆宁生目光复杂闪烁,无可奈何道:“奈何你只对些闲言闲语,说长道短的是是非非感兴趣。不过,你年纪小,我也不怪你。”
穆宁鸣即刻拍着胸脯,笑道:“弟必定尽力奋发图强,绝不丢穆家脸面。”
“去找上官家问一问吧。”看着穆宁鸣可怜巴巴的张望眼神,穆宁生叹息道:“你的侄女也该要谈婚论嫁了。”
知道了穆宁生的意思,穆宁鸣乖乖地重重点头,应了声喏。
“不与浊世同流合污,只能自塞耳目,避世而居。”穆宁生志得意满地笑道:“幸而如今不用了,坦荡活着无所畏惧了。”
望向东侧书桌,穆宁生苦笑道:“今夜,我算是不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