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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自来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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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的日子里,阿初总是在想,若是能早一年出生,也许一切都会好很多,或许就可与阿暮共饮交杯酒罢。再差些也不至于被追捕吧。
任记得那日的四更,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候,阿初只穿单衣倚在窗边的栏杆处,掌着琉璃罩子油灯看手中的白玉簪子。她抚了抚胸口,心跳却久久不能平缓。她闭上的双眼,只由冷风拂过发热的脸。宅子建在高处,倒也不怕会被瞧见
俶尔听见了什么,远远地传来。
阿初睁开眼,见火焰跃进温润的的水乡小城,像一片巨大的蛛网,点燃了每一条路。一声巨响突兀地惊碎了宁静的夜空,犹如线引子一般,短暂却死寂的安静后,便是排山倒海的可怖轰鸣。哭声,枪声,箭矢破空声,皮肉破裂声夹杂其中。听不得,听不得。
阿初只觉腿软,忙扶住栏杆,热浪袭来,掀起她凌乱的发丝,绝去耳边声响。近处,远处的火焰在她黑亮的瞳仁中翻滚,扭曲,刺痛了她的眼睛。阿初闭上眼,泪珠濡湿了浓密的睫毛,顺着眼角滚落。
“这里还有一个!”一声叫喊惊醒了阿初,“踏踏”声快速地接近。
阿爹!阿爹呢?阿初跑到门口,纸门上却出现了一群陌生的身影。一群男人粗暴地撞开了门,阿初被突然打开的门板拍中了头,一阵发昏,摔倒在地上。
一群手持尖刀枪铳穿着奇异的男人堵住了门口,店里的小工苟担低着头指着她,说:“皇军,就是她。”
阿初看着苟担,难以置信地说:“阿爹对你也无不好,你怎地……你,你个白眼狼!”她大声喊道,头更觉昏了。
男人们看着她“窣窣”地笑,其中一个上前反扣住她的手,用麻绳捆住。
阿初被推推搡搡地带出后屋,模模糊糊地,她看见一个人影瘫在地上,身下的血将一片土地染上阴影。
“阿爹!”阿初挣扎着要扑过去,麻绳磨得手腕火辣辣地生疼。
“老实点!”只听见耳边嗡嗡鸣响,两眼发黑,一时要喘不上气,脸上钝钝地疼。
她就这样被拖出生长了十四年的家门,洁白的亵衣染上了黄泥,拼了命伸出的手触不到逝者的衣角,小指骨被踩断,怪异地翘起。
阿初被塞进一个木箱,抬上了木板车,一路“吱吱呀呀”不知去往什么地方。天恢恢地亮了,透过木箱的缝隙,见一个人站在破烂的门板前,那人突然无力地跪爬下。她用力地闭上眼,却闭不上两行泪,紧紧地抿着嘴,却抿不住喉咙深处的呜呜声。
他捏紧了小金锁,锐利的棱角和着泥嵌进掌心,像是想起了什么,阿暮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子里,颤着手探了探地上人的颈脖,虽有一丝温热,却无了脉搏。他跌坐在地上,又软着手脚爬起来撞进大厅里,没有;扶着墙走到厨房,仓库,小楼,后屋。
没有,通通都没有。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
“初……阿初”,少年呜咽着,攥着那枚小金锁,在不多的几间房里走了一遍又一遍,阳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照进那双黯淡的眸中,疼涩,难忍。
他走出屋檐,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人许久。
急促的脚步踏进院里,顿了会儿。人影快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少爷,老爷寻你寻得急,车队要出发了,您,还是走吧。”
他并没有动作。
书童伸手要拉他,他却跪下了,膝盖砸进土里,他弯腰拜了下去,久久不起。书童待了半晌,咽了咽喉咙想出声,阿暮已直起腰,嘶哑道,
“李叔,阿初,我会寻到的……叔,安心去吧。”
书童搀着阿暮,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出了小院,将跨过破碎的门槛时,他停了下来。
“齐砚,一定要好好地埋葬李叔,安葬好了,我再走。”
书童也知他对李家女儿的情意,心上人失踪,未来岳父惨死,这样的事摆在未加冠的少爷面前,着实太难面对。少爷还能理智地作决定,实是不易。身为仆人,也只能闭口执行少爷的命令,安慰的话,实在不能说。
齐砚应了声“是”,拿了墙角的铲子掘起地来。
阿暮不说话,只看着齐砚的动作。
紫荆花瓣在风中飘落,却无往日风景,怎么看怎么凄落。
兵荒马乱的年代,作丝绸生意的谢家迁出了战火中的江南小镇,引不起太多波澜,途中逃出马队的谢家独子,除谢家外,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