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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乱弹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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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玩着鬼面具,久保四一很快就把刚刚的惊吓抛到脑后,“如果我不追究你骗我吓我的话,你就把这个鬼面具送给我吧!”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爸爸说了,在交易的时候严肃一些,别人才知道你是认真的,才会愿意和你做买卖。
“这样的话,”丹枫沉吟,看见四一偷觑着他,便微微一笑,“那好吧,只要你经常来陪我玩。”
“成交!那你也要教我画画。”四一笑得狡黠。
真不愧是世代商人的孩子,一点亏也不肯吃。
反正他也要把以前画的所有的画都分析一遍,教教小徒弟倒是很不错。只要四一能用心,也能学到他的几分本事,那他在这个世界,也不算后继无人,一身技法有所传承。
“你这孩子还真精明,适合做买卖。但是既然你要向我学画画,就要认真学习。不然可是会挨板子的。”
“和爷爷一样的小竹板吗?”四一撅嘴,他还以为自己把算盘打溜之后,就可以告别那块小竹板呢。
傅丹枫看着四一在书房溜达一圈,找出一块小竹板献宝似的递给他。
他盯着久保四一意味深长,久保家果然不止小四一的算盘打得顺溜。要说他怎么知道某人的算盘打得顺溜,当然不是因为听见了四一的腹诽,而是看见白嫩小手上的茧子了。
也罢,谁叫人一家子把自己算计得心甘情愿。就是不知道久保四十是怎么转变对他的看法的。
他才懒得管这些,希望他能教好这个小弟子,在他把绘画基础课扔在脑后八辈子之后。
丹枫叫久保四十收集了一堆绘画基础课本,照本宣科了三节课,发现这种中规中矩的授课方法对小四一和自己都是折磨,就立刻放弃。他果然不是当园丁的料,还是放羊吃草吧。
赶了好几个晚上,丹枫把自己当年画出的幼稚练笔的简单图案一一画出。
把独此一份的傅丹枫课本鼓捣出来之后,丹枫才挽回自己破碎的自信心,尽管不长于育人,但他能记住并重画出自己画过的每一幅画,那也算是本事不是?
“你就照着这个课本随便画吧,学完之后,按照时间的编排,再看这些书架上的一堆东西,够你学很久了。”他指着自己以前的作品不负责任地说,随即继续画那为雪白头的富士山。
四一乖乖照办。
等到秋风染红了枫叶,佐为就带着虎次郎回到东京。虎次郎少年以远远超出年龄的棋技征服了第十三代本因坊,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同时改名为秀策。
少年英雄自然为人钟爱,这个来自海边偏僻小岛,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却能和当代的本因坊大人下出那么精彩的一局。他未来的成就可以预见,街头巷尾都是关于他的传说。
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述所谓的第一手资料,就好似他曾出现在当日的对局室,惹得茶客们议论纷纷。
丹枫自然无暇理会这个开挂的少年,对于流言蜚语他也毫不在意。只是他的画室里,自从多了个活泼的小弟子,就再也求不回往日的宁静。
“先生,那个秀策真的很厉害!本因坊大人的年龄是他的三倍还多,他却能和他下一样多的棋子,真是很厉害啊!”四一感叹,要是自己有这么厉害就好了,尽管他坚信自己以后可以画出比先生还要好看的画,可现在他还搞不定一只麻雀。麻雀怎么这么难画,比画草地难画很多呀。
“他当然厉害。”丹枫笑得柔和,小佐,你又可以下棋了,和一流的高手对局,你一定高兴极了吧。
四一不乐意地撅着小嘴,“先生也说他厉害,”他嫉妒极了,“先生你还没夸过我呢,我可是你的徒弟。”
“哈哈,小四一,等你把小雀抢樱桃的水墨画画好,再说是我的弟子吧,不然我可不认你。”
“啊,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小弟子扭头不依了,“亏得我天天把街上的新故事告诉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先生!”
明明是你自己忍不住要说的吧,丹枫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真是胡搅蛮缠得厉害,一点不像刚开始的那几天那么乖。
呵,这个小东西。
四一看看墙上的钟,快六点了,吓得他急急忙忙地说,“先生,我回家吃饭去了,先生再见。”
丹枫转身叮嘱,“四一,路上要小心呀。”
“嗨嗨,先生。”小孩一路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怕极了他妈妈爱的谆谆教导。
画室里瞬间寂静了起来,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下,暮色.降临,让人无端端地伤感。
丹枫不得不搁下笔,他画不下去了。
唉,小佐,你什么时候回来,真是有点想念啊。。
临窗月胜霜,孤寒不肯言。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变成那些酸腐诗人了。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感慨,还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脑海里冒出来的诗句,直接雷倒了丹枫自己。这难道不是杜甫‘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的感觉?真是恐怖极了!他等不及走门,直接穿窗跃上枫树稍。含着清新水汽的夜风拂过,才让他松了口气。
果然嘛,这种苦大仇深的‘闺怨’根本不适合自己,光想想就头皮发炸。
嗯,从哪里传来一阵笛声,听上去比他这个独自一魂、形单影只的还要凄凉。
丹枫瞬间陷入了非要比比谁比谁更惨的怪圈。
我才最惨好不好,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我,我是个过客。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啊啊,再过一千年,我就是个百代过客,谁敢比我惨!谁敢比我惨!
看来是时间逼疯了这哥们,这哥们很文艺地疯了。
他飞回储藏室,扒拉出几百年没碰过的古琴,也不沐浴焚香正衣冠,直接双手狂拨了一曲群魔乱舞。
哼哼,这才是发泄,‘寂寥横笛怨’,怨什么啊怨,再怨别人也不会回来看你。山不来就我,我不会去就山啊?怨怨怨,再矜持再被动再人戳一下你才动一下你就是个死人!
这一刻,丹枫是昭君文君西施阿娇附体。。
真是不爽,发泄一下就舒服多了。
呼呼,那哥们也不吹了,真是,果然还是要看我的。
淡定啊淡定啊枫君,丹枫郑重告诫自己,活了八百年,也该有点好修养。把头发和衣冠归拢好,又是一个翩翩画师。
照一照铜镜,嗯,不错不错。再把琴收好,琴是君子之器,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呢,这是不对滴,傅丹枫,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
丹枫决定看棋谱平静一下心境,也许还能好好睡一觉,真是好久没睡觉了,用棋谱催眠一下也好。
书房里一灯如豆,光影昏昧,丹枫手里拿着本某一代本因坊的著作,睡得很幸福、很幸福。。
浑然不知窗外聚集了一大群圈圈眼的寒鸦,它们决定好好教训这个乱弹琴的家伙。只是,那家伙好像不是人类,啄他也不顶用,怎么办?还是请示一下聪明的老大们吧。
故地重游,在多年以前的河畔,佐为感慨万分。河流还是河流,可青年却早已不少青年。也只有这支从未离身的笛子,他还能吹出声响,别的什么也接触不到,就连心爱的棋子和棋盘,近在咫尺却永远不能触及,这伤痛他无法言说,只好用笛声表达。
可是,没等他吹完曲子的一半,就有人抗议他夜半扰人清梦的行为。
是啊,月至中天子正时分,怎么能吹奏这么凄凉的曲子。
佐为回到别业,决定问一问丹枫这附近还住了什么人家,他好要久保四十为他致歉,顺便提醒一下那人,琴乃君子之器,不该轻忽对待。
他这样乱拨琴弦,琴若有知,会很伤心的。
“丹枫,丹枫,我回来了。虎次郎回家探亲,我也回来看看你。”
“啊——!啊?”丹枫被惊醒,他刚梦到某个橘子皮的本因坊把他一巴掌拍扁在棋盘上,然后对他念念叨叨‘你怎么可以看棋谱睡着你怎么可以看棋谱睡着你到底是不是棋士难道我写得真的那么没劲’。
“呼,原来是小佐回来了,下棋一定下的很开心吧?”
“嗯,虎次郎一直都让我下棋,他是个很好的人。还有第十三代的本因坊,他的棋下得很好,我几乎下不赢他。不过,再下几年,我一定可以赢过他!”
紫晶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棋逢对手的喜悦和兴奋,这样的小佐丹枫从来没有看过。
他很高兴很高兴,丹枫想,即使再多的棋谱,也没有让他这么高兴过。
果然还是要有对手才行吗?丹枫不懂这种无声的较量,他只要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看到一些进步就好。
算了,只要小佐高兴就好,弈棋和画画,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他用不着想这么多。
“给我看看你这几个月下得棋谱吧。”
“啊,你要是看棋谱睡着了可怎么办,我还有事要问你。”
“急不急啊,不急就先让我看棋谱吧,看看小佐这些天里都有哪些进步。”
“喂,你真的看得懂吗?以前和我打谱总睡着的人!”
“当然看得懂,那是小佐下的棋,我怎么会看不懂?”
“承认看不懂也不可耻啊,你只是个画画的,这可是我和本因坊下的棋。”
“那也看得懂,啊——”丹枫讪笑,这个哈欠打得真不是时,他赶快转移话题,“小佐刚刚说有事要问,是什么事啊?”
“就是刚刚戌时末的时候有人弹琴。算了,丹枫你知道这附近还住了什么别的人?我吹笛子吵到人家了,得拜托久保先生去为我道歉。”
“啊,弹琴?呵呵,这个,有人弹琴吗?我睡得比较早没发现,还是明天你自己去问问久保四十吧,反正你们都住在城里。或者其实也没有关系,谁知道他半夜还不睡,大家都睡得挺早的,小佐就不用找他道歉了。半夜也不睡的人本来就睡不着吧,哪用小佐道歉?”
“是这样吗?”佐为想了一下,觉得丹枫的道理有点诡异,“还是要全一下礼节的。对了,我记得丹枫你也是会弹琴的吧?”
“啊,这个,我根本就不会弹琴啊,肯定是佐为你记错了,哈哈。”丹枫把棋谱往佐为怀里一推,“小佐,我觉得这个棋圣下得真不错,你的第四十三手下在这里会不会更好?”
“哪里?”
“就是这里,这里。”丹枫胡乱指了两个地方。
“到底是哪里?”这是一碰棋局就认真的佐为。
“十六之九。”丹枫捡了个空地。
“啊,笨蛋丹枫,这是一招死棋!”
“是吗,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