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八章 ...
-
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有各式各样的行人经过，或步履匆匆或神色焦急，但来来往往的人确实是不少。很奇怪的是，云宓从车门走出，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沈清隽。
他似往日那般爱穿玄色衣裳，披着一件同色的斗篷，云宓离着远，却也能隐隐看到那斗篷上用银线绣的繁复花纹。
大抵也是绣的桔梗花罢。他确实爱那花的样式，身上穿的衣裳，向来都是那种花纹的。
其实，甚少见男子爱在衣服上绣花纹，如今的华夏民国更是少见。
云宓示意陈副官乐玖两人提着行礼跟上，便带头向他走去。
那人仍是含着温和而又清浅的笑意，仿佛天塌下来，他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撕破他的面具，看看那层面具下的真实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果然回来了。”等她走近，他便率先开口道，“只是，大局已定。”
“那，迟吗？”
沈清隽似有一愣，随即微笑：“不迟。”
云宓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神平静：“便是迟了，我也要一试。”
“还没有开始就结束，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沈清隽微微颔首：“那便放手去做。”
“你会助我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笑意盎然，似乎在好奇：“阿宓，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云宓眉角微扬：“若你选的是别的，今日你就不会来。”
云易铭，啊不，现在应该叫何南絮。何南絮对于抗倭之事存有异议，前世更是他亲手将华北来的难民推向战场，表面上实施“以难民兵力收复故地”的愚蠢政策，实际上暗地里与倭人勾结妄图议和，最后三万难民兵全数战死，何南絮也被推上了刑场以平民愤。
那次刑场事件是以云宓答应将云家她所掌控的势力献给初画锦后才解决的。自传中云宓认为是初画锦出手救的何南絮，实际上据云邺的推测，初画锦更多的应该是想卖何家一个面子，收云家仅剩那点势力也只是顺便罢了。
就因为云宓那张脸，酷好美人的初画锦要云宓做他的女人。因为云宓的天真不知事，她到死都不知道，就算云宓死了，何南絮也不会死，只要何家还在的一天他就不会有事。
那时的云宓刚从商西陆那里逃了出来，云家出事，云天浙战死，岑氏因女儿不知所踪丈夫战死沙场绝望地吊死在了云宅。云天易突发疾病，隋氏带着他出国治疗。偌大的云氏变成了一个只有云易铭一人支撑的势力。
为了躲避沈清隽扮作流浪儿的云宓，在初画锦伸出那只手时凭着仅剩的那点骄傲迟迟不肯握上去，最终为了云易铭，连她最后的尊严都不顾了。
想起当初她做的那个梦，也就是那个梦才让她以为何南絮与云宓关系很好，云宓为了他去求某人，说“我愿意”。
可换来的是什么？
云宓的一生，皆像野史中作者评价的一句话。
不过是场笑话。
云宓暗了暗眼眸，坐上了沈清隽的车。在去民生党总部的路上，他们便浅浅地交谈起来，云宓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内心的焦急，便也沉下了心装作无事。
“辛家真的有长生不老的秘诀？”
沈清隽好笑：“这世上哪有长生不老，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
云宓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辛姑把自己的命，续给了姬胥？”
“是。”
云宓讽刺一笑：“倒也痴心。”
“那倒也说不定。”沈清隽轻摇头，“辛姑先生非那种儿女情长之人，想来，她也是为了华夏着想。你我未生在那个年代或许不知，姬胥先生乃是惊世大才。”
“大才又如何？若辛姑死是为了华夏，那姬胥这些年又是在做什么？不过剃发出了家，一醉不起，大梦一场。”云宓眼神愈冷：“辛姑所有的希望通通不去实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悲可笑。”
“……你是这样想的？”沈清隽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是。”
沈清隽只是轻轻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
云宓还存了疑惑，便继续问道：“辛家可还有后人？”
沈清隽没有骗她：“有的。”
“那……”
她的意思他明白，却不欲让她说下去：“一切都需顺其自然，阿宓，我不会做出那样违背原则之事，莫要担心。”
云宓没有心情与他争辩，看似表面上信了他的话，只是斜斜睨了一眼。
“况且，那后人想来也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云宓一愣：“为何？”
“先前我去过一次长阳，便是将那辛家后人给送去。”沈清隽道：“那种秘术，说是长生不老，更像是种诅咒，也只有辛家人可解。想来也是防止不良居心的人利用此事。姬胥先生自愿解了那秘术，便去了。”
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人渐渐苍老最后化为一场尘埃逝去的。
到最后，那人竟然笑了，多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嗓子低低吐出了两个字，就在这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姑。
后来他将此事告诉给万叔简，万叔简竟也笑得开怀又释然，面容里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悲苦，最后要求一个人静一静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云宓对这种情爱之事向来不解，却也不愿显露出来，便转头望着窗外。
“我想，万先生怕是要不好了。”沈清隽低低道。
那声音太低，却又刚好能传进她耳朵里。
云宓也了悟，又想起姬胥曾赠予她的东西，默不作声。
却又不解沈清隽为何对她说出这种事。
沈清隽似是自己也没想到，顿了顿才沉笑：“这种事，本不该与你这民生党的人说的。”
“你认为我是民生党？”云宓转过头，看着沈清隽。
沈清隽被她看得一愣，继而回神：“你这次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接手云家势力？”
是也不是……她起初确实只是如此目的，可……
她微微笑了笑：“是啊，我只是为了回来接手的。”
只是如此罢了。
沈清隽看着她良久不言，突然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体温还是十分寒凉，只是多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云宓不说话，抿了抿唇。
“这表情……真是十分难看了。”只听见向来温和的沈檀郎轻笑：“你若是不想笑，大可不必在我面前作出这副模样。”
云宓顿了顿：“那你呢？世人皆知沈瞻奥常年温和带笑，你可有不想笑的时候？”
他语气平淡：“自然是有的。”
云宓有些讽刺：“连你都做不到在我面前露出真实，我又能放下戒备？”
他手一顿，接着轻轻放了下来。
那双被世人称赞的双眸便慢慢显露出来。
新海等地见过清荷先生演讲的人都曾说，清荷先生美貌绝伦乃世间罕见，可最令人称赞的还是那双幽幽如古井、脉脉如清泉的桃花眸，将那本有些轻浮的面貌给压了下来，就算在人群中也能让人第一眼便能看到她。
耀眼无比，如同太阳一般领导着众人。
而那双眼眸如今便正在看着他，里面空无一物。
沈清隽怔然。
他很早就知道，如今的云宓已非当年的云宓了。那沉于往事中一颦一笑皆活泼灵动的多情少女早已变成如今的无情女子。
她还会笑，却不再会因为一朵花的凋落、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感到难过，当初顾盼河边，他亲眼看见她开枪射击王允文时便知道了那个云宓已非当年的云宓。
就连刚刚，一路上他跟她不停说话，其实也是在试探云宓究竟对于云天浙的死有什么感觉。
终还是被他试探出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罢了。
这样一个冷漠无情到不像一个人类的女子，她能爱上什么人？能爱上人？
沈清隽低下眼眸，食指轻触了一下衣裳绣的桔梗花。
……
长阳军校。
“邵华，慢点慢点。”军装青年气喘吁吁地跑到李邵华身边，用力拍了拍李邵华肩膀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整日里心神不定的。”
李邵华见来人，扯出微笑：“没事。”
“等会结束后，要不要去城里的月光巷玩玩？”
李邵华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后朗声笑道：“这次我就先不去了，你们去罢，今儿我请客。”
军装青年挑了挑眉：“哟呵，你请客你还不去？这次带你是因为跟着校长的那波人也回来了，正好见见，不去可还行？”
李邵华似想到一点，神情微变，面上却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那好吧。”
月光巷，说是一条巷子，其实更像是一条街，一条混乱、罪恶的花街。
长阳军校的规定是不准学生去那等花街柳巷的，只是上有规定下有对策，军校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便找到了最鱼龙混杂的一条花街巷，因三六九等的人常常去哪儿，竟也成了伪装身份最好寻欢作乐的地方。
他们常去的，便是月光巷中龚娘家的院子，那院子外面看平平无奇像普通人家的院子，只在石狮子边挂了盏红灯笼，内里却藏污纳垢，埋藏了不少女人的一生。
“李少，您可是好久都没来了。”女子烫着卷发，烈焰红唇，紧身的短袖旗袍更是将她身体轮廓勾画的极为好看，她试图去挽李邵华的手，却被他似不经意间躲了过去。
女子也是人精，便不再动手动脚，只娇笑道：“李少可是来晚了，大家可都在里面等着您那。”
李邵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身旁那会那个军装青年换了身简单的唐装，折扇挑起女子下巴，调笑道：“我俩同时来的，龚娘子却只看到了李少，忒是偏心。”
“哎呀，您这是哪里的话。”女子倚到青年怀里：“妾自是也挂念王少挂念得紧。”
王允星轻笑一声，拥着龚娘往里走。
李邵华向来不耐这些，进了包厢也是拒绝了软香温玉的投怀送抱，只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向来人缘极好，见李邵华这般作态便也有人过来问，却被王允星给拦了回去。
“你们继续说啊，别我和邵华来了就光盯着我们，我们也想听呢，你们跟着校长，一路可还好？”
一看起来十分壮实憨厚的平头男子把酒杯狠狠一放：“唉，可别说了。”
王允星眼睛微烁，笑容满面：“说便是，没外人。”
在场的几位青年男子也纷纷附和。
“我们这次去，可见到了那上京最有名的女子。”
“谁？”
“清荷先生——云宓！”
李邵华送往口中的酒杯微不可见地一顿，王允星虽面上在与怀里女子调笑，实际上却迅速地注意到了那一点，便接口道：“世无绝色，独有清荷的那个清荷先生？”
憨厚青年挠了挠头：“是她，而且她似乎还与我们校长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