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里的人鱼公主》露水心

24、木人鱼的故事一

　　那一年，海天相拥。一路上踏着鲜血和骨架而来的黑发男子，一身金环蛇花纹的黑衣，嘴角的笑比在陆地上时更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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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鲛人王子伊莱亚特披散着一头冰蓝色的长发，于和煦的春光里调着竖琴的弦。
　　那个棕发的，小小的海妖被粗鲁地拖到大殿前。她瑟瑟发抖地跪在那里，一如他手中颤抖的琴弦。
　　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一张面孔下颌尖削，肌肤白皙，眼睛和头发都是棕色的，棕如夜莺翅膀上的羽毛，棕如美人松刻成的木雕。
　　站在王子身旁官员暗暗地断言，这个绰号叫“木人鱼”的小小海妖，再长几年定是个绝色美人。
　　可惜，伊莱亚特王子却是个脸盲，他从不关心周围人漂不漂亮，而且对美女不感兴趣，哪怕是皮斯科家的三朵海中玫瑰花也不能在他平静的心中激起丝毫涟漪。那时，只有书籍、曲谱，知识 、音乐才是鲛人王子的心中所念。
　　海妖女孩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双手重叠紧贴地面，额头靠在手背上。纤细的背脊弯成一个极不舒服的弧度，身子因为胆怯而一抽一抽，可怜兮兮的。
　　她跪的地方距离珍珠宝座并不远，鲛人王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仿佛她并不存在，他只顾调着怀中的竖琴，神色认真，温柔。那台黄金竖琴的外型精致、优美，四十七条不同长度的弦，七个踏板可改变弦音的高低，能奏出所有的调性。它衬托着伊莱亚特雕塑般俊逸的脸，宛如一件装饰品。
　　有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地，一滴，两滴。通过雾蒙蒙的双眼，海妖女孩虽在抽泣，也忍不住透过颤抖的水光向前偷偷瞥了一眼。
　　眼尖的侍女立刻一脚踹在她背上，她冷冷地看着女孩被踢得滚了一滚，痛得抽气，又主动跪了起来。
　　“大胆！哪里来的小贱货竟敢未经允许偷窥王子的玉颜！“
　　”我没有看王子，我看的是竖琴。”
　　“大胆！还敢狡辩！”
　　海妖女孩痛苦地摇了摇头，她真的只看了竖琴，因为她对音乐的热爱，不比鲛人王子少。
　　虽然两个人的情形很不一样，鲛人王子很尊贵，木人鱼很低贱。鲛人王子不是一般得尊贵，他是水族王位的继承人，整个大海都将是他的。木人鱼不是一般的低贱，棕色的头发让她在海妖中都备受孤立，走到哪儿都被别人斜着眼睛注视。
　　她偷偷地溜进来听鲛人王子在竖琴边弹奏，他的琴音美妙、缠绵，像夜晚的风一样柔和，神奇的曲子让木人鱼伤感，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
　　王子的容颜委实漂亮，竖琴的音色比王子这个人更有魅力。
　　木人鱼自己却负担不起任何一件像样的乐器，她只能轻轻地清唱。当她唱起心中的歌时，喜悦躺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很容易被外物触动，有时是一阵风，有时是一朵云，有时甚至是一滴眼泪， 在眼前化作一幅幅图画，任她唱出。可没有乐曲伴奏，怎么唱总感觉是那么的不完美，带着太多的海妖式的魅惑，而且嗓音是无限的妖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试图改变但效果无几。
　　不知为何，没有伴奏的曲子从她嘴里唱出，无论是什么歌词都会变做靡靡之音，肤浅而艳俗。像总是差了许多许多，就那么一点点是不够的。想到这儿，仿佛有万般失落的情绪堵在她胸口，找不到出处，灵感在脑中躁动不安，一下又一下，将灵魂撞得生疼，可日复一日也找不到可以表达的方式，日子久了真的疼到难以忍受了！
　　要是能有一件乐器就好了，或许可以改善很多。
　　可是，乐器，本是那么高大上的物什，怎能是一个畜生级别的海妖可以拥有？
　　其她海妖们总喜欢打她、欺负她。她浑身是伤，害怕得手足无措。她想从她们身边跑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们再度出手，把她打得踉跄倒地。“你凭什么头发是棕色的，凭什么年轻，又凭什么美丽？”有的海妖一边尖叫一边对她拳打脚踢，“你活该，你活该！”她的额头淌满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其她海妖为什么会打她，因为她们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心中有怨，又不敢欺负强者，只有从她身上讨回来，以获得自己内心的好受。
　　她自己也是海妖，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们全是长着美女外形的可怕怪物！
　　被鲨鱼咬一口痛吗？很痛，但不是特别的痛，因为鲨鱼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海妖比鲨鱼柔弱许多，但也可恶许多，因为她们诱惑外乡人，带给他们无法想象的柔情与愉悦……
　　“罪过呀，罪过！”
　　“你们听她的声音，简直是噩梦！”
　　“这么小，就是吸食无辜水手的骨血长大了。”
　　“长得越好看的，唱歌越好听的就越毒！”
　　于是木人鱼还没长大，罪孽已是深得不能再深。不止一次，她忍不住对月亮，对大海质疑，自己真的是怪物吗？她见过许多年老色衰的海妖，是怪物不也得慢慢老去吗？美丽的年轻不是很短的事吗？眼波樱唇，转瞬即已小事。大事是，她不想在老去前连真正的音乐是什么都不知道。
　　提到音乐，但凡是有上档次的鲛人，都会对王子殿下的音乐叹为观止，甚至会在目光中流露出惊叹和仰慕。每当王子奏响忧伤的乐曲时，连海浪都忍不住静下来侧耳倾听。王子的曲子，在水族人眼里，几乎成了神曲，而木人鱼哼的歌儿呢？不值得一闻——一个畜生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好东西？
　　那一晚，她梦见其她海妖又在打她，还拿出一把锋利的大剪刀，要插进她的喉管剪短她的声带，让她再也唱不出歌来，她只觉深沉的无助和撕裂的疼痛……这时她便醒了，醒来时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她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
　　清晨，她听见偶尔路过的鲛人姑娘又在赞扬伊莱亚特王子殿下，还有他的歌。木人鱼知道王子弹的是真正的音乐，于是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要去听他弹琴，听那位传说中的王子弹琴！可是鲛人们会把我弄死的，因为我是这样低贱，居然敢接近龙宫城。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杀死，要比被海妖咬、被海妖抓，被海妖踢打和在暗夜噩梦受的苦好得多！”
　　于是她来了，于是她被抓住了。
　　“王子的容颜委实漂亮，竖琴的音色比王子这个人更有魅力。”她跪在地上说。
　　“哦？”
　　那个小小的女孩拖着及地的棕色长发，瑟瑟发抖，眼珠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怀中的竖琴，没有看他。伊莱亚特第一次见到有人越过他望着竖琴，不禁正眼瞧了她。这一眼望去，伊莱亚特纯蓝眼瞳里的神色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压。
　　在水族，鲛人打死一个海妖不是什么大罪，可海妖私自闯进鲛人的地盘就是死罪。
　　如果当面放过她，还没等她走出龙宫城，鲛人女仆们就会打死她，可她对音乐的热爱着实让鲛人王子讨厌不起来，不禁微微凝眉，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琴弦，带起一个清脆的颤音。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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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族，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有壮丽的龙宫城，还有水一样的迷人姑娘，
　　水一样迷人的姑娘。
　　“这儿的景色真美！”毒族的王子在笑，黑发如墨，眼波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