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9、异石录（1）

　　音希声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了回去，只见红文依然愤愤不平道：“就算他救了我这件事是真的，但大哥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光是他在自己的书房里挂着大哥的画像，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音希声想了想，道：“挂我的画像，兴许是为了辟邪？”唉，不是说自己当年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吗？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人用这这传说中的大圣人画像辟邪吗？

　　红文一脸怀疑：“可大哥你说他是自己画的，把你画得非常非常像，他怎么知道你的相貌？”

　　音希声道：“他是不太可能见过我，但他也许见过前画过的我的画像，就仿照着画，也不无可能啊。”

　　“这不可能！”红文断言道，“这市面流通的画像，根本没有一个像大哥你的，都画得偏差非常，大部分都把你画成长胡子会喷火的老头呢！”

　　“为、为什么？”音希声噎住了。

　　“因为他们觉得音大哥是甲子之前的人啊！当然是个老头子了。”

　　这个逻辑不太对吧，就算他现在这个岁数确实可以说年纪稍大了些，但是当年他也算是风华正茂……大概，反正他也记不得了。

　　想到这里，音希声突然感到有点受伤……老头……明明自己长得很少年人啊！这甲子之间自己可是实实在在地“死”过去了，好罢，是睡过去了，总之，年龄不能这么算啊！

　　“说起来，红文你是怎么知道市面的画像没一个像我的……难道你都见过？”

　　“咳，”红文脸一红，急道，“偶、偶尔发现的，说起来大哥你觉得那个楼主是修者吗？你能看出他功力如何吗？”

　　音希声真想说我都看不出来我自己功力如何，你觉得我能看出谁的功力如何，但是开口回答却道：“薛公子穿得很厚，像是十分畏寒，若他是修者，有功体护身，必不会如此。”

　　“嗯，这倒也是。难道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写书人吗？”红文问。

　　音希声又道：“抱异楼虽看似不是修行门派，却能在片刻间备好为修者提供灵能的丹药。此外，我觉得薛迹公子言谈之间对神州势力动向了若指掌。即使他本人不是修者，我认为他与修行门派必然有所往来，不可小觑。”

　　“那音大哥还是小心为上，”红文想了想，又赶紧道，“等我好了，咱们就快些离开吧。”

　　“好，对了红文，大哥有一件事要问你。”

　　经红文这么一打岔，音希声终于绕回了最开始想问的问题：“你听说过‘逆云倒风’吗？”

　　“当然听过。”红文脸上收起愤愤不平的神情，转而皱起眉头，脸上尽是严肃又忧虑的神色。

　　“那是什么？”

　　“是一甲子一遇的天灾异象。”

　　甲子一遇，甲子一遇，音希声不停念着这个词，脑中仿佛有一道灵光点醒了某一件本不该忘怀的往事。

　　一甲子之前……那不就是？

　　“上一次‘逆云倒风’异象是哪一年？”

　　“就是……”红文小心翼翼看着音希声，慢慢答道，“就是，音大哥出事的那一年，就在那一年，魔头湮迹为祸神州，生灵涂炭。音大哥不忍苍生受此劫难，携其他六位尊座一同除魔卫道，后来魔头死于大哥手上，而音大哥也因此重伤闭关……”

　　逆云倒风……甲子……魔头……北斗七灵士……晦暝之间……

　　“唔……呜！”音希声猛然抱住头。

　　头痛，真痛，好像有什么重物在猛烈撞击自己的头部，又像是有利器在自己的脑袋里搅动，恨不得翻出脑浆，碎裂神经。

　　心脏在跳动，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身体跳出，飞向广袤无垠的天空。

　　怎会如斯痛苦？！

　　“呜……”

　　“大哥！音大哥！你怎样了！！”红文焦急地高声呼唤起来，并试图压住因疼痛而颤抖的音希声。

　　音希声也很想伸手安慰他，但在此番痛楚之下红文的声音也快听不清楚了。

　　就在此时，音希声突然感受到一阵深入灵魂的杀意。音希声倏然睁眼，一把推开红文，伸手一档，一阵刀气划手而过，竟将桌椅劈成两半。

　　“谁？！”

　　音希声心下一凛，身体像是自动反应般，沿着刀气往来方向，纵身一跃而上屋顶，手一抬，一阵红光掠出，震退来者。

　　音希声第一反应，好像没那么痛了。第二反应，原来我真的还蛮强的！

　　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底气了。

　　冷静再问：“你是谁？为何伤人？”

　　回应自己的却是更锐利的刀光，一时竟光芒炫目，不见人影，只觉对方身快，刀更快。音希声沉稳以对，防守为先，顺势借着四溢而出的红光将周身尽裹，错过快刀锋芒。

　　此时，却感背上剑袋愈来愈沉，音希声竟感到一阵力屈，这是怎么了？我说重剑啊，为何在这个关键时候，你还要给我制造困难？

　　分神间，一道白刃突破红光，直刺面门，音希声条件反射般瞬间侧身，以背后剑袋格挡，再回身借力，掌气一击，对方受创后退。刀者将短刀一横，似是欲出第二招，忽闻一声“收手”后，那刀者瞬间收刀，凛冽的杀意也随之消散。

　　音希声这才看清，出声制止的人正是站在院中，远远望着这里的薛怀灵。而出手的刀者则负手立在屋顶另一端，手上握着一柄短刀。他微微低着头，面上以布遮住半张脸孔，加之掉在额头的发丝遮掩，一时竟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感觉此人对自己似乎带有憎恶刺骨的杀意。

　　音希声自苏醒至今，遇到的人无一不是对自己十分亲切友善或者恭恭敬敬，第一次见到这般恶意，心中不禁抱着几分谨慎，几分探询，几分好奇。

　　“薛公子。”音希声向薛怀灵方向打了招呼。

　　薛怀灵朝着那刀者看了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刀者见薛怀灵缓缓走过来了，便转身一跃，身形骤隐，待音希声定睛望去，已然不见踪影。

　　薛怀灵走近，微微抬起头，带上几分笑意，关切道：“仙长大人，无恙否？”

　　音希声摇了摇头，问道：“方才的是抱异楼中人吗？”

　　“是。”薛怀灵好似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仙长大人受惊了，方才那名刀者，并非有意冒犯，只怕是从未在楼里见到像仙长大人这般功力高强的修者，误以为是闯入楼内的外人，适才有了方才的举动。唉，这件事，该是怀灵要向仙长大人好好赔不是。”

　　说着，便倾身做了一辑，带动发饰，衣边的绒毛飞舞，非常瞩目。

　　音希声连忙扶住了他，“既然是误会一场，音某也未曾受伤，薛公子不必如此。”

　　薛怀灵就着音希声扶起他的姿势，忽而莞尔一笑，道：“先前仙长大人向我做了三次礼，怀灵总该也回上三次，这样怀灵与仙长大人一日之内对拜三回，岂不是和成亲差不多了？”

　　语出惊人！音希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位薛楼主思考问题的方式好奇怪啊！仿佛一句话之内他之思维已经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难道说写书的人都是这么发散思维的吗？

　　“大哥！音大哥！你无事吧？！”红文从屋内焦急奔出，跑至音希声身边，将他看了又看，确认无事，又抬头发现那位刀者已然不见身影，十分不满地对薛怀灵叫道，“楼主先生，你该好好管教你的下属才是，这样贸然的举动，也就是我们大哥脾气好不计较。他要是受伤，你打算要怎样与我们北斗灵脉交代？我派这些年虽然隐世不出，但你该是知道北斗灵脉在这修行界是怎样的位置！你想与我们为敌吗？”

　　音希声闻言，立刻道：“红文，你失礼了，方才楼主已经解释并赔罪过了。第一，我并没有受伤；第二，此事乃是误会一场；第三，楼主毕竟还是救助过我们的恩人，对你也有赠药之恩，怎可如此咄咄逼人？”

　　红文听后扭过头去，只能听到他嘟嘟囔囔什么失忆了也不忘了做大圣人云云。

　　音希声微微叹了口气，心知红文是为了自己好，只是出门在外，凡事需得更加谨慎。他之前便察觉到自己来到抱异楼这一出事显得未免太过巧合，只是薛公子至今一直表现地对自己十分友善，看不出有别的目的。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写书人家里，却有这样功力非凡的刀客护持，虽然被自己一击而退，但那样的速度与刀劲总觉得此人非同寻常。当自己询问刀客身份时，薛公子虽是态度诚恳，言谈之中轻描淡写着便转移了话题，可见其心思深沉，红文实不该如此冒进，这件事还需自己慢慢试探。

　　思及此，音希声突然顿道，我哪来的旁人说一句话就自己内心分析这么多的毛病……我从以前就这样吗？记载音大圣者生平的典籍文书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啊？不是“规行矩步，君子端方”吗？

　　值此气氛僵持之时，忽闻薛怀灵道：“小仙长说没错，所以怀灵更该好好赔罪才是。对了，听白鹭说，仙长此来，是为向抱异楼讨取《白龙望星》一书后文的？”

　　音希声一个激灵，终于，此行的目的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