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楚苏）》千山雪隐

8、29-32

　　29

　　命运，

　　总是纠缠。

　　谁说，

　　可以逃脱得？

　　“这么说，俞灏明传了些功力给你？”苏醒把手按在王栎鑫的丹田处，便可以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少年的体内流转——这力量，跟当初刚离开落瓣的自己有得一拼，可是在领悟了烈焰剑法后，自己的功力也提升了很多。

　　“他传了几成给你？”收回自己的手，苏醒略略支撑着使自己坐正，靠在床上很容易滑下去。

　　“几……几成？”王栎鑫微微一愣，“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这样啊……”苏醒细细玩味，心里却有些担忧：不管俞灏明对栎鑫有多好，也不可能传一半以上的功力给他，看现在的样子，大概还不到俞灏明本身功力的三分之一。这么说那个俞灏明，实在是很厉害。

　　“怎么了，城主？”

　　“我没事，栎鑫。”听出王栎鑫语气中的担心，苏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听你说来，那个俞灏明对你也很不错，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因为当面替你谢谢他。”

　　“哪有不错啊？要不是他我也不会生病啊？城主你应该去帮我报仇才对。”

　　“哦？报仇啊……”苏醒笑笑，自己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对，我带你去见他。”

　　“见他？”

　　“对啊，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如果现在去见俞灏明，刘洲成帮自己假装服药的事就会穿帮了。可是栎鑫却像是个急着炫耀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思绪间栎鑫已经拉开了他的被子：
　　“城主你……你的衣服？”

　　“衣服？”微微怔忡，苏醒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轻纱似的衣服，“哦，这是刚刚洲成帮我换的，你帮我找件外套吧！”

　　是喂自己吃幻药的俞灏明不对在先，自己又何必要躲着他。

　　想到这里，苏醒便站了起来，撑开手臂任王栎鑫帮自己套上外套。

　　————
　　庭院里
　　————

　　“迷……迷路？”
　　虽然竭力忍住，刘洲成还是不由得笑出声来：“噗……哈哈哈哈……”

　　看着面前的男子顾自笑得前仰后俯，楚生的脸有些僵硬，抬手孩子气挠了挠后脑勺：“所……所以，请告诉我苏醒在哪里？”

　　“苏醒？是落瓣城的苏城主吗？”

　　“对，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看到一丝希望的楚生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刘洲成的左臂。

　　“痛……”手臂吃痛，刘洲成不由得微微皱眉。

　　“哦，对不起对不起……”楚生退后一步，连连道歉，抬眼却看到刘洲成一脸玩味的笑，那张倾城的脸蛋配上这样的笑容，若看到的是别人，恐怕早就神魂颠倒了吧？奈何自己是陈楚生——心里只有一个苏醒的陈楚生。

　　“你跟我来。”
　　刘洲成转身，顺着自己的来路往回走。楚生愣了愣，才想到他是要带自己去找苏醒，于是小跑几步跟在后面。

　　可是只是几步，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下，楚生诧异地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王……王晰？”

　　“小美。”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微微退后一步，刘洲成的背抵到了楚生的右臂。

　　“我是来找他的。”王晰的目光越过刘洲成望向楚生，“陈楚生是吧？雪主有请。”

　　“雪主？”楚生转念，才记起刚刚在大厅的那个人，“找我做什么？”

　　“呵……”王晰轻笑，玩味的表情跟刘洲成之前如出一辙，“阁下在浮世阁里四处乱闯，却还来问我雪主为何找你？”

　　“我找苏醒！”

　　“苏醒现在在雪主手里，你何不直接找雪主要？”

　　王晰的语调平平，却在楚生的心里激起了波澜，楚生心下踟蹰，反复拿不定主意。

　　倒是一边的刘洲成心急，急急追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这不关你的事，小美！你最好回去换好好待着，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会跟我没关系，之前雪主不是把他交给我了吗？”

　　“可是雪主交代你的，你做到了吗？”王晰上前一步，深邃的目光望进刘洲成的眼睛，刘洲成微微迟疑，终不再开口，低头，错身，独自往回走。

　　看着刘洲成远去，王晰才回过头去看楚生：“走吧！”

　　————
　　药室
　　————

　　“你来了。”感觉到光线的变化，鬼医微微迟疑，却不愿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现在的雪主伤不了苏醒他们。”

　　“我知道，”来人一袭深蓝的长衫，走动间，地上细碎的尘土竟起了漩涡。他走到一边的椅子边，转身坐下，半靠着椅背端起一杯像是早为自己准备好的茶，又抬眼看向门边，“你也过来坐。”

　　鬼医这才抬头，看到门后的阴影里出来一修长的黑色身影。——没想到他，身边竟然也会跟着人。

　　“俞灏明他，不是有冰蟾护体吗？”轻呷了一口茶，蓝衣人很满意鬼医终于停下了手中写药方的动作。

　　“失去了一半内力，冰蟾之功早就破了。恐怕活不了三个月了。”

　　“哦？”蓝衣人微微一怔，随即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不愧是鬼医啊，你还真当得起这个‘鬼’字，他不是可以算你养大的吗？你也下得了这个手？”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用冰蟾给他保命，他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他？你说的是那个他？”蓝衣人放下手中的茶碗，只拿起盖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拨着。

　　“还有哪个他？你不是说他在你手里吗？还有那根琴弦……”

　　“哦？琴弦。你说的是那个他啊？他怎么样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说他在你手里吗？”

　　“鬼医啊鬼医，枉你医术天下第二，怎么就不会动下脑子呢？”说完，他又顾自摇了摇头，“哦，不行不行，你毕竟是前辈，我也不好这么说你……”

　　“你到底什么意思？”手中的笔落下，在宣纸上绽开黑色巨大的花。

　　“那个人，不论是医术还是武功，都堪称天下第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我手里？”

　　“这么说，他……他没事？他根本没有被你所伤，琴弦也没有断在你手里？你都是骗我的？”

　　“没错。”

　　“那就好。”鬼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重重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可是抬头看到蓝衣人的笑容，他又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告诉我真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蓝衣人轻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男子，“不过鬼医你，先来帮我看看他吧……”

　　30

　　是不是我

　　终究比不过他？

　　一个是这样，

　　两个，

　　也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帮他治？”鬼医抬眼望向那个一直默不做声的黑色男子，那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指。似乎是感受到鬼医的目光，他微微抬头，露出美丽的眉目。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

　　“你也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是一样骗我去害灏明？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鬼医用力揉掉那张被污染的纸，扔到一边，然后伸手铺开另一张。

　　“谁叫我当初还没有认识他呢？”蓝衣人笑笑，停下了拨动碗盖的动作，举起右手托着下巴，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们走吧，我很忙。”

　　“你要救俞灏明吗？”看着鬼医动手翻开一本厚重的医书，蓝衣人微微蹙眉，“你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吗？”

　　“这个跟你没有关系。”这种结果，鬼医也不想，当初叫那孩子给一半，其实只是单纯想到一半是个界限，只要不超过一半，那孩子就会没事，谁知道那孩子救人心切，竟然给了一半多，才会毁掉他体内的冰蟾之护。
　　可是自己又如何忍心看他死，毕竟是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的。

　　“也好，要我再去找个新的雪主也比较麻烦，虽然现在这个太过任性，不好控制，但是总比没有好。好了……”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蓝衣人使力站了起来，“那我们就走了，反正你也治不好他。”
　　说罢便伸手去扶那黑衣的男子，谁知后者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谁说我治不好？”
　　鬼医这样的人，最受不得的大概就是被激了，而看那蓝衣人嘴角的笑意，显然他深谙此道。

　　“怎么样？”看鬼医扣着黑衣男子的脉门低头不语，蓝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鬼医放开手，转身往自己的书桌：“看来你说得没错，不管我有多不想承认，这个人我的确治不好。”

　　“连你都治不好？”

　　“他的奇经八脉都已经乱了，明明气血堵塞却硬要动气，如果我没有断错，他的体内，已经出现无数的裂缝了，气血易道，已是末路。”鬼医摇了摇头，伸手提起一边搁置的毛笔。

　　“还有……多久？”

　　“一个月。”

　　“一……一个月？”蓝衣人微微怔忡，“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回头看着黑衣的男子，那男子却径自站了起来，直直往门口走。

　　“等……等一下！”看他开了门，蓝衣人也忙快步跟上去，却被鬼医的下一句话怔住了脚步：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师兄在这里，以他的医术，或许可以保他一命。”只要还有一口气，那个人就治得好。而灏明，如果他在，也不用自己反复翻弄这些医书。

　　“那剑圣药仙……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之前看到你的那根琴弦，我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见到他，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那根琴弦……”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它的，但是那确实是他的琴弦没错。”

　　“这样啊……”微微沉吟，蓝衣人才像突然打定了主意一样，打开一直把着的门走了出去。

　　黑衣男子站在庭院里等他，清冷的院子稀疏的树木，他便像棵最孤冷的树，只是直直地站着，目光迷离，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于是忍不住出声：
　　“晨晨……”

　　回头，却是摆着一张冷峻的脸：“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只许他叫？”

　　“没错。”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呢？一个两个，心里都只有他。”

　　“你永远都比不上他，张杰。”

　　这样的凛冽，这样的认真，竟然使张杰没有办法反驳，于是只好转身：
　　“走吧！”

　　“去哪？”

　　“去找剑圣药仙。”

　　“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知道。”

　　“哦？”

　　“俞灏明从刀墓带回来的那截琴弦，我原以为只是相像而已，但是鬼医说它确实是属于药仙的，那么你知道那半截琴弦是谁落在刀墓的吗？”

　　“是……陈楚生？”

　　另一边，楚生却比苏醒早一步到达了俞灏明的居所。

　　“你找我？”
　　望着半躺在卧榻上的男子，楚生有些不确定，竟然会有人以这样的姿态来见自己。

　　“不然呢？你在我浮世阁里横冲直撞，就不兴我找你过来坐坐。”
　　俞灏明刚说罢，便有人把椅子推到了楚生身后，楚生略略迟疑，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你把苏醒怎么了？”

　　“苏醒？哪个苏醒？”

　　“就是之前大厅里你身边的那个人。”面对对方明显拖延的口气，楚生也不好发作，只是耐着性子慢慢与他周旋。

　　“哦，他呀，他是浮世阁新来的人，怎么，楚公子对他有兴趣？”眉目间，皆是挑衅。

　　“他是我的同伴。”

　　“同伴？我看不像。恐怕是爱人吧？”

　　“雪主何出此言？”被说中心事，楚生有些愣神，但是面上却不能表现。

　　“楚公子，你若当真喜欢男人，我浮世阁里多的是男子给你挑，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苏醒？”言之未毕，俞灏明便举起双手轻拍了两下，于是左右都有人掀开门帘出来，待到在面前一排站定，楚生才回神，面前的，竟是七个颇有姿色的男子。

　　门外——

　　“不能进去？”王栎鑫有些不解地看着拦着他的两个护卫，“我就住在里面，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对不起啊，王公子，但是雪主真的不许任何人进去，也……包括您……”听那个护卫的口气，苏醒多少有些了解俞灏明对栎鑫的宠溺程度了，于是嘴角顾自浮起笑意。

　　可是一边的少年显然不吃这套，嚷嚷开来：“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个混蛋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甚是尴尬。

　　“栎鑫……”拦住少年，苏醒小心附在他的耳边，“我们等会再来好了，别为难他们两个了。”

　　“可是……城主……”少年嘟气嘴，一脸的不情愿，抬头看看苏醒，又回头看看紧闭院门，只好转身。

　　转过一个转角，院门已经看不见，苏醒见少年丧气地低着头，便拍拍他的肩：“没事的，栎鑫，下次再看也……”谁知少年抬头却是一脸的笑意。

　　“嘿嘿，我知道一条小道，我们走吧城主，我就是要看看那家伙瞒着我在做什么？”说罢拉起苏醒的手，便跑了起来。

　　说是小道，等到了面前，苏醒才知道，根本就是爬墙嘛！

　　“这个地方，里面就是那家伙的藏书室，没什么人看守，从这里爬进去，不用担心被看到。”少年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搓了搓手开始翻墙。

　　看着少年兴致极好的样子，苏醒也不忍打断，只好，一提气，便飞过了墙去。
　　待少年跳下墙，脸上就老大不乐意：“城主你赖皮，用轻功。”

　　“你也可以用啊！”

　　“对哦，我忘了。”挠挠头，少年又警觉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心前进，“跟着我城主，那家伙，十有八九在小客厅呢。”

　　31

　　我之所以说我不爱男人，

　　是因为我不爱任何别的男人，

　　我爱的人只有苏醒。

　　我爱他，

　　跟他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东拐西弯地走了一段路，苏醒他们终于在一扇窗下停了下来。
　　有些感叹鬼医的医术，这药不过滴了半天，苏醒就可以看清楚眼前的栎鑫了，只是远些的地方，还是看不清。

　　“这里就是小客厅了，那家伙有的时候很懒不去大客厅，就会在这里接见客人。”看着开口闭口“那家伙”的栎鑫，苏醒只是淡淡地笑，然后抬头望着模糊的窗影。

　　该不会刚爬完墙又要爬窗吧？

　　还有些纳闷，眨眼便看见栎鑫用手按着窗户，一用力，那窗便开了。然后那少年回头凑到苏醒眼前，得意地笑：“我上次啊，把这里的栓子弄坏了，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

　　心里忽然有些无奈，可是转念，苏醒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行为模式，从小到大与自己总在一起的栎鑫自然会跟他一样。可是为什么看了十几年都不觉得不对的事情现在突然觉得有些无奈呢？
　　苏醒微微愣神，直到栎鑫已经爬进窗内靠着窗棂叫他，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够窗棂——为什么会觉得无奈？这个问题还不明显吗？因为现在的自己，开始有些以楚生的思维模式来思考问题了……

　　这是个小房间，苏醒隐约可以看到门有两扇，栎鑫拖着苏醒便往左边的门走，走近了，才发现门外有人声，于是两个人分别窜到门的两边，探出头看着外边。

　　外面貌似是一个小号的客厅，以苏醒的位置和目前的视力，他只是隐约看到一些人影。

　　“怎么样？这七个都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可有入眼的？”
　　听这声音，苏醒知道他便是雪主俞灏明，之前在大厅的时候，自己也曾经听过，只是听这话语，好像有些怪，只是那个客座上的人又是谁，俞灏明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美男计？

　　“我不明白雪主你的意思。”

　　这声音……是楚生！
　　苏醒有些惊诧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是奈何看不清楚。

　　“不明白吗，陈公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是我的表达还不够明确？”俞灏明的嘴角浮起好看的笑意，“要不要我再跟你说一遍？”苏醒啊苏醒，既然你要霸着我的爱人，我是不是也该抢走你的陈楚生？“我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七个人，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带走。”

　　“挑一个？”
　　楚生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看着依旧慵懒地半躺着的俞灏明，心里渐渐有了怒气。

　　“怎么？难道你嫌一个不够，想全部带走？”看着楚生的为难，俞灏明顾自笑得很欢。

　　“雪主，我……”

　　“怎么？莫非你嫌这些不够姿色？”生生打断了要反驳的楚生，俞灏明继续开出条件，“不如这样，你去浮世阁里随便挑，除了苏醒，你看到任何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雪主……”

　　“或者说你要刘洲成？相信你也见过他吧？是不是很美，比苏醒如何？”

　　“雪主！”楚生上前一步，离开那排站立的人群，脸上也开始带上了些许的薄怒。

　　“哦？”

　　“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好，你说。”卧榻上的男人撑起右手，一用力，身体便半靠到了另一边，左手支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楚生。

　　“那个家伙在搞什么？”听到对面的栎鑫不忿的声音，苏醒怕他一时控制不住要冲出去，于是挤眉弄眼示意着想要阻止栎鑫，可是模糊中却看见对方完全不看自己，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示意，看到栎鑫的手已经把在门框上准备出去，苏醒恨不得冲过去拦着他。可是只跨出了一步，却被一句话生生定住了脚步——

　　“我不喜欢男人！”

　　有些不确定，苏醒转过头看着站在客厅中间的楚生，模糊中有个身影，即使模糊，苏醒却确定那就是陈楚生。那个说话的人，他是陈楚生。

　　他的确是陈楚生！

　　苏醒直直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而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失去了遮挡，可是他却完全不自觉。

　　原来楚生不喜欢男人，那么自己呢？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

　　另一边的少年也停下了要冲出去的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生，这个人，这个口口声声要找城主的人，这个城主刚刚言语中如此在乎的男人，竟然说不喜欢男人？

　　“哦？”俞灏明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陈楚生，自己的感觉不可能出错，陈楚生心里面也不可能没有苏醒，可是为什么？“这么说是我误会陈公子了？那么陈公子你为何要这么急着找到苏醒呢？兄弟情义？”

　　“不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兄弟情义。”

　　收起后脚站立在门的正当中，苏醒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因为心里面早已倒海翻江。

　　“哦？连兄弟情义都没有吗？”俞灏明在脑海中搜索着得到的资料，“只是因为师傅的嘱托吗？”

　　“师傅的嘱托，可以算是吧……”

　　楚生的声音，是清澈而干净的声音，如今却几乎成了利剑一般，直直插进了苏醒的心里，苏醒要站不稳，生生退后了一步。

　　“陈楚生！”
　　栎鑫的声音，是很高亢的那种，每次他大声说话，苏醒总要作势责怪，可是此时，他却没了这个力气，只觉得这个声音在心里面冲撞开来，一遍一遍，用“陈楚生”撞出一个又一个伤口。

　　栎鑫快步冲上去，一把便抓住了楚生的衣襟。

　　看到王栎鑫，又回头看到苏醒，俞灏明脸上笑意霎时消失了，转过头看着一边的王晰：“你不是说他们在小美那里吗？怎么会在这里？那些门卫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放他们进来？”

　　王晰也是一脸的困惑：“我……我不知道。”

　　被突然抓住衣襟的楚生一时有些错愕，然而抬眼，他便看到了苏醒，那个他担心了整整一天的小孩，站在门口，披着件白色的外衣，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他心疼。可是当小孩的目光对上自己的，他却看到了满眼的晶莹。

　　这惊愕，远远胜过被王栎鑫抓住衣襟。于是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苏醒转身，消失在门口。

　　听到脚步声的王栎鑫回头看到苏醒不见了，转身想去追，却被俞灏明冲过来抓住了肩膀：“你哪也别想去。”说完又冲同时拔步去追的楚生说一句：“师傅的嘱托用得着这样上心吗？”

　　楚生定住脚步，回头看着俞灏明，一张脸，冷峻地可怕：
　　“师傅的嘱托，不过是最初我们在一起的一个原因，我在乎他，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跟他没有什么兄弟情义。”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爱男人吗？”

　　“我之所以说我不爱男人，是因为我不爱任何别的男人，我爱的人只有苏醒。我爱他，跟他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转身，便急急追了出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众人。

　　必须要快点解释清楚才好，小孩他这会儿，必定又要胡思乱想了。

　　32

　　浮华似梦，

　　俗世若尘，

　　你可愿伴我

　　走过这三千弱水繁华路？

　　本来就模糊的视线，又因为眼泪的雾气变得更加模糊，于是苏醒便一心只想往有光的地方去。来时的路是哪一条？跃出窗口，往左，在墙角转右，沿着走廊一直走，在尽头再往左，然后就可以到一开始进来的那堵墙那里。

　　然而心里面简单的记忆却并没有帮上苏醒的忙，被窗棂绊到，人便一头跌进了草丛里，不顾身上的疼痛，他便爬起来一直往前跑，直到人狠狠地撞上了柱子。退一步便往右，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是这声音只是逼迫他加快了脚步。

　　在走廊的的尽头往左，仿佛只记得这些，至于这尽头到底是什么，未曾注意，也观察不到，于是当脚被边栏勾住，人直直地往前飞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又会碰到草地或者墙壁，于是直觉地去护头。谁知面前铺天盖地而来的却是热水，顾自灌入鼻子与耳朵之中，窒息与头痛同时而至。

　　明明住在临海的城市却是只旱鸭子，小的时候母亲嘲笑过自己无数次，只是自己明明是不服输的个性却在这点上从不反驳。害怕在水中的那种不确定的感觉，脚，踏不到坚实地可以信赖的土地。父亲于是便常常帮他跟母亲解释：你儿子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但是这一刻，苏醒却忽然后悔，如果自己会水，便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手脚扑腾着，身体却在下沉，无法呼吸的感觉，原来如此痛苦，就跟刚才一样。

　　隐约中有人搂住了他的腰，接着便是让自己得以上浮的力。
　　苏醒转过头，便看到了楚生的侧脸，严峻非常的一张侧脸，不知道是因为在水中的关系还是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竟然异常的清晰。

　　给自己比窒息还要痛苦的感觉的，便是他吗？为什么还是如此熟悉呢？熟悉到恨不起来。

　　搂着苏醒游到浅水处，楚生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来，浅水处正好有块石头，苏醒坐下去的时候水刚好可以漫到肩膀以下，楚生便把他放到石头上坐好，这样的话，不至于着凉。

　　可是看到小孩边大口呼吸边咳嗽的样子，楚生又觉得好心疼，于是跪在水底的石子上轻搂着小孩，伸手去顺他的背。

　　“还好吧？”

　　“不用你管！”可惜小孩并不领他的情，挣扎着伸手去推楚生，楚生自然不会如他的愿，反而一拦手抱得更紧。直到小孩又再咳嗽，他才微微放松了些。

　　“这么大个人，原来还不会水？”

　　“我……咳……我很可笑是不是？反正我也不是只做了这一件可笑的事……咳……咳咳……”

　　听着这赌气的语气，楚生微微扬起了嘴角：“你不可笑，可笑的是我，你很可爱，真的。”

　　“陈……陈楚生！”小孩这次似乎真的很生气，也仿佛是用尽了全力，楚生不慎被推到，微微后仰。
　　眼前一闪而过，是清冷的天空，然后又重新移回到小孩的脸上，很满意这一瞬间捕捉到担忧，楚生的脸上，重又挂上宠溺的笑容。

　　“陈……陈楚生。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很可爱，就连生气都很可爱。”

　　“陈楚生！”

　　“反而是我，却真的可笑得紧。”收敛起嘴角的笑容，楚生才小心开口，“可笑的是我，说出一句真心话却被爱人怀疑；可笑的是我，连一句简单的拒绝他人都说得如此冗繁；可笑的是我，竟然不小心伤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是！”毫不犹豫说出是的小孩，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纠结到令楚生觉得揪心。

　　“要我跟你解释吗？我以为我们之间并不需要。”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你的解释？”

　　“原来我的小孩，也并不是万能，这样害怕不确定呢？这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吗？如果我不解释你便无法了解吗？”

　　“要……要你管！”

　　“我当然要管，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啰嗦！要解释就快，我没空听你瞎说！”小孩别扭地想要站起来，一个摇晃却又跌坐了下来，楚生便忙伸手去把住小孩的肩。

　　跪在石子上的膝盖传来阵阵的痛觉，而楚生却凑上前，把更多的力量压上去，只为了可以让眼睛模糊的小孩可以真正看清楚他的脸：
　　“我的解释就是：你知道的，刚刚的情况，俞灏明他，逼我选一个带走。”

　　“那又怎么样？”

　　感觉到楚生的凑近，苏醒的眼神慢慢地飘忽起来，不去在意这样故意的闪避，楚生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下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情有独钟。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再多的繁华，姹紫嫣红，可惜我心里早就认定了一个，别的，都入不了眼。”

　　终于，看到这飘忽的眼神回神，直直印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我不想做你的兄弟，我很偏执，认定了这是爱情便不想回头去妄谈什么友情；而我爱你，并不在乎你是谁，不管是那翩翩苏大侠，还是这彬彬苏城主，我爱的，从来只是一个叫做苏醒的人，男人或者女人，从来就不重要。”

　　说完了这一长串，楚生自己也有些担心，眼前的小孩有些呆滞，那个总是很聪敏，反应过人的小孩，原来也有这样呆滞的时候，还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楚生的嘴角，竟然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

　　“楚生……”
　　也不知了过了多久，小孩才终于像是好好消化了楚生的话，抬头，看着临到近处的楚生。

　　“嗯？”

　　“明明平时那样沉稳，没想到你这么闷骚，口才还那么好？什么三千弱水，什么姹紫嫣红……唔……唔唔……”

　　小孩又要开始话痨了，若不及时堵住，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尽头，而且他竟然说自己闷骚，不好好惩罚怎么行？

　　——不要再害怕了，不要再担心了，有我在，会把你要的安全感全都给你，你没什么好不可确定的，因为我爱你，这是比真理还要真的真理。

　　这以后的三千弱水繁华路，我只愿伴你，一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