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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枝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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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太阳已经渐渐坠落,金钩翩然落在一截桃花枝上,楼阁里的灯盏在桌台上独自滴泪,夜风也时而吹动那房间里不动的昏黄让楼中的暮色如水面莲花一般摇曳生姿。
桌前有位姑娘,墨色长发及腰,纤细的身影被烛火映射在墙面上,她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律地敲打着,一直望向窗外的桃林。昏黄的房间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突然桌上的灯灭了!
窗外的夕阳看不见室内情况,桌上的琉璃灯升起一缕幽烟,又化作细微的水珠落回灯底。窗边一阵夜风悄然离去,带动了桃林的夜色也带起了某人的心思。
青烟低叹一声,起身朝空中伸手就招来了一只圆滚滚灰扑扑的小麻雀。她向停在指上的雀鸟低语几声后,便抬手放飞了,“去吧——”
“青烟,我恨呐……”
房间突然响起一道幽怨的女声,桌上那盏熄灭的灯倏尔亮起,凭空燃起了一点青灰色的烛火。房内寂静无声、烛光摇曳不定显得格外幽深。立在窗前的青烟不由得地感叹一句,“何苦呢。入轮回吧,青灯。我为你超度。不要再——”留恋了。
青烟话未说完就被那盏灯“噼啪”作响打断了。火焰四射的烛火发散出那女子看不见的愤怒,“我不甘心呐!我恨啊!青烟。好恨好狠……他忘了我。他忘了一切,我恨呐……青烟。”
嘶哑的苦诉让人闻之伤心,青烟上前轻抚灯壁,安抚着那灼热的灯盏,青灰的火焰将灯罩灼烧的有些滚烫。灯芯的火焰逐渐变小,只是朱红的烛泪滚落得更快了。
渐渐地,烛光安静了下来。
“青烟,我真的……不甘心呐。”房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走吧,出去走走。今晚的月色很美呢。”青烟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桃木枝,将银挂钩勾住灯盏上的项圈,提灯下楼。也许温柔的夜月会抚平人们心里的伤口,沉睡的苦涩回忆也会变得醇苦芬芳。
月色柔软地披落在青烟的身上,好似一件华美的褙子,也一样温柔地包裹着那盏灯。
桃林里充盈着湿漉漉的夜露,雾蒙蒙的水汽让人看不清前路。这林中浓重的雾水对青烟毫无影响,她却几步就走出了桃林,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口。
看来桃林只不过一个迷阵罢了,亦或是她并非常人,身怀异术?
走出黑暗的巷子,外面却是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热闹得紧。街道旁小贩们吆喝不断,远处还有艺人耍杂技,斜对面的酒楼灯火通明,映照着街道。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青烟暗自揣测。太久不曾出来,竟有些不适应这份热闹了,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上一次出门是入驻桃花楼时和朋友见面。
人群中青烟提着一盏灯,虽然有些奇怪却是没什么人在意。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街道上,在这节日里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也有不少。所以灯火通明处提灯漫步也算不上是什么怪事了。
“青烟……”
人群中没有人细听是谁在说话,这一人一灯的对话,在旁人看来好似青烟一人自言自语一般,也无人惊讶。
“青烟回去吧!我、我们……回去吧。”灯中原本的怨恨没有了,女声里只剩下低落后的黯然神伤。
“月色这么美,不想看看吗?好久没有来过来了吧?这好像是……月初的?”什么节日来着呢?青烟无奈一笑,真是独居太久了。一个人哪有什么节日呢,这热闹也不是她的。
一道温润的男声为青烟解惑,“三月初,春神祭。姑娘一个人出来逛夜市么?”
青烟闻声看去,只见一位蓝衣公子模样极为秀美,但面色可见其身体颇为虚弱,应是久病缠身。这一分病气却让他秀美的五官多了一份柔和之气,看起来冷然矜贵极了。被这样的冷美人搭话,青烟并不多看对方的容貌,反倒是停下脚步和对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看他的衣饰是个富贵人家呢。他腰间的貔貅玉坠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带得起的,还有几道佛气庇佑。青烟扫了一眼,点头提灯离开了,这公子身周没有人保护是不可能的,他身侧的两个小厮颇有几分功力。她独自出楼,不想惹上麻烦。
江辰看她反应平淡地转身离开,心中略微有些惊讶:这姑娘真淡然。他不禁看向四周,入目皆是面若桃花对着自己目送秋波的姑娘,矜然一笑后江辰收起视线,又引得众人驻足痴恋。
一位蓝衣公子快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见到这一幕,人未到就先开口打趣,“辰时兄,风流不减啊!”
“陈浪兄也笑话我么?若说风流,可不比陈大公子,抱得美人归,羡煞旁人啊。”江辰收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来人的肩头,反击道,“见到柳千金就不管我这朋友了,枉我真心赴约,却守空楼。看来这趟夜游,陈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到自己收到请帖后按时赴约却不见友人,久候未果才收到改约口信,江辰摇头哀叹同袍重色轻友。陈浪心虚地擦擦鼻翼,想起在酒楼里遇见的未婚妻,脸上浮起一片桃色。心有愧疚的陈浪立即带着好友前往约定的地点。
扇面收起,江辰听着陈浪说起今日的趣闻,目光却是往对面的街道巡视了一圈,收起视线,江辰兴致平平地应和着好友。
已经走远了一段路的青烟突然停在一处首饰摊,拿起一把木梳问,“这梳子怎么卖?”谁知那店家却是看着远处的两位贵公子,直到背影消失了,大娘才回过神来搭理青烟,知道对方久等了,还热情解释一番,“姑娘是外地的吧?刚才那两位公子可是京城有名的人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难得一见。今日可是走运了!那后边的蓝衣公子便是京城陈家的独子,跟柳尚书家的千金不日便要成亲了。那一对儿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呢!不知多少人眼红呢!这姻缘,可是佛山寺里求的,姑娘若是有心上人不妨去求个姻缘签,那庙老灵验了!当地人都去那挂红线,我是老实人不唬你。”
青烟就笑笑不说话,这老板娘见了更激动了,比手划脚地把那佛山寺的高僧说得跟神仙下凡一样。青烟当个趣事儿边听边点头,心想这买东西看来是要再等等了。
见到青烟感兴趣,大娘的兴致更高了,咂咂嘴忍不住卖弄自己的见闻,“这陈公子是姑娘们想嫁的好夫婿,那位江郎就不可高攀了!就是神仙也难牵那位公子的姻缘。要我说这世间哪有姑娘配得上那般仙人!没有的!就是撇下那才貌,心地也是顶顶好的人啊!这陈府高官名门却出了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接济了多少饥民流乞。只不过,哎!可惜了。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四周的听客跟着遗憾地摇头。
“是吗?那真是少见,这样的人。”青烟给了银子,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句。大娘吹嘘了半天总算是回过神来做生意了。
买下了那把木梳青烟就提着灯往城外走,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没有街道的灯光烛火,城外的人行走得更加小心,基本上成群结伙,像青烟这样独自一人的很少。
街道热闹,河面也不多让。各家船只竞相争奇斗艳,别有风情。不知是哪处的歌伎一副黄莺嗓,唱得颇有情调。乐声不绝如缕。整个河面充斥着胭脂气,让人心醉。
“哪家的姑娘竟这般大的胆子独自一人?!小妹妹快上姐姐这来,别让夜风吹坏了身子。”
青烟仰首看去只见一座靠岸的三层彩舟上有位红衣姑娘在二楼围栏处向自己挥手帕。青烟笑了笑,付了租金给船夫就上了楼船。
这艘楼船是一位富商的私船趁着节日给游客租借游逛风景的,还请了不少歌舞伎,方才喊话的便是一位戏班主。船上多是结伴的闺秀,也有一些年轻少妇带着幼儿。
青烟扫了几眼就走到围栏处,夜风飒飒,凉意突起。任衣襟翻动,手中的灯火明灭不定,青烟看着天上的星群,轻声开解,“那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你看这荧荧烛火,怎么比得过天上的星光呢?”短短阳寿又如何抵挡那汹涌的洪尘?一切都将消散。
看着烛火溶溶的青灯,青烟心中微涩,多年相伴她又何尝忍心看着她的灵魂湮灭红尘呢。不值得的。还有希望,和未来啊。
河中停着一艘雕筑精美的楼船,船上一位姑娘蒙面弹琴,一位蓝衣公子立身吹笛相伴,这男子正是青烟方才在街上匆匆一瞥的陈公子,那位姑娘想来就是小贩说的,他的未婚妻柳千金了。
风吹不散那边的热闹。又一阵风吹了过来,青灯倏尔一下灭了。青烟握紧了长杆,寂寞地看着遥远的星空。灯灭人去也,未解离愁!船上的歌女的歌唱了一首又一首。
受不了夜风侵袭青烟回到船内借了一叶扁舟回到岸上。
青烟顺着人流找到一处茶水铺寻了个无光的角落处的空桌坐下,吃着方才街上买的吃食,口不语而有声,“你要是还放不下,我也帮不了你。这是我们欠你的。你若是这般不在意自己,那我也省得轻松。只是,你该知道人的转世就是再生,和前缘相关无几,不要固执,青灯。”
这话语清丽旁人却若未闻。那灯盏里传出的声音也不被人所知。
那边的河船上莺歌燕舞,陈浪回到好友那边,隔着帷帐不见心上人不由得多出几分失落,只好又饮一口闷酒却难消愁。
“你少喝点,要不然陈老夫人又要说我了。”坐在旁边的江辰看着好友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不必如此急切吧?”
陈浪被打趣了不禁为自己的窘态感到羞赧,又忍不住辩解,“辰时兄哪知情之一字失魂,一举一动皆由情牵,哪由得心智呐!你是未尝情之一字,才笑我这般。若是你自己遇到了那牵引掌控你心的人,才知道我这也算不得什么。哎!可惜我将成家,辰时兄你却仍旧茕然孑立,不解红尘。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侧目倾心!”
饮下一口苦茶,江辰看向水面的粼光情绪淡淡,“我这身子哪好拖累旁人,用一身皮相祸害人家姑娘一生,岂不缺德?”
“哎!辰时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论才情、品行、家世,都城之内,谁比得上你!你忧虑过深,对身体也不好。你总是这样,毫无生气,真让人生气!”
江辰摇摇头,声音苦闷,“不过是个病子,说是学富五车连自己的家人都……算了,不说了。”
劝诫无言,陈浪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对方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也不欲多说什么。正是心结难解谓之结。
酒解愁肠,醉忘今宵。越是热闹,越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