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69、第六十九章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坐着的两人，一人老神在在，面色寡淡，甚至有丝丝的悲凉，一人满面通红，看一眼躺下的，再看一眼坐着的，皱着眉头，捏紧了双拳，牙齿咬的咯咯响。“三弟，当初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带你去，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才能那个，反正只要是哥哥能做到的，就算要了哥哥这条命，哥哥也没二话。”
　　“表哥在说什么？洛钦听不懂。”
　　“怎么会听不懂呢。你……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就你心思活络，你一定是明白我的意思。反正，哥哥的话就搁这儿。你是洛家的公子哥，想要什么样的人，哥哥都能给你想办法，咱换一个，换个简单一点，嗯，也不是不可以啊，别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行不？要不，哥也给你找个才子。”
　　“表哥，你不懂，我也不懂，我很想他，就是……就是特别的想他，真的是特别的想，看到字画也想他，看到玉石也想他，连看到这碗里漂浮的馄饨也能想起他。原本我想把他弄出来，找个地方给他住，可以时常的去看看他，也可以一起住。可是，他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我就是难过，止不住的难过。身子也不好，哎……，看到哥哥和爹爹、娘亲还有姑姑这么难过，我也……。就算是把画衣带在身边又怎样，不是他就不是，谁也不行。”洛钦低声的叨唠，翻来覆去，原本就清瘦的脸颊，加上这被清风吹散的忧愁，遍布在马车的每个角落。
　　“三弟，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出去看看吗？正好最近我要出趟远门，和哥哥一起去吧？哥哥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你脑袋瓜灵巧，一路上定能帮帮哥哥。”
　　“出远门？姑姑舍得你去？”
　　袁天祈往靠垫上一躺，目光迷离的望着车帘子上扭曲弯转细细盘绕的腊梅枝桠，平静的脸色略显出一分萧索，“我是袁家的儿子，怎么能常在妇人身边环绕，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广结善缘，哪天老头子不在了，也不至于乱了手脚，白白给人看了笑话、捡漏子。这事我娘也知道，你别去她面前说叨，免得她难过。”
　　“是去哪里？”
　　“好像是海的另一边吧？谁知道呢，还有人说是一个岛国，哼哼哼……反正近不了。”
　　“去这么远？他们不都是天启临近的国家吗？表哥怎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姑父同意了吗？”
　　“他们？我是袁家的正房长子，当然要能人所不能了，不然怎么服众，老头子说的也没错，生平享了这许多福气，总是要还的。不如曾早出去闯荡一番，免得最后做困兽之斗。”
　　“怎么这么突然，前些日子还没听说呢。”
　　“是啊，也就三天前吧，突然遣了总管过来说的，还给舅舅送了东西过来，不过，东西好像被舅舅送回去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洛钦眼神沉了沉，面上有些不屑，显然是知道事情的起末。
　　“三弟，你和哥哥说说，怎么回事？”袁天祈凑上前来。
　　“哦，是姑父听到风声想把袁家小姐们送到小王爷府去，我爹不同意，让他自己看着办，这事吧，不好插手。表哥，他给你定在什么时候启程。”
　　“具体时间倒是没说，只让我好好收拾收拾，挑几个信得过的带在身边。老头子是出哪门子的幺蛾子，就袁家那几个货色，还好意思让舅舅送到皇家去，真是的，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群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有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闺女，他当谁都和他自己一般，不挑嘴的吗，笑话。这个事啊，就不能帮，回头连累了舅舅和你们。”
　　“没事的，大概走不通这条路他还会想走其他路子吧，现在小王爷府邸可是人人都想攀上去的好地方啊。”
　　“北冥弋游？有这么厉害，他不就是已故德王爷的遗孤吗？”袁天祈愤愤不平，眼珠子转了转，便压低声线道，“难道传闻是真的，他们都说北冥弋游不是德王爷的，是现在当家的那位的呢。”
　　“这事你可别和人说，要是有人在说起，你也离得远些。皇家的事，自古不是我们百姓可以品评的。”洛钦一脸严肃的告诫袁天祈。
　　后者摸摸鼻子，缩回了脑壳，呐呐应承着，自顾自的思考着，也不知想到了哪一茬，面色却变得越加难看。
　　洛钦也没了游玩的心思，招来画衣，让车夫开路，便想回车厢内歇息，一低头，才看到自家小厮被烈日晒得通红的面颊，额头爆出豆大的汗滴，嘴唇却苍白而干枯，没了一丝血色，身子微微颤动，原本笔直的长腿也有些晃荡起来。洛钦抬眼看看上头耀眼刺目的白光，便把他也叫进了车内。
　　宽敞的车厢内，或躺或坐着三位爷，到也不显挤。画衣掏出丝巾，仔细擦干了汗水，忙跪坐在洛钦身边，低眉垂眼。
　　马车慢慢悠悠的起驾，边上跟着一群人，折返往京城开去，与无尘的马车擦身而过。老车夫嘴角咧着，无声的笑笑，继续哼哼自编的小曲，脚趾夹着破布鞋，在风中一抖一抖。
　　大概一盏茶功夫，陌香从车里钻出个脑袋，脸色绯红，看到不远处的老头儿，“老人家，我们出发吧。”
　　“诶，好了。”老头挑起身子，穿好鞋，带好帽子，慢悠悠的走向马车，只是，在蓑帽下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动，记录下沿路马车的样式。
　　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个四岔路口，一侧是绿油油的良田，一侧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直接通向云深雾重的大山，陌香拿着包裹，轻松的跃下马车，与老者约好回去的时辰，便拉着无尘欢欢喜喜的往山上跑去。
　　两个年轻人，一个常年锁在阁楼里，一个原本也是出了东楼进西楼的主顾，对于这满目翠绿，云雀欢唱，彩蝶纷飞的场景，自然是喜欢的紧。扒开虚假的外衣，脱下防备的心思，手牵着手，有路时走路，没路时，提起衣摆，大步的跨进及膝高的野草地里，犹如被训斥娇养大的野兽，终于逃脱了牢笼，回归到属于自己的王国，茫然而又喜悦，什么都是新鲜的，什么都想去尝试，不管遇到任何事物，都觉得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这是一种对生命盲区的开拓。
　　陌香被带离大山时，也才不到腰间的小不点，在长身子的时候，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及均衡的饮食，还要长期受各色人的折磨，原本求生时被迫训练出来的野性都被消磨净了。显然，他不管在体力上还是对于野外的生存经验方面都比不上几千年后的无尘。兴奋过后，很快就感觉到了疲惫，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便取了折中的方案，让无尘搀扶着，再次向大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