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帮忙 ...
-
一片狼藉,断了的毛笔、打翻的颜料、扯碎的宣纸等东西杂乱地摊在地上,深深地刺痛了英槿的眼,她抬头愤怒地瞪着来人。
张知月状似害怕的倒退两步,声音微微颤抖着,“师妹,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英槿压住满腔怒火,面色十分难看,语气冰冷地说道:“师姐言重了,如果是不小心,我自然不会生气。但我的纸笔都被师姐毁了,师姐打算如何,不会是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吧?”
“……当然不会,不小心弄坏师妹的东西,师姐也过意不去,不如折合成银两赔给师妹,可好?”虽然与她预想的有点偏差,但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商户之女,能有多大见识,刚好用些阿堵物来羞辱她一番。
“毁人东西,是应当赔偿的。这些笔墨都是我用过的,师姐按一半价钱赔我就好。”英槿看着地上的物品,快速心算一遍,开口道:“零散的小件就不算了,只文房四宝、颜料这几样主要的,是三百七十六两,一半就是一百八十八两,再去个零头,一百八十两。师姐,可听清了?”
“一……一百八十两,你开什么玩笑,抢劫啊,”张知月被吓了一大跳,一百八十两,她一个月的用度才只有五两。话刚出口,张知月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圆话道:“师妹可真是会开玩笑,一些纸笔罢了,怎会值那么多!师姐也在书科学画,又不是没见识的人,怎会轻易被师妹寻了开心?”
张知月这话就差明白说,英槿是在借机敲诈她了,围观的人群里也开始有人出言附和,什么肤浅、恶毒之类的词语,不停灌进英槿的耳中,英槿攥紧了拳头,却是怎么也忍耐不下去了。
“既然也是学画的,就好好看清楚人家的东西再说话,免得让自己显得更加粗鄙无知。”水瑶清越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瞩目下,和英桂一起走到人群的中,随手拾起地上的东西,示意人们看个清楚。
“这支山水笔,用狐毛做笔豪、况香木做笔管,笔杆上还刻着品物阁的标记,‘花托下茎枝细如毫发而不断’,这雕工只有上品画笔才会用上。设骨笔、叶茎笔、人物笔……这成套的画笔,价值当不下二百两。光泽如漆、通体撒饰大小金片,其形似雪,这雪金墨倒是不负盛名。哦,还有冰雪宣,这位同砚大约见识少了点,认不出来,可这纸的价值也应当有过耳闻……”
水瑶一件件地介绍着英槿被毁了的东西,听得张知月脸色越来越苍白,周遭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眼睛一瞬都不眨地盯着水瑶手上的东西。纵然应天书院里不乏有权有财者,但如此大手笔学画的人还是极为少见的。也不是没人质疑水瑶故意夸大其词来偏帮单英槿,但一者水瑶本人的名声在那,辩论一向讲究有理有据、从不虚言,二者水瑶开口后有识货的人也注意到了,一脸惋惜痛心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
“这……我……,我们就是玩闹时不小心碰倒了她的书桌,是……是东西太不经摔了,真的不是故意的,怎么能要求我们赔那么多钱呢?”张知月还在脑中飞速地思索着对策,却不想同伴禁不住吓,带着哭腔开口了。
“小如,”张知月装作生气模样喝止了同伴,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师妹的东西是我们不小心弄坏的,当然要承担起责任。师妹放心,银子我们一定会给你的,绝不赖账。只是有件事师姐还是要嘱咐你一声,你家境殷实是没错,但这些太贵重的物品,以后还是要多操心收好,要不然下次又被不小心碰到了,也是麻烦。”
“你!”英槿没想到,张知月都这样了还反咬她一口。明明是张知月一伙人故意跑来弄坏东西,挑衅不成还要抹黑她。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她故意拿贵重物品出来讹人。
“也对啊,她用那么贵的东西,我们以后还是少碰为好,要不然动不动就得赔一大笔钱。”
“可不是,还没见谁学画非得拿那么好的东西才行,分明就是炫耀有钱。”
“到底是那种出身的人,果然做事就是——”
英槿两眼发红,方才平息下来的情绪再度涌出,怒视着说闲话的人,吓得那人后退一步,当即噤声,而后又觉得失了颜面,他又没说错什么,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英槿,却是迎上了英桂冰冷的视线,顿时萎了下来,再不敢言语。
英桂上前拉住英槿的手,制住她的动作,前不久在府里自己还拿身世刺激英槿呢,结果现在却把英槿护在身后,不让旁人攻击她的身世,这都什么事儿嘛?
“我倒是不知何时书院有了这规矩,学艺不可用名器,既然如此书院里该收起来的东西可不是一件两件了,像我那九霄环佩琴一样有点名气的器物是不是都该束之高阁?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该赔钱就利索地赔,别唧唧歪歪地扯东扯西,别把旁人当傻子看!书桌上好好收着的东西,掉地上不说,还被毁的这么彻底,玩闹、不小心,下次耍心眼的时候麻烦多用点心。看看你们几个身上的衣裳,没沾上一点墨汁、颜料,居然连褶皱都没有,这副模样以为能骗得了人!”
所以说,英桂最烦跟一帮文人打交道了,心眼忒多,说话还弯弯绕绕的,让人心累。
水瑶一脸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装作十分无奈的表情开口劝道:“我就说嘛,总觉得哪里奇怪了。唉,前面的就不多说了,想必这几位同砚也是一时糊涂,谁还没个做错事的时候。任谁突然无端被人故意弄坏东西,都免不了要生气,你们诚意道歉,人家又怎会一直同你们置气?赔不起,直说嘛,大家都是同砚,什么事不能商量呢,委实没必要心思那么重。”
一个直接挑明她的算计,一个又假模假样地劝说,直接将事情盖棺定论,张知月被英桂和水瑶的夹攻,弄得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如何还能跟英槿再磨嘴皮,那一百八十两银子是不赔不行了。真是晦气,早知道就多打听一些,只知道单英槿很宝贵那些笔墨,却不想竟是如此价高。
“两位师妹误会了,师姐不过就是看单师妹初来乍到,忍不住多提点两句,哪想……”张知月才要圆回场子,却又被打断。
“啊,我想明白了,故意弄坏东西又不想赔,才啰里吧嗦扯一大堆没用的话。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是一百多两嘛,你要是出不起,说一声,我可以借你哒。不过,我家祖母说了,要打欠条,要不然就得拿有用的东西来抵债。这样好了,你把为什么要欺负英槿的原因告诉我,我给你两百两,你还有的赚了。”白士及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在这里闹了半天,一脸的得意,他也是很聪明的嘛,末了还洋洋得意地给张知月提意见。水瑶、英桂一定还不知道全部的事,他用银子买,这次肯定比她们先收集到情报。
小胖子干得不错,水瑶递给白士及一个赞赏的眼神,尤其是借银子这招,断了张知月的后路,不能再用还不起银子做借口生事了。
区区一百两银子,说得轻松,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有个土豪祖母,据说一月用度就有好几千两银子,还好命地被英桂、水瑶二人护着,没人敢去哄骗你。张知月额头满是冷汗,完了,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全被毁了。
“单英桂,你装什么装!单英槿兄妹什么来历,你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真心护着他们。我们今日这般做法,不正合了你的心意。谁知道你现在心里偷乐成什么样子了,还紧抓我们不放,虚伪——”周围的窃窃私语,大家鄙视的对象成了她,同伴不顶事还一个劲儿把责任往她身上推,张知月方寸大乱,崩溃地冲着英桂大喊。
身处众人怀疑、恍然的各色眼神中,英桂不见一丝慌乱,很是从容地开口。
“不错,我不喜欢三哥、二姐。可有一点你别忘了,他们是我的兄长、姐姐,和我一样姓单。你们明目张胆地欺负三姐,是什么意思,和我侯府有仇,还是要结怨?我不护着他们,难道要去给外人撑腰,让我侯府失了颜面。”
坦然的态度,直白的言辞,让人无言以对,单英桂的说法太过光明磊落,加上她一贯的行事风格,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
其实英桂心中很清楚,英槿今日之所以被人寻上来闹事,固然有一进书院就去过祠堂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有人要拿嘉瑄、英槿兄妹做探路石,看她的态度。所以,听到消息的英桂不仅来了,还插手了,把一切挑明,让某些人从此歇了心思。
所有的人里大约也只有水瑶和白士及两人一点都不诧异。白士及心思简单,他牢记祖母教过的事理,要宗族团结、一致对外,所以英桂的话没毛病。
成日里嚷着要兄友弟恭、姐妹情深,实则内斗不断、表里不一,是时下许多家族的状态。所以他们才不曾想到,英桂本就是一个十分纯粹直接的人,一为一、二为二,该担当的时候从不含糊,暗处的许多算计她懂却从来不屑,而且当一个人立志强大时便无心在阴暗处耗神。这也是水瑶一直和英桂交好的原因,真是对极了她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