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香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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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的多话程景然不是没有领教过，只是不知道出门了他更吵闹。就因为他说他曾去过长烟，谢逸就唧唧歪歪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程景然坚信，这路没行多远，话若是排起来，岂止是能围满长烟，还能顺带走一行北狄呢。纵使他已有显然的烦躁，谢逸也浑然不知，还在滔滔不绝的讲——
“诶景然，你知道吗？听说长烟特别擅长做那种药！名声显赫的修真门派居然最擅长的是这些玩意！你说奇不奇怪？”
“对了，听说长烟那儿的葱烤鲫鱼老好吃了，对对对，就是那啥，诗渡楼！是在天下出了名的食肆！你说一食肆取啥文雅的名儿？还有还有，长烟那的女子听说骨子里都是软绵绵的，性子那是一个好——长烟那会不会有青楼啊？青楼里面的药该不是都是长烟自己做的？要说起长烟啊……”
程景然偶尔淡泊回应个嗯，嗯。事实上早就把他的话一边放耳朵里，一边从另只耳朵推出去罢了。权当旁边的人不存在。干坐着也太无聊，程景然就从他行囊里掏出一本小说，看得出谢逸非常喜欢这本书，那白色的纸被谢逸翻来覆去的看，纸角边都有拿捏的印子了。他粗略翻阅了一下小说里的大致内容。心中怀疑谢逸整天看这玩意心里面不会有所创伤吗。
其实程景然是特别想与他分离的。一是因为吵，二是因为麻烦。想是想，但是他现在身上半分钱都没有，加之身体还有损伤，过不过得活都是个问题。
程景然忍受着谢逸的絮絮叨叨，又忍受着林间小路的颠簸，特别是马车轮子早已有所破坏，只要坡路一急，那屁股都脱离原先的位置了，整个人都浮空上去，再重重摔下来，手中书的黑字现在在他眼中每个都是虚影，晃得他头闷。只得把书放回去。
“你刚刚说，江南长烟的女子皆是一些温温柔柔的性子。”程景然无聊头顶，难得认真应了回谢逸，谢逸靠过去，凑得更紧。想把他说得一词一句都抓住的样子，还险些把脸砸在车木板上。他也完全不在意，直勾勾的注视着程景然的脸，令人头皮发麻。
“离我远点。”他说着往侧边挪了挪，谢逸也往那边移过去。他再挪，谢逸再移，这样反反复复，到贴近车壁，谢逸也没有想要隔着几尺的意思。
程景然无可奈何，毕竟这段时间还要仰仗着人家过日子。隐忍心中情绪，又再次接着刚才话题：“你说，长烟女子皆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我看不一定。等你瞧见了秦镂衣就知道了。我自觉他们秦家都是这个……嗯？”
好家伙，那谢逸趴在他身上睡着了。手还用力环着程景然的手臂。也难怪，最近照料程景然几乎都快到子时。弄得他进退两难。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手也麻了，身体也酸了。他眼眶中黑珠流转至车外，停在桃花树枝桠上，那桃花含苞欲放，倘若幻化为人，是个羞涩姑射罢。想着，鬼使神差地伸手把那花苞摘下，放在鼻尖才有清新香气，淡淡的，足矣缓解方才头闷了。
和刚刚的谢逸一样，程景然凝睇谢逸面颊，连他也不可察觉的一笑，把花苞配在他头发左边，犹如出名画家最后的点睛之笔，勾勒出他一切美好，不留任何余地，静谧安然散在他脸上，是要把所有人的心尖尖都给颤动上好几秒。
他骨节分明的手滑过谢逸的脸，正是初春，寒流还未被季度的暖气给消散融化了，难免滑去有些冰冰凉凉的，程景然笑意愈浓，就连他身穿的一袭黑衣，似也要化解脱露暖色。
鲜花配美人，美人配诗人。幸好这周边无纸无笔，程景然差点便搦管为谢逸题诗一首了。
清风拂面，凉意入体，程景然那被花香冲昏了的头脑，才恢复了冷静。
谢逸的鼻子动了几动，吸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皮猛地睁开，在程景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直起了自己的身子，程景然想要摘下那花，又生怕人误会什么，悬在半空中，又直接放了回去。平视前方，冷漠地看着这面前的一切，思量着这人如果问起来自己要靠什么说辞来辩解。
谢逸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桃花也掉落在他膝盖上，他把桃花捏起来，道：“今天的风还真大啊。把这花儿都吹进来了……这花艳艳的的确是美啊。”
说完，他把那花毫不犹豫地扔向外边儿，还一边继续说：“可惜，我对花过敏。”
……好吧。程景然高估了谢逸他的脑子容量了。这家伙居然不都怀疑一下吗？
“程景然？你在听吗程景然？”
程景然极为不明的点头，那张白皙的脸都快要被阴沉给全部占据住了，听见他的话也丝毫没有想要转头看过去的意思。依然冷冷淡淡的看着前方，这令谢逸十分之不爽。
“程景然，你听着，这天下，或许是有很多不如你心的事情，可你要面对他！不是只在这里暗自懊恼！做过了就是做过了，那有什么！”谢逸秉着，‘虽然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我就是要给你灌一下心灵鸡汤’的架势，音量提高了几倍，抱胸那严肃的就是一派名师作风，“做过了的事情，就不能后悔，知道吗！”
“闭嘴。实在没事就给我把你行囊中的鬼怪奇谈小说拿出来看。”
谢逸指了指外边：“我们已经快到了。不是程景然，我好心教导你你居然就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这人啊——”
“闭嘴。”你叫我闭，我就闭？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谢逸头脑里这般想着，于是乖乖闭上了嘴。这绝对不是他怂，只是要依着程景然的性子而已，绝对不是他怂。
刚入城内没多久，一妇人嚎啕大哭的凄惨都要尖锐得破了他们的耳膜了。他俩同时把耳内揉揉，头出了绮窗半截，只见一修仙子弟半蹲身子安慰那位妇人，妇人衣装华丽，浓妆艳抹，云髻高立，上头还插了不少金钗步摇，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妻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跪在一家门府前头，哭得如此悲烈，泪水都把脸给打湿，胭脂的颜色一块深一块浅，人不人鬼不鬼的，嘴皮翻白，双眼已哭得红肿了。
谢逸停下马车，跳下去，程景然也跟着他一同，把马往空处一牵，再走到那位妇人身边。刚一靠近门口，浓烈的血腥刺鼻气味马上进入谢逸和程景然的鼻内，两人眉宇皱紧，用手扇了扇面前空气，以为这样能多少舒缓些许，才问那位妇人：
“请问，发生了何事？”
妇人抽噎，用方手帕拭干眼角泪水，刚张嘴，泪又争先恐后地流出来，连绵不绝。
程景然拉扯谢逸的袖角，也不顾妇人的感受：“要是她说不出来就别等她说干净那时候了。直接走吧，麻烦死了。这血腥味也是重，估计又是一桩人命悬案。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好好帮助人……”
“公子可知这夫人为何哭得这样伤心？”谢逸选择无视程景然的那番话，注意力转到那名修仙子弟上面。
“叫我萧燕钰便好。这府中一百几人统统化为了一架白骨，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白骨是自然成了的，但这家墙壁上的打斗痕迹是最近才有的……夫人也说过，她只是昨日去邻地一趟，今儿朝食回来，小贩说她这家中味道怪得很，叫她去看看，谁知一打开大门，就有一架白骨躺在地上……喏，就在这里。”萧燕钰往那白骨所在之处扬扬头，“夫人当时被吓得不轻，愣愣地坐在地上，才发出尖叫。众人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进屋里头看，再告诉夫人，这里头，全都是白骨，没有一个活口……众人也怕，猜测是有妖魔鬼怪，迟迟不让夫人进去，也就只好在这门前哭了。”
“噢？公子你名萧燕钰是吧？那萧燕钰，我问你，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清楚楚？你当时在场？如果夫人从那开始就哭，是怎样回答，她昨日去了邻地的？这事是真是假，还是你胡诌一通？”程景然笑意盎然，往大路迈上一步，他对这故事是满满的怀疑。他可不信，北狄修仙子弟到长烟来能安什么好心，也不信他能在这条街上待这么久！
北狄兰阙这门派一向注重衣貌，即使身在外地，也要穿上自家门派代表的服装，在江南长烟，大热天的，这萧燕钰内衣起码有几件，领口叠上数层，外有半衣袍套在右肩上，衣中似浓墨绘一副雄鹰，衣边还有许多毛球为饰。
不是北狄人才怪。程景然一直觉得，他们打仗的时候，不热吗？
“慢着。”刚准备继续走，谢逸就抓住程景然的肩膀，五根手指齐齐发力，俨然不动。
“这位夫人，我们两个可以帮你们。哦对了，别听这个家伙胡说，他特别爱口是心非了，口上说着不帮，其实心里面那是一个想帮得不得了的。”
“此话当真？”夫人眼中充满着喜悦，得到救赎的光芒闪耀在这瞳中。
“当真，当真。夫人可有……可有……”
“犒赏。”程景然知道这话谢逸说出来难免有点扫脸皮子，他说出就不一样了。反而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程景然寻思，谢逸这人居然也说不出口吗？这人在他跟前没脸没皮的，一到别人那儿就有脸皮子了？
“有的！有的！一百两银子，够不够？”
这富贵门第出手就是不一样。曾经帮那些小户人家，最多也不过一两多点。这位一开口就是一百两，也不嫌钱多。只是萧燕钰刚被程景然针对，这脸上也没有一点儿怒气。莫非北狄人也是和长烟一样的性子？谢逸想了想，故作悲伤，也开始声泪俱下，把手势变为兰花指，抚过自己的脸：“唉，夫人，你有所不知，我和我的相公……啊呸。我和我的义弟，这几日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赶到长烟这边儿，就为了给我的傻弟弟寻一方良药，我们求了许久，何奈路上遭遇歹徒，现在身无分文……”
“这位小哥，你们不是修仙的么？怎么会被抢？还有刚刚我还看见你牵着一匹马到那边……”
“给我闭嘴卖馄饨的。夫人，你要理解我们的苦衷……”好，这演的痛哭流涕还真是妙极了。程景然不只一次的想打断他的话，却被谢逸一手拉回身后，打了个踉跄，再被谢逸用手捂住嘴，这还没什么，听见那相公他差点没被气死，那还算好点，之后的义弟和傻弟弟他当时就想如果佩剑在身边他一定会抽出来给他一刀。
如此说来，他依稀记得自己跑的时候佩剑是在身边的，现在又不在了，莫不是跑得太过匆忙，所以丢了自己也没发现？
不过这谢逸还果真是没脸，那卖馄饨的都拆他台了，他还可以继续说下去。
“……两，两百两？”夫人试探性地问道，谢逸不满的摇摇头，夫人又道，“三百两？”
“好夫人，就喜欢你这个爽快的脾气。来吧程，趁天还没晚，我们开始干活吧义弟，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先进去了再说！”
程景然才在觉得长烟还真是有钱，曾经什么门派宴会，门内庆典，统统都是以华丽豪气为主。真真是金碧辉煌得要闪亮了每个人的眼睛。其他门派都说，这长烟若是有一天许多东西都没了，但肯定还是富得流油。可惜长烟曾把这钱没用到正道上，去建什么烟花柳巷之地，一时间酒池肉林，幸好之后新任家主一上来就改变这种风貌，要不然，长烟迟早得完时，又被谢逸一拉一扯，几步跨过去就进了这宅邸。
萧燕钰先是拍拍妇人的肩膀，以慰她不必伤心过度，劳了身体。紧接着不失风雅的踱步走进，身上因佩戴铃铛的缘故，走一步便叮铃作响。
他们才适应了屋外的气味，谁料屋内血的铁锈与发腥臭的味道交织飘入鼻内，还要更难闻些。程景然当时就想离开，可谢逸还在牢牢攥着他的衣肩。
“……这里面，明明没有邪祟作鬼的痕迹。倒是有……”
“倒是有，修仙人士施以的法阵残存。”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香橼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