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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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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香儿已奉朝月之命前去备茶,香儿自然知道有些事又是自己不应知晓的,虽然自己也想起了这郑祈许,当年自己已经跟随公主几年,公主时常与这表兄一起读书玩耍,但这郑祈许带回来的李偲好像身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名叫李偲的少年被朝月望的有些坐立不安,刚刚入殿时的一股桀骜不驯已经所剩无几,眼前的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自己无礼,反而这般满眼殷切。
四人就这样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良久,朝月转向郑祈许:“所以,这些年来表兄都是伴在偲儿身侧?”
郑祈许点头:“当年微臣与太子情同手足,应太子之托照顾偲儿,尽管当时太子与微臣都还懵懂未知,但太子既然信得过,微臣自当尽心竭力,终人之托。”
“可当初兄长到底为何要送走偲儿?偲儿毕竟是兄长的骨肉,就算他那时年少无知,风浪莽撞……”朝月说罢不禁又看了看李偲,好似发觉自己所言稍有不妥,也不知道眼前这孩子是否知情,随后望向郑祈许。
郑祈许似已会意:“陛下但说无妨,偲儿早已知晓一切,甚至……比陛下知道的还要多。”
朝月知道,别说是自己,就连太子兄长当年也还是未满十五岁。
“至于当年太子为何要送走偲儿……”郑祈许犹豫片刻,一脸凝重地滔滔讲起。人人都知太子李豫自小风流多情,但他却多情的在不满十五岁那年偷偷恋上了父王身边年轻貌美的崔氏。没错,那时的肃宗还只是个艰难太子尚未继位,胆颤心惊地替代了被废的前太子后,仍是日日周旋在以宰相李林甫为首的反太子势力之中,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儿女情长。待得他斗败了李林甫将其至于死地之后却发现自己的长子竟然在自己的东宫之中偷情!肃宗大怒欲将这个勾引自己长子的崔氏赐死,无奈李豫苦苦为之求情,不但口口声声称自己一片真情欲伴崔氏一生一世,还不忘为自己开脱称古往今来恋上父王身侧之人者不在少数,自己并非鲜有个例。肃宗本就对这崔氏可有可无,李林甫虽然死了却又出来了一个继任宰相杨国忠日日与自己明争暗斗,因此,还未到中年的肃宗已经头发现出花白似已进入暮年一般。日日心力交瘁的肃宗也就对自己这个多情的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李豫将这崔氏带走莫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眼不见为净。
谁知,近两年后,就在安史之乱爆发一片兵荒马乱之时肃宗竟然发现这两人已经育有一子。肃宗身为太子终究要继承大统,如今正在紧要关头断然不敢冒险让此事葬送了自己的将来,终究虎毒不食子的肃宗只勒令李豫将崔氏与孩子送走,不可为他人知晓。万幸李豫也知道当时肃宗所言的利害关系,便照做了。肃宗马嵬兵变诛杀了杨国忠与杨玉环兄妹二人后,终于自立登基,尊玄宗皇帝为太上皇。这当中,当时还身为广平王的长子李豫自然是功不可没。可肃宗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身登大宝稳坐龙椅之后,自己这个长子所谓的远离却只是将崔氏和孩子养在了大明宫西南侧的民居——长乐坊之内。肃宗不由得怒从中来,自己如今初登大宝,如若此事败露定会为世人所不耻,因此,李豫在肃宗的逼迫之下不得已将崔氏和孩子西出阳关,一直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西之地——西州。
郑祈许讲至此时已是夜里二更,朝月随着当中的跌宕起伏自然也是想起了无数旧事,随后关切问道:“那你二人这些年便一直居于西州?”
郑祈许点头:“是,寸步未离。”
东华听到此处却依然思绪清明:“那如今你二人又为何不远万里回到长安?”
郑祈许低首道:“因为偲儿母亲得知太子离世后一病不起,不久前也与世长辞了。”
可这也不是缘由,东华仍紧盯着郑祈许。
郑祈许此时却犹豫着欲言又止,身旁的李偲虽已知晓一切,但从头至尾又听完了打自己降生之前到现在的一段封尘旧事不禁也是泪眼朦胧。就在郑祈许犹豫之时,李偲却咬着牙说道:“回来为母亲讨个说法,回来要回这本是我的大唐江山!”
“偲儿!”郑祈许厉声喝止了少年李偲,李偲却也好像没有再想往下说。
朝月心中一颤,许久才缓缓说道:“不错,太子兄长若是还在人世,必然会登基为帝为我大唐天子,你既然身为他的长子,也自然是有权继承这大唐江山。”
东华此时已顾不得那个郑祈许,只觉此事尚有蹊跷,就算是太子李豫还在世,这少年李偲是可能会被立为太子,但什么叫做“回来要回”?难不成有人抢了他的?就算你可以成为太子,那前提也得是太子李豫登基为帝,但眼下这一切已不可能。更何况那个郑祈许还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
想到此处东华眼中不禁寒光骤起,这人一定还藏着什么。
郑祈许迎着东华的怒目寒光有些不知所措,随即长叹一声:“看来圣君已察觉此事另有隐情。” 看了看少年李偲随后又转向朝月,低首垂目地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只知其一,不知这其二。”
朝月望着寒光四起的东华有种说不出的寒意:“另有隐情?”
郑祈许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李偲摇着头说道:“偲儿……实为先帝之子。”
这一句好似平地惊雷,惊得朝月后退两步险些站立不稳,满眼错愕地望向那少年李偲,这少年……不是兄长之子,竟如青雀一般是自己的胞弟?这怎么可能!
东华见朝月如此已一步侧身过去揽在朝月腰际将她扶住。就在此时,东华看到这郑祈许竟然也上前了一步似要来扶朝月,伸出的双臂僵在了半空,须臾便自行收回。
朝月稳了稳,面如冰霜般厉声说道:“大胆郑祈许!竟敢信口雌黄辱没先帝!”双眼却是仍在看着少年李偲。
郑祈许却似已料到如此而早有准备,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交与朝月:“微臣不敢欺君犯上,陛下应该识得先帝笔迹,当年太子在将偲儿母子送往西州之后,苦不堪言已将此事告知陛下。太子本以为先帝会念及骨肉亲情将二人接回,谁知先帝却送来这样一封信函。”
朝月接过这信函,颤抖着双手打开一张已微微发黄的信笺,里面的字迹确实是自己自小便识得的,那信上赫然写着:
罪妇崔氏造此孽缘,种下孽根,其罪当诛。朕今念你身为人母,暂免其罪,待皇儿成人之时,再赐你三尺白绫以赎罪孽,届时朕自会另行将皇儿昭然于世,立为召王。
寥寥数行,朝月却已闭起双眼不忍再看,将信交到了东华手中。
东华读罢,不禁慨叹肃宗果然冷酷至此,竟要那崔氏将自己的皇儿抚养成人之后再行赐死,所谓虎毒不食子,可帝王无情起来的确是会亲手杀子,更不用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眷。
朝月忍不住问道:“兄长为何不早些告知父皇?父皇也许不会盛怒至此……”
郑祈许却摇了摇头:“微臣也如此问过太子,但太子自有他的顾虑,若是早些告诉了先帝,先帝也不见得会容得那崔氏,只怕连那最初的两年也不会有。”
东华不似朝月,一边是自己的父皇一边又是自己的兄长,换做谁人此刻都会心乱如麻,但东华却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入袖中,抬起头来向少年李偲问道:“你意欲如何?”
郑祈许看着东华将信收入自己袖中,刚想上前说些什么,李偲却已开口答话:“眼下朝月已经是君临天下,又有你圣君东华在侧拥立辅佐,我李偲自然不会自不量力蚍蜉撼树,妄想着眼下就要做这大唐之主,我要你们立我李偲为我大唐储君。”
“立你为储?”东华说罢,竟然笑了。这李偲竟然此时此刻仍然直呼朝月,自己也就算了自己本就不在意,但朝月不行。
东华这一笑倒是让少年李偲心中发怵,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惊惶之色。
东华对着李偲上前一步继续说道:“那召王你一路可曾听闻,我东华连自己都不要子嗣只立建宁王李倓为储?就算你真为先帝之子,是否也该尊称当今陛下一声皇姐?召王之母崔氏忍辱负重多年,想必对你也是悉心教诲,难道竟没教过你宫中之礼?”
少年李偲好似被东华说中了什么,桀骜不驯的面庞竟闪过一丝哀伤:“圣君怎知母亲忍辱负重多年?”
东华默然不语,只望着眼前这看似成熟的少年,肃宗当时已注定是这大唐的天子,一个女子放着大好的将来不顾,甘愿为了所爱之人及自己骨肉不惜去那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就算太子暗中命人照应,这些年的凄苦又怎么少得了,更何况还要独自抚养一子长大成人,就算能够熬到眼见骨肉成人,自己却不知将命归何处。
李偲沉默片刻后,面向朝月缓缓双膝跪地,一边俯身叩头口中一边说着:“李偲拜见当今圣上。” 再抬起头时,两行清泪已经滚滚而下。
朝月望着眼前这不知该如何称谓的少年,平身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东华走上前将李偲扶起,轻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眼下你已回到了这大明宫,也可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明日,我带你去祭拜先帝。”
李偲却望着东华摇了摇头:“我不去。”
东华微微一惊:“难道你仍怨恨先帝?”
少年李偲却将头侧向一旁:“我已经去过,就在断七之日,你与陛下离去之后。”
东华心中又是暗自一惊,眉眼之间却是未动声色,他竟然早就来了。
东华看看天色已是近四更了,望着李偲关切说道:“已是四更天了,陛下还要早朝,你二人暂且居于宫中,殿外香儿自会打点一切。”
东华说罢,只见那郑祈许望了朝月片刻,随即带着少年李偲出了殿门。
朝月又如何睡得着,终于眼前只剩下东华一人,朝月紧抱着东华不禁落下泪来,这泪不知道究竟是为太子兄长而落,还是为父皇,亦或是为了那红颜薄命的崔氏。
东华只轻轻抚着朝月的背任她将泪滴在自己衣襟,若是劝她莫哭,只怕她淤积在心中会更加难过。东华只觉这太子李豫再怎么风流多情也不能不顾伦常,竟然闹出这般狗血荒唐之事,真是害人害己。但正如他所言,古往今来身为人子偏偏又恋上了父亲大人的女人之人,的确不在少数,数十年前的高宗与则天皇帝便是如此,只是众人仅看结果罢了。东华拥着朝月,忽然想起自己眼下所想的可并不是什么做古之人的轶闻秘史,而就是朝月的血亲兄长。无论如何,死者为大,再者,自己毕竟不在当时的情境之中,根本不可能体会当事之人的心境,又怎可只凭着旁人转述而妄加评论。况且,若真论起伦常,在当今世人眼里自己只怕还不如他。但自古,情字伤人从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