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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浮云在穹顶之下缓慢移动,但因聚不成团,便也挡不住缀满苍穹的漫天星光。即使明月当空,也只是暗了它周边那一小块地方的星星。此刻刚过子时,滇城全境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就连城墙上本应精神抖擞的站岗士兵们,其实也都倚靠在女墙打上起了盹。
      滇城的百姓们很放心,甚至连住在知府大人私宅里的仆人们也对这个名义上动荡不安的城市十分放心,于是当小谷深夜饿的睡不着强打精神跑去厨房找食物时,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了一个飞过屋顶的黑影。
      不过在他心满意足地嚼着锅里的剩饭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躁动,噼里啪啦的声响听着像是什么木头做的东西从高处摔在地上。
      深更半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十分扎耳,特别是对想要站着睡觉的人来说。小谷眉头一皱,含着满嘴白饭不满地啧了一声,“今晚的猫怎么这么折腾……”他实在困得很,可是又很饿,于是两眼任性地阖上,嘴巴却没有停歇。
      就在他准备再去铲一勺饭来吃的时候,耳朵却捕捉到一声尖鸣,下意识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把剑,剑身跟一面镜子似的,明晃晃地映出他两只惺忪未醒的眼睛。
      不过现在他是已经完全被吓醒了,连带着一声尖叫吓醒了宅子里睡得正香的其他人。
      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文府内的某个仆人睁着两只仿佛被烟熏过的眼睛,在眼皮已经耷拉了一半的情况下恍恍惚惚地低头扫地。大门方向响起数声短促的闷响,仆人脚步虚浮,一深一浅地走去开门,结果那敲门的家伙却只给他留下只能辨出主色彩的残影。
      仆人醒得太早,一时神智不清,杵在门缝边上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那闪过去的影像中似乎带了一块违和感十足的大红颜色。
      那是睦端左臂上的伤口渗出来的血迹。
      昨日才来过的那三人现下坐在大厅客座上,神情严肃,缄默不语。
      几个时辰前,在时间还被划分在“昨天”时,这三人在南门外的隐形城镇里想出了一个计划。

      “你们昨晚被攻击了?”
      门口有人惊呼,引去诸人目光。
      被家仆喊醒的文知府此刻睡眼朦胧地站在门口,一时被盯得有些尴尬,想用假咳来掩饰,却没忍住一早的困意打了个哈欠。幸得袖口已在脸前遮挡,无人发觉异常,待困意稍敛,他才放下手道:“……这么巧,昨晚我们也被人偷袭了。”
      云丹站起身来,面露惊色:“知府大人也遇袭了?”
      “是啊,多亏信使武功高强才……啊,就是这位。”文知府侧身,给身后已换了一身装扮的人让出个位来,又回过头去说完自己刚才的话:“才没让那家伙得手。”
      睦端右手捂着左臂,也站起身来:“你们没人受伤吧?”
      “没有。”陌生人抢了文知府的话头,三两步走上前来,抬手就准备解开少年人臂上染血的绷带。“那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我赶跑了。”
      虽然知府大人刚才已有介绍过此人是“信使”,但他在睦端这里还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少年似乎对信使的行动有些抵触,缩回手臂的同时连声阻止:“等等,你——您哪位来着到底?”
      信使比睦端高出一个头,目光本低垂落在他大臂伤口上,闻言便轻抬了眼皮看着对方的脸,可那眼神却像射了两支冰箭出来,剑眉星目,此剑锋利,此星亦寒。陌生人咄咄逼人的气场让睦端不自觉又往后退了半步,此举又引得信使双眸微敛。
      云丹都看在眼里。
      “他是朝廷派来的人,你不用担心。”文知府上前解围,顺道上前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小脑袋——虽然之前去玖宫岭投奔时被告知了文琦身形不再生长的原因,但他没去留心,只像以前那样当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你们和我一样称他信使便可。”
      这话听来不合规矩,但因为朝中那位大人特地吩咐过不可暴露身份,于是来人便干脆令其以信使相称,省却许多麻烦。
      睦端终于放下心来,让那人解开自己绷带。
      但气氛还是很尴尬,信使约莫是觉得自己刚才吓到了这个年轻人,于是放缓了语调,吩咐完仆人去拿药膏后便对睦端道:“我只是帮你看看伤口,滇城气候湿热,伤口很容易化脓的。”
      少年一身黑衣未曾换洗,昨夜又经历恶斗出了一身汗,黏在衣物上风干后便总有微臭。左臂绷带被解开时,那轻微的汗臭便在小范围内散开,正好也只有信使闻得见。少年注意到对方微蹙的眉峰,略窘迫地说道:“让信使大人来帮我看伤口感觉不太好啊……其实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昨晚袭击你们的人了。”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纷纷紧张地盯住了他。
      “毕竟现在大家都不熟啊,而且刚才也没说是一伙人。”睦端急忙辩解,“刚见面的人互相怀疑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但你说出来就不正常了。文琦这么腹诽着。
      不过信使神色不变,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的确,我刚才有这么怀疑过,不过现在我不怀疑了。”
      云丹饶有兴致地插话:“为什么?”
      信使抬头看她,两手捏住刚拆下的绷带两端,展开在所有人眼前。在场几个女仆人看见那一大片的血色,吓得连忙转过身去挡住眼睛。
      信使平静道:“因为我昨晚根本没伤到他。”
      碧衣女子眸色微变。
      睦端瞪大眼睛哇了一声:“您居然把他放走了。”

      “首先得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昨晚身处简陋木屋,几人围坐一桌商量计策,油灯上稍稍静立了些的火苗又在云丹薄唇轻启时摇晃了几下。
      “这个计划不比瞒天过海简单多少,要想瞒过去,就得看看他们聪明到什么程度。”
      “你想怎么做?”文琦问道。
      火光映在云丹的眼里,明灭不定。

      双方亮明身份后纷纷落座,仆人端上热腾腾的茶水以供客人解乏。
      不过需要解乏的看起来不止三位来客。
      “昨天晚上那个人,是直冲知府大人的房间去的,不过他动静太大,被我发现了。”信使端着茶盏,细细抿了一口。“后来我看见那人奔去了后厨,以为他躲在那里,结果只有个自己人在偷吃饭。”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让人摸不着头脑,文宅的主人怕别人误会了自己家藏有卧底,于是一个眼刀扔给身旁家仆。站在文知府身后的当事人只得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出声认领了那个偷吃饭的家贼。
      知府大人一脸无奈:“家教不好。”
      “所以,您没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睦端盯着信使的脸。“他应该和砍我一刀的家伙是同一伙人吧,都是月纥人。”
      “也许吧。”信使面露无奈,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他蒙着脸,夜里又黑。而且半夜三更的,我也是睡得正香被吵醒的啊,就算让我看见了他长什么样,也记不清楚的。”
      少年人刚饮尽了自己杯里的茶水,听得此话,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这样的啊。我昨晚也迷迷糊糊的,那家伙砍了我以后她们两个就赶过来了,他一打三打不过,就逃走了。我还以为你们也遭了偷袭的话,会记得比我清楚些。”
      “大家当时都在梦周公,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事情。”信使看得到是很开,三言两语劝住了一脸懊恼的睦端,而后随和地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吗?”他目光在对面这三人身上来回兜转,最后落在与他相隔最远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云丹。
      他的目光看起来温和平静,但云丹一直暗中发动着的探知阵式告诉她,此人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和善。
      昨夜前来文府偷袭的人正是她自己,因为文府内的警戒太过松懈,想要这场袭击变得人尽皆知的话,她只能降低自己的隐秘程度,并引出几个人来对抗自己。
      这种时候探知的作用就更重要了。文府的人员分布及房屋结构在元炁驱使的探知阵式里清晰地显现着,云丹找到了那神秘的、在他们离开后才进入文府的人的房间,踩过其房顶瓦片时故意弄出声响来,引出这位信使。
      但意料之外的是,此人不仅浅眠,武功也是上乘。几乎是在云丹发出声响的同时,他便一剑洞穿房屋坚实的屋顶结构,自下往上剑指苍穹,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可那金边纹路却借着星光与月光反射出慑人的光来。
      这哪里是一个睡觉的人该有的穿着。
      云丹差点就跑不开,好在月逐及时发动,才在眨眼间得以躲藏,但为防止对方生疑,她在逃开后又用元炁造了个假影子出来,从那破了洞的屋檐下窜出,引他进了后厨。
      此番打探得到的结果极为骇人,云丹自认身手敏捷,可也只能勉强借侠岚的招数躲过对手的剑锋,而其洞察力更不能小觑。如果要执行此次的计划,那就不能有半个漏洞让对方抓住。
      毕竟最后的目标是要除掉他。
      回去后她让睦端和程阳打一架,越狠越好的那种。少年人懵了半晌,听人解释了缘由才拧着眉头答应了,但是自己武艺不佳的事实很快暴露了出来。程阳为防伤到对方便拿了一把短刀应战,结果还是高估了少年的反应时间和腾挪身法,在对方左臂上了一道半深不浅的刀伤。
      “您是朝廷派来的信使,”云丹直面对方的目光,笑容莞尔,言语谦逊,“我们只是江湖粗人,谈起计划,还得您来领导我们吧。”
      信使笑容不变,“你我昨天刚到此地,夜里就遭了袭击,可见敌人对我们的一举一动十分了解。”
      睦端漫不经心地揉着眉心,“卧底吗。”
      “……少侠是不是忘了你们昨天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他们应该是发现了我们与文府有来往,才判断是我们是敌人。”云丹出言缓解了身旁少年人尴尬的场面,“这样看来,那些一开始就没有跟我们一同过来的侠士倒是安全了。”
      文知府在旁边听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手边的桌子上,震得桌上杯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这些刁民!”
      信使默然招了女仆过来给自己换了一杯茶,“文知府在这滇城只怕树敌不少啊,来两个帮手都会被人赶尽杀绝。”他似是随口一说,可那主位上坐的人却没有还口——看起来更像是不敢还口。
      “月纥经过上次一役,在城内必定留有自己的人手。”云丹捏着下巴沉思,道,“如今百姓个个畏惧月纥,官府之前表现软弱,现在估计都不敢相信我们了。”
      睦端和文琦心里有些担心,因为云丹这话给他们这两个在城里兜转过的人一听,就是到是胡说八道,而他们不确定信使是否知道此事。
      可他们忘了,云丹是金属性的侠岚。探知得到的结果告诉她,信使未曾亲自在城内探查过民情,此刻给其一个先入为主既定印象,最为恰当。
      两位官府人士四目相对,沉默一阵后,文知府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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