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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竹篱春恨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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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沈,他们都叫童童,你叫什么?”
他被我这么突兀的问题惊讶到了,愣愣地看着一脸稚气的我冲着他傻笑,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略微尴尬地欠了欠身,向我行了一礼。
“在下陈愈,字无恙,家父乃是我朝已故昭闵太子。”
“哈哈,你这个呆子,真逗!”我看着他一副无措的姿态,突然觉得很好笑,旋即又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呆子,我的发簪掉在地上找不到了,你可见到过?”
他看了看我,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道:“并没有。”旋即冲我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了。那身影英姿伟岸,叫我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这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叫他呆子。
彼时,他廿一,我十三。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就在祖父私宅后院的竹林之中。我恰好丢了簪子,便与侍女一同来寻找,不巧撞上了前来赴宴的他。
我仗着自己是祖父最宠爱的孙女,肆意的向他撒娇嬉闹,全然没有注意这一幕被远处的祖父与三叔看到了。我更不曾想到,那日无心的邂逅,彻彻底底改变了我本该偏安一世的命运。
那日他穿的一身布衣,并无金玉配饰,看上去不过一介寒门士子。我差点就以为他是来自荐的宾客。他说,他的父亲是昭闵太子,可我那时还不知道昭闵太子是谁。后来母亲告诉我,昭闵太子是文宗皇帝的唯一活到成年的孩子,生前最为宠爱,本以为可以将大好江山交予他继承,只可惜后来在一次西幸途中不幸溺水薨逝。文宗皇帝自此一病不起,朝政全数交予当时还是雍王的敬帝,未过三年也病逝了。敬帝登基之后,尊生母独孤夫人为太后,以自己的后人为正统,甚少提及文宗一脉的后人。想不到,即便身为嫡系皇族,若是没了权位与君王的宠爱,依旧可以落魄至此。
我并没有找到那对玉簪,但三天后簪子自己送上了门。
他又上门来拜访祖父了,而且这一次,不仅带了几个随从,还有一个雕刻的十分精致的锦盒。他说,他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我。话语间,带了浅浅的微笑,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吹动轻纱略过我的脸颊。
我站在屏风后面,低着头,偶尔还偷偷看他一眼,看的我满脸通红。
侍女捧着那个锦盒徐徐趋步送到我面前,我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一根玉簪。那簪子本是一对,最初乃是高祖皇帝送给宜阳公主的饰物,辗转到了母亲手中,母亲又给了我。我平日里都舍不得戴,那日刚刚戴出来招摇没过片刻,就被我丢了。我害怕被责罚,这才无奈被迫去竹篱处寻找。
或许他只拾到一根吧,也罢。我迅速合上了盒子,吩咐侍女将它收好,假装那对玉簪被悉数寻回了。收拾了一下衣冠,我缓缓走了出来,冲他行了一礼,以作感谢。
“小姐不必多礼,在下不过是完璧归赵罢了。”他冲我回了一礼,依旧是那样的微笑,让人觉得如痴如醉。
当着沈氏一族一众家长的面,我羞得把头低下去,额头也好似要流出汗来。我愣愣的看着光鲜的地面,双手却死死抓着扇柄,不知所措。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祖父大笑着,打破了这一僵局。
旋即,我身旁的几位叔父们也跟着祖父笑了起来。似乎明白了祖父的用意。
只有我,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我的笑话,愈发觉得不自在了。
我不顾周围家长们都在,索性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期望自己可以躲到竹林深处稍微平静了一下。然而没过多久,他竟然也跟了出来。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啊?“我话中带了几分未脱的稚气责问他,”刚刚难道把我羞得还不够吗?”
他抿着嘴,仿佛憋着要笑出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手中竟然是一只绣花鞋。
“你的鞋掉了......”
我轻提裙摆,果然,刚刚因为出来跑的太急,竟然丢了鞋子都不知道。袜子还被初生的笋尖划破一个大洞,连我的脚也划伤了,还留着血。
他怕他自己再说话,我会羞得找跟竹子撞死,便索性不做声响的用一块丝帕将我的脚包好。然后抱着我走了回去。也许,他知道我心里还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还故意绕了一条远路。
我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这么亲近过。我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肩膀是那么的结实,让人觉得心里很踏实,真的想就这么依恋他一辈子。我沉浸在少女的春思之中。尽管春日已深,然而春雨那润物沾泥的潮味却依旧弥漫在竹林之中,伴着竹叶的清香。那种味道,甚是好闻。
春日里雨水打湿泥土的气味,我永远忘不了。
半年以后,我在族里家长们的安排下,嫁给了他。
记得那日,我身着最美的嫁衣坐在他的面前,如上次一般羞红了脸蛋,不知所措。但我的心底,却比上次初遇他还要开心。
当着一众族人的面,他解下我头上的红缨,与我结发。他执起我的手,浅浅笑着,低声唤我的名字。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有力,让人碰了都不会再觉得害怕。我以为,我就这样幸运的找到了可以许诺一生的人。
他说,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子。
只是我不知道,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娶了故晋国贵戚杨氏之女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