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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chapter 50(3) ...
和煦的春风一路北上,自最南端的琉球列岛吹开一线樱花烂漫。
东京都内,一众钢筋森林也好似收起了往日的冷硬刻薄,难得显露出些许春暖花开时节独有的柔和与可爱。
是四月上旬的第二个星期二。
上午十点过十分。日本棋院东京本院。
一束阳光透过雪白柔韧的障子纸,漫射进棋院五楼最左侧的一间棋室内。
有两名棋士端坐于棋墩两侧。
年长者,着茶色西服,皓发苍眉,目如鹰隼;年轻者,一头墨绿长发束以脑后,眉目沉静,脊背挺直。
敞亮光线将两人身影浸润其中,双方分明年龄差距悬殊,却皆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
直如龙虎相争,一触即发。
状似平和的表象下,是一次次落子后,越加浓烈的火/药味。
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幽玄之间。
这里,是第63期本因坊头衔平分胜负赛的现场。
今日,亦是决定本因坊头衔挑战者资格的关键一战。
对弈双方,塔矢亮名人执白,桑原仁名誉本因坊执黑。
获胜者,将与进藤光本因坊会师本期本因坊头衔七番棋挑战赛。
胜者,将加冕“本因坊”之冠。
两任名人与名誉本因坊之间的较量,这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局。
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
星,星;
星,星;
挂角,挂角。
前6手,黑白双方皆以“星挂角”开局,似模仿,似挑衅。
若按惯常下法,在“星挂角”后,执棋一方必须应一手,以防对手下出“双飞燕”,对己方不利。
可今次棋局,当桑原仁再次挂角后,亮非但没有防守,反而选择脱先,继续挂角。
“进藤小子今天也有来看这场棋赛吧?不过,怕是要让他失望咯!”
“怎么会呢?虽然今天进藤有事未能到场,但想必赛后,失落之情必定不及桑原老师您吧。”
忽而想起赛前,自己与塔矢小子的一番对话。
对坐少年尽管态度谦恭,弦外之音,却处处藏刀。
——进藤今天的确并未到场,因为没有到场的必要。
——今日白星非我莫属,怕是,不劳您费心了。
桑原仁是都接住了。
可真真像极了他的父亲。
同样的恭敬又高傲,自负又天真。
回首半生,纵横棋坛五十载。
从未想过,时隔多年,自己这把老骨头有朝一日竟还要重新回炉,与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争本因坊头衔挑战者资格。
当真是笑话一则,可笑至极。
视线重回棋盘时,桑原仁好似耿耿于怀般摇了摇头。
不过,倒也有趣。
赛前,他曾特地研究过塔矢小子的棋路。不止一次。
与进藤小子风格不同,这小子的棋风强硬,杀伐果断,擅长以攻为守,以细微处夺取生机。
这就对了。
一抹精光,自桑原仁眼底浮现。
倘若猎物过于弱小,猎人又岂能在狩猎过程中享受成倍的快感。
既然塔矢小子如此狂妄,那么棋赛一开始……就折断他的羽翼好了。
只听“啪”地一声。
黑9,“3之六”位,双飞燕。
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一眼对坐青年,桑原仁心中顿生几许惋惜与痛快。
可惜啊,可惜。
你也只能在开赛前逞一时口舌之快了,塔矢、名、人、君。
桑原老师,刚、刚才好像笑了一下?
莫名打了一哆嗦。
从老爷子的神情来看,今日棋赛他似乎稳操胜券,故而面部表情也显得如此“耐人寻味”。
开赛十分钟,在一旁工作席上暗自观察两人神情时,担当本次棋赛记录员之一的木部孝之初段在心中如是判断着。
但仅仅过了半小时,他便彻底推翻了这一想法。
他看见,桑原仁的脸色渐渐绷紧了。
棋局将将行至第28手,盘面上却已是硝烟肆起。
左下角,方才结束由“双飞燕”引发的接触战,黑29一手“飞”,又再次以“双飞燕”之型点燃左上角战火。
白30“靠”,稳稳盯紧上方黑棋。
黑31“尖”,同时于右侧包围白棋。
白32“立下”,徐徐向下扩张版图。
黑33“肩冲”,再度从上方监视白棋。
随后,白34求变,黑35顽强顶出。
自黑35开始,左上角战斗越发升级,黑棋竭力分割白方阵营,白棋亦不断向左突围,寻求出路。
然而,战斗并未持续深入。
一盘精彩棋局,自布局开始至中盘阶段,顶尖棋手往往会谋求“留有余味”,即对弈过程中,并不急于将局部棋形变化全部走完,而是审时度势,待时机成熟后,再折回继续行棋,以为后续战斗留下变化空间。
待白48落定,桑原仁似乎直感“如此即可”,黑49一招夹击后,遁走右上角,白50随即跟上。
左上角战斗方歇,右上角的战斗又开始了。
本次棋赛,根据规则,双方各有五小时执棋时间。
然而眼下,盘面上落子如飞,且招招见血。
职业棋手,棋风多可分为:均衡型、攻击型及防守型三类。
虽然此前便知塔矢亮和桑原仁均属于攻击型棋手,但直到身临其境,木部方知怕是“攻击型”选手,也分初级、进阶以及地狱三类。
塔矢亮和桑原仁无疑属于最后一类。
此刻,眼看着双方轮流执棋,他只觉盘面上的落子都好像在眼中化成残影,记录棋谱的右手都快要跟不上双方落子速度。
木部孝之感觉自己冷汗都快要下来了,这分明不是他第一次做棋谱记录,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期盼赶紧到午间休息时间。
可惜,事与愿违。
他腕上的手表发出清晰的走动声,好似幸灾乐祸的嬉笑,告诉他,还没完。
距离午休时间,还很长。
棋赛,仍在继续。
就在棋局行至第76手时,原本两分的形势忽然发生动摇。
盘面右上,只见黑75“断”后,白76忽然以一招“打吃”,连同另两枚白棋,向“17之十二”处黑棋齐齐亮出锋利的爪牙。
黑71实乃右部急所。
倘若该子被吃,右下黑棋与右上黑棋将联络中断;倘若无视这处急所,转攻右上白棋,又极可能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再三权衡,桑原仁只得放弃先手,被迫在黑71下方补一手。
随后,棋赛不知不觉进入白棋节奏。
白78“镇”,黑79“长”,白80“碰”,白棋一边监控黑棋动向,一边伺机巩固右下实地。
然而,仅蛰伏片刻,眼见时机成熟,桑原仁又打出一记回马枪,重新杀回左上角。
黑87,打吃。
须臾,上方大部烽火再起。
截至午休时间,黑棋于上方弃掉数子后,成功建立外势,白96后,亦顺利在黑棋势力内形成活棋。
棋局几经反转,却仍旧是雾里看花,不甚明朗。
“进藤老师,您怎么了?”
彼时,午后两点,位于大阪府的洲际酒店内。
此处,正在举办为期3天的宝酒杯全国业余棋手挑战赛,光作为此次活动嘉宾,受邀参加活动最后一日进行的表演赛和一对一指导棋活动。
表演赛已于上午告一段落,此时正在进行赛事最后一项指导棋环节——主办方特地邀请了数名高段棋手,与本次赛事优胜个人同场对弈。
光今次的指导对象,正是本次棋赛男子组第一名,来自东京的田中先生。
棋局进行到第17手,就在光于盘面上拍落一枚黑子后,他好似有所感应般,蓦地抬头向身后看去。
坐于他对面的田中先生亦不解地向光身后张望,可除却对弈棋友和工作人员外,并无特别之处。
“啊,没、没什么。”察觉自己的异样后,光连忙收回视线。
尽管这番言辞,说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的确是想那个人了。
想亮,也惦记正在幽玄之间进行的那场平分胜负赛。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凡事都需有个先来后到。
是他接受主办方邀请在先,亮与桑原老爷子的对弈时间确定在后,他都明白的。
可又实在太想知道亮与老爷子的棋赛赛况——尽管在亮面前,他已尽量表现得非常不屑且无所谓。
于是,在听说和谷当天会到棋院观赛后,便还是厚着脸皮请他每半小时发一次赛报给自己,虽然一旦忙起来不一定有时间看,但能第一时间获知棋赛进程也是好的。
当然,这些背地里的小动作,也依旧不能让亮知道。
是以,中午给亮拨去电话时,光对棋赛一事也只字未提。
虽然他已知道,他的棋士正与桑原老爷子“打”得难舍难分。
但方才胸口那阵莫名的心悸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地去探西裤口袋里的手机,自己半小时前刚收到的那条短信又在光脑海中浮现。
——已经到了中盘阶段,白棋选择进攻下方黑棋,老爷子随即在中央展开集中攻势,现在白棋情况不太妙……
也就是在半小时前,下午的指导棋刚刚开始。
手机在指导棋前,被他刻意调成了静音模式。
此刻,他分明知道又有一条赛报发至自己手机里,他却再不方便查看。
很难受。
抓心挠肺地难受。
但是很快,光又对自己生气起来。
不是已经决定,无论这场棋赛结果如何,自己都要以平常心面对吗?
居然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太不专业了啊,进藤光!
短短的十几秒内,思绪飞转。
像是下定决心般,光拿出手机直接关机后,歉疚地对田中先生颔首道:“抱歉,我们继续吧!”
与此同时,幽玄之间内。
如果说上午激战不过是前哨战的话,那么下午棋赛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棋局行至第135手,俨然是一片混战的场面。
左下角,白134“小飞”一手后,黑135果断落子“9之二”处,白136“连”,黑137随即以一招“扳”,直取白棋下方眼位。
眼看黑137落定“9之六”,亮的心猛地一沉。
正是黑135、137这两手“组合拳”,在方寸间,竟逼得白棋无路可走。
而白棋上下两块生死地也变得极不明朗。
形势在这一刻,骤然急转直下!
默然闭了闭眼,亮好似有意无意地攥紧放于膝上的左手。
倘若一旁观战的木部仔细观察的话,他或许可以看到,今次塔矢名人的左手掌心里又写上了一句“守护符”。
依旧是刻在心里的三个字。
进藤ヒカル。
眼下局面,已不适用于快攻战。
几番深呼吸后,亮不再执着左下得失,转而开始潜心经营中腹地带。
围棋的本质,就是一项夺地游戏。
你有什么非占领不可的位置,就要千方百计地靠近它,直到你最终拿下那块实地。在这个过程中,局部的牺牲和放弃,都在所难免。
盘面上,黑白双方仍在中腹地带持续胶着着。
桑原仁可能有其他成算,并未一刀分断上下两块白棋,而亮便趁机联络四方补全棋形。
白168后,亮冷静将上下两块白棋连通。
研究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和谷双手不自觉地撑上桌面——
方才还屈于劣势的白棋,此刻,竟渐渐转为胜势了!
工作席上,木部下意识地去看桑原仁的脸色,果然见老狐狸整张脸都阴沉下来,低头沉思时,脸颊两侧的松弛皮肤都快要戳到脖颈里。
但到底是名誉本因坊,心神断不会被小小波澜所打乱。
长考片刻后,桑原仁再度执棋。
左上、左下、右上,黑白双方又分别交替行棋数十手后,桑原仁忽从棋笥中执起一子,重重拍落“9之十一”位。
就是现在!
黑199,冲。
一枚黑棋直如鬼魅般,横插进上下两枚白棋中间。
白200随即以“虎”联络。
然而下一手,黑201,碰,竟生生从中腹将上下两块白棋拦腰截断!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少顷,一场春雨倾盆而至。
屋外,雨势渐大;
屋内,一切喧嚣却都好似被尽数屏蔽般,寂静、肃然。
临近收官,已是到了最后胜负处。
检讨室内,众人骤然发出一声惊呼。
正是这手妙招,在分断上下白棋的同时,成功抑制白棋做眼。
一时间,局势再度扑朔迷离。
检讨室里,所有人又都好似凝神静气般,再次陷入了沉默。
黑201,碰。
久久凝视这枚棋子,亮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但此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的落雨声,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全身血管里奔流。
他亦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殊死一战的强烈渴望。
棋场之上,对于慕强之人来说,再没有什么,能够比遇到强者更令人感到兴奋。
因为两军对垒时,你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此番棋局,倘若可以绞杀左侧黑棋,就有可能反败为胜。
胜败,在此一举。
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计时器。
时间,还很充裕。
再次仔细审视整个盘面——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亮终于缓缓执起一枚白棋,而后毅然拍落棋盘。
白202,扳,再次侵入左半部。
黑203不为所动,继续从中上割裂白棋。
白204,小尖,落定白202对角。
黑205回防,白206紧贴黑205落子,打吃之形已成。
最后的“狂欢”,开始了。
偌大和室里,棋声铿锵。
愈发紧张的空气中,仿佛正有一双鼓槌在不断往定音鼓上敲击出一个又一个最强音。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直敲得人心发慌,却也敲得人魂振奋。
而同一时间,又好似有长号、圆号、大小号数种管乐齐上阵,直如一声声进攻号角,将整室空气都搅得天翻地覆。
雄浑而激荡。
一盘棋局中,往往连续劫争常有,但在同一个地方反复打劫却少之又少。
黑209后,白210果断提“6之十”位黑棋一子。
如同以牙还牙,白212后,黑213亦回提“5之十”位白棋一枚。
所谓“打劫”,即己方提走一子后,对方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不能马上回提,必须在别处下一招,待对方应一手后方能回提。
但饶是如此,往后的棋局也全然往不可控地方向一路滑去……
白220提“6之十”位黑217。
黑223提“5之十”位白220。
白226继续提“6之十”位黑223。
第六次劫争,白228“连”后,黑229再提“5之十”位白226。
但六次劫争过后,左下部的劫争,仍在继续。
疯子下棋,连带着观棋者也一并疯了。
不远处的检讨室里,渐渐传来一声声毫无头绪的感叹声。
“完全看不懂!”
“已经看不清现在形势了。”
“实在太复杂了!”
和谷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转播屏幕,而后,艰难吞咽一口,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掏出手机就给光发去短信。
——我说,你家那位到底怎么回事啊?!
——今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连续给光发了两条短信后,和谷好似恋恋不舍般,又抬头紧盯屏幕好一会儿,然后,才
又接着发了第三条短信过去。
——同一个地方,六次连环劫!进藤,今天这场棋局,实在太精彩了!!真的太精彩了!!!
同一时刻,幽玄之间内。
随着劫争不断继续,对弈双方身侧的棋盖上,棋子也不断增多。
但就在白棋第七次打吃时,桑原仁心中蓦地一沉——
眼下,黑棋竟已再无劫材!
而此时,“没有劫材”也就意味着,左下部大好河山即将拱手让人。
老爷子皱纹遍布的脸上,从未露出过如此不甘又无奈的神色。
但棋行至此,却也只能接受。
盘面左半部,看似无休无止的劫争,终于在黑237一手消劫后,彻底划上句号。
杀局过后,尸横遍野。
尽管这一次次劫争看似仅针对左半部,实则却关乎整盘棋局。
纵观全局,黑棋在中央和右上把白棋吃掉,而白棋则在左下角将黑棋吞噬。
乍看之下,天平的两端似乎又往黑棋倾斜。
但满目狼藉的背后,检讨室里,和谷蓦地睁大眼睛,继而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不是的!
尽管白棋右上和中央被吃,但黑237消劫,盘面局势形成转换后,实际结果却恰恰相反!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计算错的话……
“这盘棋局,是白棋赢了。”
检讨室里,一个声音代替和谷,把他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像是有一声钟磬在耳畔敲响。
黑237后,只见黑白双方又在盘面右下部交替行过十余手。
第245手,再次轮到桑原仁执棋时,他却迟疑了。
是时候……结束了吧。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服着。
不然就像是死缠烂打,身为名誉本因坊,未免也太难看了。
棋墩一侧。
蓝色电子计时器,仍在尽忠职守地倒数着桑原仁所持执棋时间。
一秒,一秒。
数字下的横线,每跳一下,便代表一秒钟过去了。
和室与检讨室内,忽而纷纷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等名誉本因坊做出下一步动作,等近乎死机的转播屏幕上画面再度流动起来。
然后——
不愧是名誉本因坊,他并未让所有人等太久。
可能是抽一口烟的功夫,也可能是喝一口水的时间。
幽玄之间内,只见桑原仁抬起头来,从棋笥中抓取一把黑棋后,便十分潇洒地投撒在棋盘上。
刹那间,散落的黑棋直如珠玉般撞向盘面棋子,继而飞溅、四散、嘈嘈切切。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数枚黑棋被投掷在棋盘上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好似如梦初醒——
第63期本因坊头衔平分胜负赛,至此终局。
下午五点十七分。大阪府洲际酒店外。
终于结束了今日所有工作,光刚走出旋转门,就拿出手机,一个电话给和谷轰了过去。
“棋赛怎么样了?”
对话那头,和谷义高久久没有出声。
他边听电话,边缓缓、缓缓地看向正前方屏幕,然后,唇角一扬,语气略带揶揄地说:“恭喜了啊,进藤棋士,你们……马上要‘窝里斗’了。”
呼——
已然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重新落回胸腔。
虽然倘若今次不能如愿,他和亮还可以在闲暇时下成百上千局,但是果然能与亮同场竞技的感觉实在太好,他还是想与亮在正式场合里,堂堂正正、酣畅淋漓地一较高下。
幽玄之间内。
投子认输后,视线在触上对坐名人明亮双眸的刹那,桑原忽然身体后仰,反手撑上地面,朗声大笑起来:“有你们在的日本棋坛,还真是有意思啊,嚯嚯嚯嚯……”
如枯槁般沙哑而独特的笑声持续不断地在和室上空回响着。
老爷子笑得自在不羁,一旁的工作人员却听得毛骨悚然,木部在一旁僵若木鸡,直觉后背生汗,正装下的鸡皮疙瘩都已掉了一层又一层。
大笑过后,桑原不禁眯起眼睛,目光犀利地看向对坐气势逼人的少年。
兴许,从某种角度来说,一旦过了20岁、参加过成人礼,便不该算作“少年”了。
但从塔矢亮身上所透出那种傲视一切、宁折不屈的倔强质地,却依旧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少年感”一词。
是了,少年感,当是与实际年龄无关的。
经此一役,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一回。
就好像时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五十年前,初入棋坛的那个时候。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今天,是我输了。”双手撑上双腿膝头,桑原仁的话音里却满是尽兴与感慨,“塔矢君,我输得心服口服。”
至此,第63期本因坊头衔平分胜负赛正式落下帷幕。
塔矢亮名人最终以6胜1负的骄人战绩,成功夺得本因坊头衔挑战者资格。
一场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傍晚时分,东京都上空已恢复澄净,湛蓝苍穹又缀上大片阿帕奇晚霞般的橙红。
待棋局检讨完毕,桑原仁率先踱出对弈室。
只是一旦离了围棋,名誉本因坊就好像被打回原形般,又成了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位老人。
终究是老了。
常听人说,一个人的衰老,腿脚是最先知道的。
同行的工作人员眼看桑原仁步履蹒跚,连忙追上前去想要搀扶,不成想,竟被他不识好歹地扬手推开了。
“瞎紧张什么!”
话音里尽是不满的呵斥与责难。
可这就是桑原仁。
纵使岁月已经将他慢慢摧折,骨子里依旧刻满了高傲与不妥协。
不就是走得慢了些么?
他还没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年纪。
他也还能再像那些年轻棋手一样下出更多更精妙的棋局!
搭乘电梯,下到棋院一楼。
出了电梯,一步步往门口走去,尽管缓慢,桑原仁却走得异常坚定,边走边竭力将他微弓的脊背挺得更直些,再直些。
快到门口时,老爷子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他负手而立,目光幽深穿透移动门望向窗外浓重夜色,而后,不知说与何人般,沉声低
语:“日本围棋的未来,将会是塔矢亮和进藤光的天下!”
恭喜wuli亮宝宝,又一愿望达成!
抱歉,更新晚啦。大粗长奉上。
以及,谢谢默默给俺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果你们可以冒泡就好啦,某熊就可以逐一回评感谢啦)!
大家晚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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