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墨雪而

1、（一）奈何

　　寂寞空庭影深深，隔墙笑问白头人。
　　曾有故旧三两事，悲欢离合在此门。
　　鲜衣怒马方初见，广袖华衫立翩然。
　　桥头芍药红似火，桥下江水绿如蓝。
　　凤笙龙管鸳鸯曲，紫盖香车连枝意。
　　久晴必逢连夜雨，国破城倾忍别离。
　　颠沛流离为重逢，寻寻觅觅已半生。
　　犹忆玉人芙蓉面，不闻当年玉人声。
　　酒肆闲谈又提起，酩酊半醉添泪痕。
　　入夜几回魂梦在，惊醒难寻枕边人。
　　我问老翁可有悔，霜雪早染鬓发白。
　　老翁摇头叹复笑，最是无悔待伊来。
　　……
　　我此番又在冥界出了名。
　　之所以用“又”这个字，是因为之前——也就一千多年前吧，我让心硬如石的冥王夜渊动了心。冥王虽深处冥界，可他墨发黑袍，翩若仙人的气度在六界无人能及，起码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何其有幸就成了冥界小鬼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此番出名，则是因为我在自己的寿宴上和彼岸大打出手，把她的左脸打肿，右脸掴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要知道彼岸可是号称冥界第一美人，我这么一打，不知此刻有多少人怜香惜玉，在背后指手画脚地骂我。可我也没捞着什么好处，小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果然是老了，要是年轻的时候，我肯定把她揍的亲娘都不认得。
　　其实这事怪不得我。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冥界的日子想也知道有多漫长，多无聊，所以我即便活了几千年，也还是每年必办一次生日宴，以此让大家热闹热闹，笼络笼络感情。
　　夜渊知道是我生辰，便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冥界的宝贝，窥天镜，专门用来窥看人界之事。这是他一千多年来送的最有用的礼物，以往他送的礼物我实在不敢恭维，什么花啊草啊琉璃啊……我从来都是他怎么给我的我怎么给他退回去，一则我实在不喜欢，二则算是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心意，这次他倒是开窍了，我就算是想送回去也舍不得了。
　　夜渊似是很满意我的反应：“以后你若无聊了，就用它看看人界有趣之事，打发打发日子。”
　　“还用你说？”我挑眉，“这礼物真是你想出来送的？”
　　“……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切”了一声。冥界自存世起，便一直是幽暗阴森的模样，夜渊是冥界之王，除了冥界还未曾去过别处，也不懂如何讨女人欢心。他要是能想出送我窥天镜，母猪都能上树！
　　一旁的小鬼开始窃窃私语：“这女人何方神圣，怎么冥王在她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嘘！小点声！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奈何姑姑，冥王已经喜欢她一千多年了，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呦~”
　　“什么？！冥王喜欢她？！她还不答应？！这女人……也太走运了吧！”
　　“哎呦！小姑奶奶你小点声……”
　　……
　　“滚！”夜渊听到他们的对话发了火，“再多说一句割舌下油锅！”
　　我摇摇头：“一只新鬼罢了，你哪用得着生这么大气。”
　　“我还不是怕……”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连忙转移话题，“怕他们对你产生非分之想！”
　　演技太差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他虽然嘴上转了弯，但脸上还是没能遮掩住尴尬的神情。
　　我知道他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七百多年了，那件事永远是横亘在我和他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知道他不敢讲，也不配讲，可他到现在还是不知悔改，这才是我无法原谅他的理由。
　　“小奈奈~”一声千回百转的叫声传来，我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学他的口气：“呦！大功臣来了啊~”
　　来人面色清秀，脚步从容，一把折扇从不离身，带起的风吹着银白色的长发纷扬飘散，如果语气不是那么龌龊，我想他也算的上鬼中龙凤。
　　他嘴角一抽，看到站在我身旁面色沉重的夜渊，似是了然，向着夜渊施礼：“宋泽参见殿下！”
　　“起来吧。”
　　“是。”宋泽起身走到我身边，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我不禁扶额。宋泽是我在冥界相交快两千年的好友，他其实并非冥界中人，甚至不属于六界，他只是个散魂，由于执念太重，忘川的渡船载不动，无法到达轮回道，只能在黄泉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徘徊。我曾经问过他的执念是什么，他不告诉我，哪怕我软磨硬泡，他还是缄默不语，我只能安慰自己，谁还没有个秘密呢，作为朋友，我该理解他，而不是去难为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还是经常上演我问他沉默的场景，只是次数上来说已经大不如前。
　　“你们先聊，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夜渊看了我一眼，希望我能挽留，可我偏装作没看见，把头扭向别处。宋泽恭敬地跪下送别，起来后，他一脸嫌弃地瞟了我一眼：“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么多年他已经做了够多了，就算他曾经有错，这么多年也能弥补了吧！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没了耐心，可他都坚持下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问了他一句：“若是我让你去放下执念去投胎，你可愿意？”
　　这下他无话可说了，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是你生辰，就不说这些了。”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