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梦也清寒

1、楔子

　　梁佑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广场上来的，她脸上的泪痕几近风干，眼中的泪意也同幽潭般虽不会冰冻却已不再有波澜。
　　从她现在站的角度望过去，深秋的广场被尚未沉落的夕阳镀染成一片暖意盎然，广场尽头屹立了几百年的教堂如同一位迟暮却依然风采如故的美人，安静的注视着她身周或虔诚或冷漠的仰望着她的人们。那些人肤色各异，也不乏梁佑泽这样的东方面孔，他们在教堂前努力捕捉着最美丽的自己。
　　在这之前，她站在营业了近半个世纪的LOST TIME窗外的街角里，虽然时间只有下午三点刚过，但街对面的一家剧院所投下的日影，将她整个人攫在了一片阴影中，使她终于可以舒缓一下身形，不再那么担心被发觉地继续观察着咖啡厅里那个侧对她而坐的年轻女子。
　　当咖啡厅内古旧挂钟的钟针指向四点一刻钟时，一直以手支颐默默出神的女子忽然拿起了手边那本跟她一起落座在这位置上就一直没起来过的书，轻轻地抱在了胸前，那姿势如同中学生怀抱着课本一般。她慢慢直起背，披肩的长发在腰际若有若无地摇曳了一下，然后忽然向梁佑泽所在的方向转过了头，似乎是又似乎不是的轻轻微笑起来。
　　阴影里的梁佑泽不却订她是否发现了她，她只是觉得，那个一身浅金色长裙的女子依旧秀美如初，那面庞，那眉眼，都是她自小就看过了的，却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清丽，就连那神情，似乎也还是跟十多年前一样，入学典礼上，曾引动不知多少男生一夜成人的那种明媚纯净。
　　年轻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梁佑泽脸上半是现实的清醒半是回忆的迷惘样的表情，或许她的那一转脸，也并非是要向着她而来，因为她随即起身付账离开咖啡厅而后迅速离去，留在梁佑泽眼中的最后图像，唯有那一闪即逝的娉婷背影。
　　梁佑泽如梦初醒，望着那空了的座位，那还未被侍者收起的杯具提醒她这不是梦。
　　这样的一个丽人，谁能舍得让她在这万里之遥的异国陌生的咖啡厅内，枯坐六个多小时，来等待一个没人来兑现的多年前山盟海誓过的承诺？
　　那他呢？他舍得吗？他忍心吗？那么他为什么不来？
　　“贺嘉源……”这个名字从梁佑泽的齿间溢出，她全身一阵战栗，不由自主地环抱住自己，慢慢蹲下身去，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低落。
　　为什么要这样？她问自己，为什么是这样！
　　心里的悲伤忽然决堤样地涌来，那忧伤的洪流裹挟着所有怯懦卑微乞怜的沙砾扑打在她心上，阵阵生疼，几乎就要将她生生砸穿。
　　梁佑泽哭的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有警察站在她身旁礼貌而冷淡地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时，她才回神过来，手扶墙壁慢慢站起了身。
　　她身旁除了警察还有一个咖啡厅的侍者，他们用好奇又有点戒备的目光打量她。梁佑泽抽噎了好一会才用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语道：“我……想知道，怎样去圣母花之大教堂……”
　　警察和侍者显然有点吃惊，继而现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但梁佑泽坚持用她那只能让人一知半解的意大利语重复着自己的需求。最终警察要求查看了她的证件并记录下了上面的信息，而后将路径指点于她，并提醒说即使立刻赶到，也已过了教堂对参观者开放的时间。梁佑泽没说什么，只是报以微笑。
　　她要去的目的地并不遥远，只是要穿绕过多条窄街。那些古老却外观十分相似的建筑和那些生涩拗口的街路名称本不容易记忆，但她就如同梦里已来过了成百上千遍了一般，仅凭着混沌风暴袭击过后残存着的一点清醒便来到了广场前。
　　教堂那巨大的红色穹顶映入她眼中，衬起那蓝天云朵落日和整个白绿拼色的建筑群，神迹般，庄严美丽地令人神往。
　　不知道哪一本旧地图册上，曾有过同她现在所看到的一样美丽的画面？
　　她眯了眯紧涩的双眼，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如果一段两个人一起酝酿了半个青春的旅程，最终变成一个人孤独的远足，那么再美丽的风景，是否还能打动向往了太久的心？
　　梁佑泽在心里问自己，也很想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