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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番外.柯特.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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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构造游戏理论……
正在网状化划分情感……
正在暗示黑夜恐惧症……
正在放牧强烈的绝望感……
柯特有四个哥哥,只有一个姐姐。
在他人生的头九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姐姐的存在。她已经失踪得太久,整整十三年了,连母亲都已经默认了她的死亡。她在这个家里停留过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根本没有留下过什么无法磨灭的痕迹。
有一次,他看到母亲从一间本来上锁的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少有地带着泪光。透过母亲和门之间的缝隙,他看到房间里带着女孩气息的装饰。
他设法从大哥口中知道了房间原主人的信息,她生前的名字叫路路比,不在兄弟们的名字接龙游戏里,是因为她本来不是被期待出生的。
揍敌客家的女孩就像是一个诅咒。一百年来,家族从未有一个女孩活过四岁,不是因病去世就是意外身亡。再者,相比起天生力量较弱的女孩,爷爷和父亲都更倾向于选择男孩。可母亲坚持要生下路路比。
不幸再一次应验,路路比替母亲吸收了全部的毒药。据大哥后来的回忆,那个女孩瘦弱得像一只小老鼠,各项体征一塌糊涂,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可以活到四岁。
可她却倔强地活下来了,像一棵野蛮生长的杂草。她的天赋比大哥还要强,这让家族重新对她充满了希望……可惜,刚满两岁,她就失踪了。
诅咒再临。
母亲拒绝给路路比立墓碑,大哥说。尽管她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不计代价的寻找,但她的内心深处仍然相信着路路比没有死。路路比幸运地熬过了毒药和早产,她一定能更加幸运地回来。
有时柯特觉得,母亲是想在后来的子女身上找到路路比的影子,才接连生下了后面的三个孩子。她确实发疯般地爱奇犽,但奇犽终究是个男孩,没有谁代替得了路路比。
到柯特出生,正好满五年——那个母亲极力争取来的期限。柯特记得,自他出生起,他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失魂落魄地抱着某样物品,低泣着念叨一个名字——路路比。她不过是个死人。
死人,死人,死人。掏出目标心脏在手中把玩时候柯特忍不住地想,她死了,她的心脏会变得稀烂,她的尸身会腐朽,最后连骨骼也成灰,死了,什么都没了。她究竟有什么魔力?她凭什么在死后这么多年还在母亲脑海里,像一缕阴魂挥之不去?而他,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站在母亲面前,母亲对他的关心却不比那个死人更多。
他知道他在艳羡,在嫉妒,甚至恨,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路路比??揍敌客,他的姐姐,不幸的幸运。Rue-ruby,代表着悔恨、悲叹与永世不变的爱。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哥哥就好了,如果她真是无可救药的废物就好了,如果她……从未降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然后她……回来了。
柯特还记得那天,在猎人考试中的大哥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找到了失踪多年的路路比。
柯特差点被近在咫尺的母亲的尖叫震破耳膜。她几乎失去理智,恨不得立刻飞到猎人考场去看看“路路比”。
“伊路米,在还没有确定身份之前,你不能就这样说找到了路路比。”父亲说,“虽然你的判断一向不会错,但过去了十三年,她幸存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路路比?”
“好吧,我发现了一个疑似路路比的女孩。”大哥加了个定语,“目前我还没有接触到她的身体,没拿到血样也没法拔头发……但是年龄样貌都很符合,您看了照片就知道了。”
父亲点开了大哥传回来的照片,他、母亲、糜稽和柯特一起看着大屏幕,有一瞬间,柯特还以为照片上那个人是奇犽哥哥。
照片很显然都是偷拍的,第一张照片里那个雌雄莫辨的女孩坐在河边,对着河水里叼着鱼的薄荷蓝色头发的男人说话。她那头罕见的、和席巴奇犽如出一辙的银发不羁地四处乱翘,眼睛周围涂成了浓重的黑色,像个离经叛道的摇滚歌手。
第二张照片里环境昏暗,她侧过脸看着身边的小丑服男人,表情很严肃,手中握得乱七八糟的牌和男人手中呈完美扇形的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哦,那场扑克游戏是她赢了。”大哥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她不傻,体力还可以,连打了八个小时牌才去休息。”
第三张,她坐在地上,没穿严实的外套,只穿着工字背心、运动短裤,裸露的肢体缠着绷带。柯特想起北方雪国的女花滑运动员,看起来体型瘦弱,可却有着足以完成蟹步、烛台贝尔曼和阿克塞尔四周跳之类高难度动作的柔韧肌肉,就像是天鹅的外表配以猎豹的身躯。她也是这样的。
也许是刚刚剧烈运动过,此时她的面颊和鼻尖都泛着一抹绯红,她的脸上是一种不屈混合怒意的神情,倔强的黑眼睛里像燃烧着火焰,她仰头看着对面的……怎么还是那个小丑?
“她用念能力在十二米外从我胸口夺走了号码牌,说不定连我的心脏都能掏出来呢。”大哥一反常态地大加夸赞,“不得不说那时候我有点生气,所以就追上去了。没想到她的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是看到这个男人而停了一秒,她应该就能逃脱了。”
“这个男人和路……疑似路路比的小姑娘,走得很近?”
“他叫西索,他们的关系是挺不错的,看样子认识很久了。不知道她对于西索是什么态度,麻烦的是,他很袒护她。”
接下来父亲又问了很多问题,事无巨细,甚至问了她一天吃几顿饭。“她太瘦了。”他说。柯特从未听过父亲对陌生人如此关心,他可从不过问柯特每天吃什么。母亲的眼泪则根本没有停过,反复念叨着“我的路路比”。
“14岁,身高160厘米,体重48公斤。”大哥在电话对面回答。
“嗯,她是个变化系,念能力是两种相反的力。习念至少三年。”
“不,还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的念能力。”
“没办法,我要盯着阿奇,不能同时监视两个人。”
“她和阿奇走得很近,阿奇可能也把她当成朋友了……”
奇犽哥哥。
柯特清晰地感觉到心中怒意渐生。她凭什么?她抢走了母亲的爱,父亲的关注,大哥的赞扬,奇犽哥哥和自己相处了十年,和她只不过待了一个月,可她却轻轻松松把奇犽哥哥也抢走了,接下来她还要从他这里抢走什么?
后来大哥陆陆续续传了一些照片回来,奇犽去了天空竞技场,路路比也是,正好方便他同时监控两个人。
路路比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强,教她念的变化系男子西索,似乎正在成为她的情人。对方可谓劣迹斑斑,令母亲大为光火。更糟的是大哥新传回来的照片上,变化系男子带她去参加宴会了。
她洗掉了摇滚歌手妆,淡妆的她有种精致易碎的美感,银发雪肤,眼眸深邃,鼻梁纤细,眼影是淡淡的灰紫色,微张的双唇像玫瑰般红润。她身着重磅真丝香槟粉色长裙,完美勾勒出了苗条匀称的体型。没人会从这个精灵般美丽的少女身上移开目光。
看到照片的时候母亲喜极而泣,激动地叫管家去置办一百条高定礼服裙。但大哥随即丢下一个晴天霹雳:“他们接吻了。”
“怎么可以——让那种下流的变态——接近我的女儿!要是他敢对我女儿做些什么不该做的,我会让他后悔降生在世上!”母亲是很少接任务的,但那天她连杀了几十个人,似乎想把她对那男子的怒火发泄在七零八落的尸体上。“哦……我的路路比,碰到这种男人她会吃亏的,说不定还会得病……”
柯特并不觉得那个女孩会吃亏。她足够强,在天空竞技场的比赛从未输过。
“……嗯,不仅用了两种作用力,她变出了火焰和电,还隐形了几秒钟,最后把雨水变成了冰。”
她把她的情人杀了,诡异的是后者又活了过来。
“我确认过,那时西索已经死透了。”
“得快点行动。现在正面战场我可能打不过她。”
“她把摄像机毁了。”
“好的,我亲自去问一问。”
显然,她不愿意会见席巴。大哥退而求其次,从她和情人死斗之后的竞技场废墟里弄到了一点血样。检验结果确凿无疑,她就是路路比。
那段时间家里明显喜气洋洋,父亲,虽然从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向航空公司订购了一架全自动飞艇,又在世界各地的热门旅游城市置办了别墅。而母亲忙着给失而复得的千金准备房间、添置昂贵的家具和衣裙(“不能再让露露被一条裙子给骗走了!”),包括为欢迎宴准备的一百种候选蛋糕。当然,母亲把训练计划也提上了日程,满心欢喜地期待把千金培养成独当一面的杀手。
她回来了。
柯特出门做任务时看到了路路比。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她的美貌使她显眼得过分了。她站在黄泉之门前,仰头打量着这扇门,表情既好奇又怜悯。
无疑,她也看到了自己。
柯特拿出杀手的速度迅速影遁,躲在暗处观察她。她没有进入的意思,只是和门卫大叔聊了聊就走了。
柯特很难理解她,风尘仆仆赶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眼自家的大门?他也很难理解父亲,明明他就在家里看着这一切发生,但他还是放任她离开了。他只能猜测父亲在计划,计划让路路比心甘情愿地回到家族。
她真的回来了。
母亲发疯般地抱着路路比尖叫狂哭,好像彻底忘了一边的大哥和柯特。也就是那时,柯特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她是家族唯一的千金,论容貌、天赋、能力都是家里的佼佼者,母亲的爱没有理由不倾注在她身上,这一切如此顺理成章,所以愈发显得让他无法忍受。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却成了一个被忽视的存在,一个妈妈身边乖巧的人偶,一个永远沉默的影子。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不是个好女儿,凡事她一点也不为家族考虑,只想着她自己。她压根不想当杀手,为此她甚至扬言如果母亲非要她当杀手,她就再也不回这个家。
她像一只刺猬,将家族的一切好意拒之门外,竖起一身尖锐的刺把试图靠近她的人扎个遍体鳞伤。
可是纵使她让母亲这样难过,母亲还是爱她爱得发疯。她哭泣,她恳求,她说:“妈妈不想再失去你了……”
路路比无动于衷,语气和表情都冷若冰霜。“不,我不会考虑。不要再游说我了。”
看啊,她真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坏种。就连大哥也这么说。
他的大哥和路路比正在凶猛地互相伤害,大哥指责路路比未成年性行为,路路比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大哥只能听墙角是因为他不行。
靠。
太刺激了。
柯特一不留神撞倒了一个花瓶,它哗啦倒下的声音似乎成了一场决斗开始的信号。
令柯特暗暗心惊的是路路比的战斗力,以往在他的认知里,大哥属于同辈中断层级别的强者,可路路比打破了这个局面。如果她愿意,她势必能跟大哥杀个你死我活。
她虽强大,可太危险、太不可控了。她不愿成为杀手,也就意味着这种力量不能为家族所用。她对家族没什么归属感,也就意味着在家人和“朋友”“爱人”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她像一座火山,如果触怒了她,她一定会把整个家族烧成灰烬。
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女竟然也有她的恐惧,柯特很是意外。那是枯枯戮山顶的一个天然温泉,尽管她一脚踩空后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从头到脚的发抖还是出卖了她。
你会害怕什么?或者畏惧什么?
看到她在假扮父亲的大哥身下被侵犯的样子,在电椅上披头散发、浑身发抖的样子,从一开始发疯地挣扎到最后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样子。柯特以为她会求饶、会哭泣,会求他关掉电闸、解开约束衣放她走,可是她没有。
相比起侵犯和电击,水牢不过是小儿科,可他完全没有想过水牢会是摧毁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鲁珀特亲王之滴”,本身比一般玻璃坚硬很多,能在巨大的压力下不碎,然而,若是抓住其纤细的尾巴、稍微施加一些压力,那么整颗玻璃泪就会瞬间爆裂四溅、彻底粉碎。
在那之后,大哥将针插/进了她的穴位。第一天,她因遍布全身的尖锐疼痛而躁动不安,接着又瞬间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她的目光呆滞,双手则不断抓紧衣服,或是在空中挥舞。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重,身上开始出冷汗。接着强力的药物输进了她的血管,这次跟着的症状是流鼻血、剧烈咳嗽最后变成呕吐,直到她彻底虚脱后变得一动不动为止。
接下来的两天里她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她的皮肤被汗水浸透,然后逐渐变干并开始发热。脉搏变得断断续续,但是保持了正常的强度。她没有醒过来,也没有尖叫。
最后到了第七天,她终于醒了过来。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的双眼就像两条空洞的隧道一样……
她不再是她了,不再是那头野性英武的薮猫。她变得乖巧顺从,像一只完全听从摆布的木偶,规规矩矩地回答着“是,母亲”“好的,大哥”。当她盛装打扮,转过身来天真又愚蠢地朝他微笑的时候,柯特竟然毛骨悚然。
他从她的黑眼睛中看到了母亲,看到了大哥,唯独没看到她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我要探视姐姐。”柯特对管家说,后者打开了门上的锁。他走进了她的房间。她像一个高塔上被软禁的公主一样呆坐在床上,膝盖边摊着一本书。
一时间,他们都没说话,互相凝视着对方。不知道路路比现在的大脑在走着怎样的程序,她自动下床,把他拉到床上,然后僵硬地开始脱衣服。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香艳也很刺激的场面,但柯特头一次被吓到手心冒汗,“停下,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路路比无言地盯着他,僵硬地又穿回了衣服,“……不要用探视这个理由。”
他这才意识到,大哥一直用着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进入她的房间,在她的床上侵犯她。而她的脑子被植入了“必须服从揍敌客的命令”这一指令,她不能拒绝。
他说不出话。她应该是自由自在的,而不是被当作一个酷肖奇犽哥哥的替代品,一个可以发泄rou欲的美貌少女,一个被豢养的小公主,一个言听计从的麻木傀儡。
要帮她一把吗?
要怎么帮她其实很简单,直接告诉父亲,问题就解决了。或者告诉她的情人——那个小丑?呃……不,还是暂时不考虑了。
但柯特没有想到的是她在生日晚宴上率先打破了局面。不像高塔上的公主等待着挺身而出的骑士,也不像水晶棺中的公主等待着吻醒她的王子,她决绝又轻蔑地,把本来降临到她头上的命运甩到一旁。
她该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熬过了毒药和早产,从戒备森严的公社中逃脱,一点点地在摸爬滚打中变强,她是风,是火焰,是飞鸟。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意志。
几个月之后,当他们在贪婪岛再次见面时,柯特忍不住告诉了她他那时的决定。
“原来是你告诉了爸爸啊。”路路比盯着地面说,手上无意识地撕着一把碎草。
柯特点点头,“其实我还考虑过告诉西索。”
“他?”她笑了,“你打算怎么找到他?”
柯特有些不爽,“我有特别的找人技巧。”
“好吧,就算你能找到他……”她把手上的碎草一扬,交叉双臂,平静又笃定地说:“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柯特有些吃惊,本来以为小丑和姐姐的关系,他大概会空降枯枯戮山抢走姐姐的。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完全理解错了。
她叹了口气,“因为他是个战斗狂,在他眼里战斗永远排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性、果实和找乐子什么的。所以我应该先是个战斗对象,然后才是女人。”她的神情冷了下来,“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一个女人必须靠男人才能拯救的话,那么她离凋零也就不远了。”
柯特沉默不语。长久以来,女性都被冠以柔美性感之名,路路比所表现出来的野性和英武并不是主流,尤其是在男性凝视里。她野性难驯,既不屈服,也从不让步。
“你还会回家吗?”柯特终于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看着远方难过地笑笑,眼睛像一对空荡荡的玻璃珠。“我无法原谅伊路米和妈妈。我不会回家了,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