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丈红尘问君心》水苏荼蘼

27、幻境

　　此时的君珀姑娘确如宁非尘所料，正陷入茫茫迷雾中。
　　迷雾彼端，似有悠扬萧声传来。随着箫声愈近，迷雾渐渐淡去。待迷雾散尽后，君珀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幽幽竹林间。
　　她足尖轻点，飞上一株翠竹顶端，凝目顾盼，但见远处青山环绕，峰峦叠嶂，近处亭台楼阁，花艳柳翠，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她踌躇片刻，向最近的一处亭台飞去。
　　亭台四面，纱帘随风舞动，一眼看过去，亭内空无一人。她略一停顿，又向近处的宅子飞去。
　　宅子共七进七出，端看这占地面积便可知此间主人非富即贵。只是君珀姑娘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非富即贵的人竟然是小紫！
　　他今次却穿了一袭绯色丝袍。衬着墨发玉颜，愈发风姿妖娆。
　　……
　　一片寂静中，君珀居高临下对着宅前长身玉立、表情莫测的人讪讪一笑：“嗨！又见面了！——真巧！”
　　小紫君诡异地继续沉默，继续仰望，继续莫测中……
　　君珀悄悄挪步……
　　忽觉眼前一花，异香扑鼻，小紫已将她抱进怀里。
　　君珀浑身僵硬，十级戒备，就怕他突然桶她一刀子。
　　三分之一柱香后——
　　君珀硬着头皮道：“要不你捅我一刀吧！”
　　“……”他终于放松了手臂，却依旧松松揽着她纤腰，一脸伤感：“从来都只有你捅我的份。”
　　君珀也很伤感，捅他那一簪子，还不是仰仗着大神撑腰么？她幽幽问道：“我师父呢？”
　　他答非所问：“你可知，你身在何处？”
　　这问题难度颇大，她只好猜一猜：“你家？”
　　他得意一笑：“珀儿，这是我为你建造的虚空幻境，你可喜欢？”
　　“？？！！”她僵硬道：“你叫我什么？”
　　“珀儿。”
　　“你先撒手！”
　　“不撒！”
　　君珀狠狠掐了他一把：“疼不疼？”
　　他深色莫测：“不如试一下这个！”揽着君珀的手臂突然收紧，俯首吻住了她。
　　法术变态的小紫君吻起人来也很变态，强势、霸道、利落，简直就是铜墙铁壁的怀抱，疾风骤雨的索取。君珀姑娘不甘示弱，以利齿反攻。小紫君得意一笑，贴着她的唇低语：“学会调戏人了？”
　　打又打不过，咬又咬不到，完全居于下风的君珀姑娘黔驴技穷之下，只好屏住呼吸——有本事丫就憋死我！氧气急速消耗的瞬间，她脑海里很快闪过一些模糊念头……
　　小紫君到底松开了她，捏着她下巴命令道：“呼吸！”
　　她犟着不肯妥协，他威胁道：“还是我接着来？”
　　见君珀终于张口拼命呼吸，他一副无奈的表情：“明知你死不了，白白顾惜你了。”
　　君珀喘匀了气，静了片刻：“小紫，我们谈一谈。”
　　“叫我什么？”
　　“小紫。”
　　他定定将她望着，突然笑若春花，身上一袭绯衣骤然变作大红色，似笑非笑问她：“现在呢？”
　　“……小红？”
　　他又露出莫测神色：“怎么又调皮？”
　　君珀一把捂住嘴。
　　他冷声道：“叫子吾。”
　　君珀察言观色，他那张妖孽的脸上分明写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子吾。”
　　他得意一笑，一时艳光四射，暗香四溢。
　　可惜，如此美妙的时刻，某只吃货的肚子却突兀地咕噜噜响了几声。
　　柏子吾：这声音？？？她不是不食烟火么？她不是一抹神识么？怎么会？？！！
　　君珀：“柏子吾，想吃口水鸡么？”
　　柏子吾沉思中。
　　君珀：“柏子吾……”
　　“唔。”
　　“抓鸡去啊！”
　　“……”

　　君珀一边等口水鸡，一边想，虚空幻境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又要如何突破？
　　鉴于柏子吾的变态武力值以及变态嗜好，君珀姑娘决定忍辱负重，从长计议。
　　她撕下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腿，用洗净的树叶裹了，向亭中走去。
　　柏子吾正凭栏而立，目光专注，将湖心盛开的几朵睡莲瞧着。
　　“柏子吾！”君珀将鸡腿递到他眼前：“给你的！”
　　他转头盯着鸡腿，眸色幽暗：“你何时学会了这些俗事？”
　　“早会了，你不知道我师父有多难侍候。他只爱吃素，我每次都要把口水鸡碾碎了和着青菜菇子作了圆子……”她说了一半，才发现柏子吾神色冰冷，赶紧咬住鸡腿。
　　他伸手夺了过去：“不是给我的么？”
　　君珀干笑两声，转身飞奔而去。
　　柏子吾凝视她的背影，久久。然后低头去剥开那裹着鸡腿的树叶，修长的指尖衬着碧绿的叶，仿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鸡腿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他神色复杂地咬了一口。唔，香滑幼嫩，入口醇香。
　　柏子吾微微眯眼，疑虑陡生。
　　君珀在试图用玄女镜向大神求救失败后，只能郁闷回到湖心亭。
　　柏子吾将一只紫色锦囊递给她：“收起来。”
　　这紫色锦囊绣工精美，一朵白色花儿晚玉般镌绣于一团烟紫色中，君珀倒很喜爱，却深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理，谦虚道：“无功不受禄。”
　　“送宁非尘的。”
　　君珀心头一喜，柏子吾这是要放她走？

　　柏子吾指一指身旁矮几：“坐下。”
　　君珀乖乖走过去坐在与他面对的矮几上。
　　柏子吾默了片刻，微微仰首望天，眼睛望着远方某处，悠悠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识那日？”
　　君珀嘀咕：“怎不记得？无缘无故出手伤我。”
　　他唇角牵出一抹邪笑：“谁叫你不知天高地厚。”
　　“你是欺负我道行浅末！”
　　他失笑：“真没良心，从来都是你欺负我。”
　　“我哪有？”
　　柏子吾却突然转了话题：“那次，听闻你伤得很重？”
　　君珀微微一笑：“再重的伤好了便该忘记了，时时记着岂不心累？”
　　他凝视了她片刻，柔声问道：“你真不恨我？”
　　君珀失笑：“恨？只因你伤了我？那也是我学艺不精。恨一个人，太辛苦，我才不傻。”
　　柏子吾凤目中闪着复杂的光芒：“珀儿，你变了许多。”
　　君珀笑：“柏子吾，你并不了解我。”
　　柏子吾望了她一瞬，缓缓转回眸子，看着远方的竹林，幽幽说道：“珀儿，我一直在想，倘若那时我去了乞灵山，那么你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我。倘若我第一次见你没有伤你，倘若我后来不与你置气，倘若我没有将你囚在紫晶宫五百年……”
　　等等——君珀疑惑……他在说什么？难道——柏子吾口中说的是——前世与她的纠葛？若是这样，柏子吾在无涯谷中的一切言行便可解释通了！可若真是这样，柏子吾与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与大神又有什么关系？大神又为何如此防备柏子吾？又或者这个柏子吾是双重性格，现在只不过是精神分裂产生幻想？可是他又是怎么到了这里？自己又是怎么到了这里？大神又在哪里？一时间，君珀思绪混乱，茫然失措。
　　她正想得出神，视线余光里见到柏子吾伸出的手指，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柏子吾手指一僵，蹙眉不悦道：“躲什么？”然后轻轻抹去了她唇边还残留的一点油渍，手指停在她饱满的翘唇上略一流连，凤眸中划过一抹幽暗光芒：“下次脏了，别舔——你可是仙姑，总该有点仙姑的样子。”
　　“……”君珀囧囧偷望他。却被柏子吾逮了个正着，他笑问：“看什么？”
　　君珀眼珠一转：“柏子吾，以前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不如你跟我细说说？”
　　“都忘了？”
　　君珀点头如捣蒜。
　　柏子吾定定凝视她一瞬，意味不明地笑了：“忘了便忘了罢。”
　　“柏子吾！”君珀眨巴着大眼睛卖萌：“你就说说呗。”
　　柏子吾傻，他傻起来特别萌：“……再给我撒个娇。”
　　君珀硬着头皮腻声道：“说吧说吧！从你第一次见我说起。”
　　柏子吾突然伸手挑着她下巴，邪邪一笑：“不是要听故事么？让我抱着你。”
　　“喂！”君珀炸毛，对他瞪圆了眼睛：“我跟你不是很熟哦！”
　　“是吗？”眨眼间，他已将她搂进怀中，薄唇贴着她耳边轻声道：“那是你不记得了，我们其实很熟的。”
　　君珀被他弄得毛骨悚然：“你松开我！我不听了还不行吗？”
　　柏子吾僵了僵，缓缓站起身来，坐会对面矮几，悠然道：“从天帝祝寿说起吧！”
　　“……”这真是只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货啊！
　　“天帝大寿，四海同祝，我自然也备了寿礼前去祝寿。因嫌呱躁，宴席之前，我便远远避开，去了百花园。百花园中，原有一处百花池，仙子们平日无事也爱去沐浴。我怕撞见了不好，事先问了守园子的婢女。那婢女说因逢天帝大寿，园中并无他人。我这才入了园子。一入园子，我却感知园中尚有他人气息，正是百花池那处。我被扫了兴致，心中不悦，便打算折回去。谁知，恰在这时，百花池那处却传出一声女子惊呼，喝问道：‘何人擅闯百花池？还不速速退出！’本君何时被人这样吆喝过？所以我不但没退出去，还立刻现了身。”
　　君珀弱弱道：“你好幼稚啊……”
　　柏子吾不去理她，眸光却柔和了几分，接着说道：“我记得，你当时正好回头来看我。我最先看到你的眼。珀儿，你那双眼真是美极了。澄澈明净，不染尘埃，比露珠还清透。”
　　君珀下意识眨眨眼，虚荣心瞬间爆棚。
　　“我望着你那双眼睛，竟忘记避嫌。你羞窘之后连忙避入了水中。我见你竟然哭了，本想安抚两句。谁知你却突施重手，我惊怒之下，失手将你打伤了。”说到此处，柏子吾神色有些伤感：“我见你晕死过去，心中也极后悔，本想查探你的伤情。却不料此时园外又有人来，我怕毁了你清誉，便隐出了百花园。”
　　君珀切齿道：“我既然都被你看光了，还被你打伤了，醒来后一定到处找你算账吧？”
　　柏子吾以一种奇异地眼神望着她，半晌后冷笑一声道：“你不但没有找我算账，还彻底消失了。”
　　“消失？”
　　柏子吾冷笑一声：“我后来去百花园问了守园的婢女，她们说根本没有见到过你。我想你一定是哪个宫中的婢女，就一处一处地去搜。没想到，这九天之上，还真有本君找不到的人！”柏子吾突然似笑非笑地望了正蹙眉思索的君珀一眼：“你猜，我最后是怎么找到你的？”
　　君珀转了转眼珠，满脑袋狗血：“不会是恰好我沐浴时又被你撞见了吧？”
　　柏子吾失笑：“你就这么想被我看光？”
　　君珀囧：“不说拉倒！”
　　柏子吾粲然一笑，凤眸中流转着温柔：“珀儿，我倒更喜欢你如今这副样子。”
　　君珀正要说话，脑海中突然神奇地听见宁非尘淡远的声音在轻轻唤她：“君儿。”
　　“师父！”她下意识脱口应道。
　　“什么？”柏子吾面露疑惑。
　　“啊？！”君珀恍然对着柏子吾傻傻一笑，随口说道：“我也喜欢你如今这副样子。”她口中说着话，脑海中宁非尘的声音又远远传来：“君儿，你只听着，不许出声。你如今正陷入幻境，万万不可与柏子吾亲近。你道行浅末，若神志为他所夺，将永陷幻境。你想法子使他入眠，他入眠后你便入定待我，我自会救你出幻境。”
　　君珀听完，脑中如缠了一团乱麻，但她内心深处对宁非尘实是谋听计行，因此心中虽万分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
　　“珀儿？”柏子吾唤了她两声，见她不应，此刻正探手欲查看她。
　　君珀醒过神来，见了他的举动，猛地后退，情急之下竟忘记自己正坐在矮几上，这一猛退，她便往后跌去，她心中事杂，一时竟不及反应。柏子吾眸色一黯，转而迅速俯身过去伸长手臂垫在她脑后，急切之下与她齐齐跌于青砖地面上。
　　四目相对间，君珀有一瞬恍惚。
　　这真是幻境？可他体香阵阵，手臂温暖，眸色如水，心跳砰砰。如此温香艳玉竟是虚空幻境。柏子吾究竟是怎样入了幻境？难道是大神的手笔？若是，大神又为何要将他困在幻境？柏子吾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第一次，她心灵深处那随波逐流的意念开始动摇。也许，她应该解除封印？
　　柏子吾一瞬不瞬将她望着，他气息灼热，双眸发出慑人的紫光，似乎要将她吞噬。
　　君珀被耳边痒痒的气息拉回思绪，伸手推柏子吾：“你起开啊！”
　　柏子吾轻喘着说道：“珀儿，我想你！”
　　君珀只觉得脑袋“轰”一声，似是有什么炸开了。
　　下一秒，柏子吾已吮住她的耳珠，冰凉的唇，火热的舌……他简直就是一只随时随地都在发情的禽兽！君珀猛地偏头，皱眉不悦。
　　柏子吾撑着手臂，俯视她，神色在瞬间变得冷冽，语音更是坚硬如冰：“怎么？宁非尘找你了？”
　　她大惊，紧抿双唇。
　　他轻声道：“不急。”然后再度俯身，抓住君珀欲推开他的两只手拉到她头顶，紫眸射出一道异光，邪魅一笑：“乖珀儿，先给你留个记号。”
　　君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那紫光将她牢牢吸引……
　　“君儿！”
　　耳边听到呼唤，君珀才慢慢缓过神来，重新聚焦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