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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夏洛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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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正对的长窗外,朝日堡城下的山地恢复了安宁与洁净——战争留下的痕迹和尸体被清理干净,但夏洛特仍然有意无意地避免望向那个方向。
“整个基弗都为您这样的皇太后而骄傲。”康拉德曾说,“有您和路易这样的父母,腓特烈必将成为最英勇的皇帝。”
夏洛特只希望腓特烈能长到证明他英勇与否的年纪。在这之上,她希望自己能看见他证明自己的英勇。
“我们必须倾举国之力,将腓特烈陛下送上雷根斯堡的皇位,成全他的英名。”康拉德还说。
他比费迪南好战得多。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在准备战争的事情上滔滔不绝。这次作为解朝日堡之围的首功,更是几乎要将自己的计划直接付诸实施——也就是,将腓特烈名下的一切资源用于战争。与他相比,率孤军奋战数日的费迪南像个什么都没做的局外人一样沉默。
夏洛特并不打断他,却无法不忘记,他虽力主速战,却只派了自己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南下,因而才可能有兵力解围;相反,希望暂缓的费迪南却派出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兵力南下,因而朝日堡才会陷入苦战。两人都不再提及自己曾经的立场——费迪南是在顾及夏洛特的威信,康拉德大概是在维护自己的脸面。
“我们当然也要排除一切隐患——很明显,这次南下攻势的失败并非偶然。”康拉德又说,话音落下,他没有立刻继续。
他这话是对谁说的?是对一直看起来很有分量的费迪南,甚至是针对夏洛特自己?
“您是要追究谁的责任么?”夏洛特道。“主帅海德堡将军已经战死,他难道还要负责吗?这决定是我做的,您是在暗示我该交出摄政权吗?”
康拉德笑了一声,“我怎么敢这样要求我们英勇的皇太后陛下。如果这样,当时主战的诸位岂不都该自我惩罚。我至今不认为主战是错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他继续道,“彼得.赫斯能这样精确有力地截击帕特里克的攻势,只能是因为雷根斯堡预先得到了消息。”
整个觐见室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在场的贵族们交头接耳。有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彼得的父亲、下特提亚公爵加西亚.赫斯,老人气得面红耳赤,将要和人争执起来;而威廉.范斯滕堡失望地摇头,转身离开。
局面几乎失控,看起来人人自危。
“不要担心,”夏洛特起身道,“康拉德公爵这样说,一定是已经掌握了证据,不会殃及无辜。”
觐见室惴惴不安地安静下来。夏洛特并不比任何人更加安心。她不了解康拉德,她只是不希望她的帝国立即陷入猜忌带来的分裂。她甚至没有考虑,康拉德如果真的只是猜测,她该怎么办。她以为她可以信任路易所信任的人,而康拉德也是其中之一,不该做根据不足的论断。
“陛下圣明。”康拉德微微鞠躬,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夏洛特。“卫队,”他命令道,“请立刻逮捕苏珊娜伯爵。”
夏洛特没有理会面前的骚动,查看手上的信封。封印上没有徽章,她拆开信封,看见了末尾苏珊娜的签字。信上没有抬头,并不能一眼看出是写给谁的,但夏洛特最近的决定,全被写进信里。
她想起阿尔芭的警告。那时夏洛特以为这只是公主由孤独而来的猜疑,毕竟真正掌事的人总要写信,而且并不总有时间解释每一封信;他们又面临大战,并没有时间和理由相信一个世居北方的贵族会将霍斯特或者安雅的利益置于整个北方之上。
她抬起头来,康拉德正恭敬地等待她,卫兵则已经站在苏珊娜身边。
那位戎装的女伯爵的剑已经出鞘了一半,疲惫的双眼却望着阿尔芭。
阿尔芭微微低着头,没有回望。“把剑收起来,苏珊娜,”她说。“您从不曾解释那些没有封印的信是写给谁的。现在可以说了吗。”
“公主,”苏珊娜将剑压回鞘中,说,“我是在保护您!”
“我没有要求过这样的保护。”阿尔芭答道。
“康拉德公爵,”夏洛特道。“这封信是怎么来的?”
“是我部署在菲森与图灵根边境的守兵截获的。”康拉德说, “没有标识的信使快马试图穿过边境,守兵例行检查,发现信使刻意遮掩的日轮和十八针松标记。” 随即他优雅地伸出右手,指向苏珊娜,说,“目前会同时使用这两种标记的,恐怕只有苏珊娜伯爵。所以守兵将信和信使一同带回来给我,不意外地,我看见了苏珊娜伯爵的签字。至于信是写给谁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是霍斯特吗,”夏洛特问道,“苏珊娜女伯爵?”
苏珊娜没有回答。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洛特又问,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沉默。
“您确实也把突袭雷根斯堡的计划透露给霍斯特了吗?”夏洛特再问,耐心和善意正在消失殆尽。苏珊娜照例没有回答。
“我是在让您能体面地认罪,不然,接下来的事情将是我们都不愿意发生的。”夏洛特高声说。“您真的做了吗?”
“我……写过这样的信。”苏珊娜回答道。“可这不是很明显吗,图灵根的皇室是赢不了的,我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还能换取对公主的赦免——”
“裁决吧,陛下,”康拉德的声音压过了苏珊娜,“您没有必要听这些胡说。这样的罪行是该判叛国罪的。判处死刑毫不过分。”
“公主!”苏珊娜转头喊道,“阿尔芭——”
“请您裁决吧,”阿尔芭对夏洛特说。
路易绝不会原谅这样的人,夏洛特对自己说。如果不是她,北方不会再损失一位将军,朝日堡不会临近陷落。
“叛国罪成立,”夏洛特说。
“该判死刑,”她听见下面和走廊中人群的议论或者尖叫。她望向身边的费迪南,他轻轻叹气,说,“我对死刑没有异议。”
“就算我死了,您也没法再回到雷根斯堡了!”苏珊娜喊道。
夏洛特权当没有听见。她静静地等待,直到人群安静下来。
“以腓特烈四世的名义,判处苏珊娜.霍亨索伦死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