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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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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家事开菜馆的小门小户,也没什么规矩。一子一女自小都在街坊巷里和同龄孩子一处玩耍。这日,关氏在店内问申老板:“莲儿这丫头又去哪里了?”申老板正忙着捯饬端午用的菖蒲酒,头也不抬地回道:“定是出去和那群姐妹玩去了。前两日这小丫头还和我说她新学了斗百草的游戏。”关氏听了笑笑,言道:“这丫头小时候倒还文静乖巧,越长大越活泼外向了。”申望才道:“这才好,这才好。她自小饱受病痛之苦,又早慧,我一直担心这孩子,怕她......怕她夭折。文文静静的反倒让人忧心,现在这般天真活泼才是小孩子应有的样子嘛!”关氏听了又笑,“还小孩子呢,莲儿前两个月及笄,你莫不是把这事同酒水一齐喝进肚里了?”“是啊,转眼就这么大了。这两年来上门提亲的都有二三十家了,是时候该考虑莲儿的婚事了。”
巷口这边,诗莲同姐妹玩得倒是尽兴,她的小姐妹春娘刚刚输掉了一场,正是不服气。当即挽起袖子,讲到:“再来再来!姐姐的花草采得少了。咱们换个玩儿法,这次来文斗!你们敢不敢?”诗莲见她急了,便应和道:“春英姐姐,碧儿,文斗也很好玩,我们试试吧!”春英年纪大些,就说道:“好啊,咱们就玩儿文斗。春娘你先来吧!”斗百草开始都是那几句的套路,春娘道:“我有狗耳草。”对面答到:“我有鸡冠花。”两方便开始一来一往,一个道:“我有观音柳。”那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说:“我有月月红。”众人越斗越来劲,韵味愈斗愈浓。等到春娘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的时候,对面的几人已然词穷,眼看着要讨饶败了,诗莲笑言:“应该对:我有《琵琶记》里枇杷果。”心道,这春娘小小年纪便看了牡丹亭,还是汤先生新写出的书,难不成是小姑娘怀春恨嫁了?春娘佯怒道:“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妮子,明明站在我这边,倒同她们一道对付起姐姐我来了!”便要去挠她的痒痒。诗莲最怕这个,忙边躲边告饶。对面的几个小姐妹承了诗莲的情,又见春娘不是真生气,就起身护着诗莲来了。几个人玩玩闹闹,倒像是在老鹰捉小鸡了,好不热闹。
这时,诗莲的哥哥申守仁正巧拉着货车回来,唱着\"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五月节,天气热,放下锄头歇一歇;山上清风爽,杨梅红出血。五月五,是端午,背个竹篓入山谷;溪边百草香,最香是菖蒲。\"看见这一班玩的热闹的小姑娘中有诗莲,便喊道:“小妹,玩好了吗?天快黑了,跟我回家吧!”诗莲一听见哥哥的声音,便急忙赶过去,只回头和姐妹们扔下一句:“我回去啦!”
诗莲跑的急,差点撞到守仁的身上。申守仁笑道:“急什么?小心摔了。”诗莲答道:“想你啦!爹娘要你去邻村进货,我以为你当天就回了,怎么这次一去这么久?要不是有人捎口信回来,我都想去找你了。”守仁笑道:“小丫头你可莫要乱讲,让爹娘听见了反倒会骂我。”“骂你做什么?”“不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儿可不能随便出门,想也不能想。”兄妹两人一边扯着闲话,一边往申家菜馆走去。
这天店里没人么客人,申望才和关氏一同来卸货。申望才问道:“这批货是新的?”申守仁答:“是新的。那铁老头几次涨价,我看他就是欺负我们。恰巧路上遇到另外一个货商老板,说他在邻村也有田地,让我去那里看看,我便去了。耽误了几天,货是好的,价格是实惠。”关氏皱眉:“你个混小子,不知道家里父母会担心吗?不认不识的旅客也敢和人家走,小心被人卖掉还帮人家数钱呢!”守仁知道关氏是在关心他,可是他也二十七了,总是觉得很没面子。辩解道:“娘,不是不认不识的。那人是顾老三,和我学堂的同伴是老乡。以前念书的时候也是见过的,还一起吃过酒呢!”“你还犟嘴!”关氏柳眉一竖,守仁便不做声了。
忙过之后,伙计们和厨子都在后堂吃饭。申家在前堂摆桌,倒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闲唠些有的没的。期间,关氏有机会就要数落儿子轻率,守仁只得默不作声,免得她更生气。
申父倒是提了一句别的事,可也是触了守仁的痛脚。申父问道:“守仁啊,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了,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古人云三十而立,你看看,娶妻也好,科举也罢,你总得做一样吧,这样老父我也放心了。”守仁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这话便更恼了,心道今儿个真是流年不利,一个两个的净数落我。回道:“儿子不也没有无所事事吗!这店里的事情我也没少做。”关氏道:“这些事自有伙计来做,也不是全然指望你......”话还未说完,守仁脸色就变了。诗莲忙道:“哥哥你每天为家里做这么多事辛苦了。爹娘只是不忍心让你蹉跎才华。我哥哥应该是官人大老爷才对!”守仁脸色稍霁。申父又道:“是啊。你娘话说的有些差了,但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希望你好的。”关氏还是疼儿子,也觉得自己今天数落他数落的狠了,便缓和了语气:“爹娘也是为你前程考虑。这菜馆始终是个商人的活计,科考才是康庄大路。”守仁不再言语。
其实诗莲是知道哥哥的心的。成家、立业,对守仁心而言都是有苦难言。哥哥其实不擅文墨,更不喜策论文章。父亲虽然给他起了个儒雅谦逊的名字,他却没能像申父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书生。哥哥身强体壮,最爱的就是舞刀弄枪。可是,当今世道,读书科举才是出头的唯一办法。军队里的长官都是世袭的,守仁要是去参军,申家就是军户了。虽然家里人丁凋零,也没有族兄弟,不会落人埋怨,可终究是低贱的身份。哥哥心中也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虽然与哥哥早就相识,却早几年从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个富家子弟。那个却富家子是个病秧子,就在今年那女子变成了新寡妇。想来哥哥还是放不下吧。诗莲心中很是难过。哥哥实在是时运不济。他最擅长的舞刀弄枪,被众人所不齿;他所钟爱的女子,却因门第、礼教而有缘无分。这几年,本是意气风发的哥哥越来越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