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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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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而陆茉幽,晚了九年。
简瑄说的并没有错,这一句话狠狠击打在她心头,她顿住,一霎时间千回百转竟如利刃扎心一般疼痛,然而她半晌后她却只是回头看他一眼,已然通红的眸中泛着浅淡坚毅,她苍白而瑟缩,分明应该被人怜悯,但透出的模样却仿佛悲悯的看待旁人,继而,她一笑。
回头往外走,每一步轻缓却沉稳。
简瑄再未追来,及至她出了皇宫,便见十皇子府接她来的马车还停在那里,车夫疑惑她一人提前出来,但看了几眼终究未曾出声,只等她上了马车便驾车将她送回太傅府。
九年,九年。
她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再去惯着自己的心去难过,她若再这样软弱下去等待简辞,或许便会真的丢了他。
于是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至关重要。
前世顾瑾自年幼便做出痴恋简辞的姿态,上京几乎人人皆知,只是简辞从未给予回应,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她独自演绎着这一场她自己一手安排的情爱,直到陆家入京后,简辞在今后的岁月中日渐沉沦的为陆茉幽付出所有心神,然而对于顾瑾,也仅仅只能用一个尚算礼遇来描述。
所以九年前发生了什么令尚且年幼的简辞回应了顾瑾,改变了一切产生了今日局面。
她突然想起简辞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分明情有所动的浮着情愫,却总是那样淡淡拉开距离的隔膜。
如今总算知道,原来是因为顾瑾。她突然觉着今夜做了一件蠢事,令她和他之间不仅夹了一个顾瑾,也加了一个简瑄那样的复杂。
初夏,念心阁院中那株合欢开的妖娆,陆茉幽站在窗边看着合欢花在夜色中迷离而又柔美,心绪却是那样矛盾的纠缠。
这一夜里,她同近些日子都一样,哪怕心神再是不宁却总能安然入睡一觉天明,夜夜梦中见到简辞,梦境之真实甚至能令她嗅到他身上淡淡如同清晨珠露一般的味道,而翌日晨起醒来,满身温暖。
当她往正房侍奉陆夫人早膳刚过,正忖量如何去探问九年前简辞同顾瑾的事情时,凤仪宫中又派了人来召见。
如她所料,昨夜她不告而退,加之同简瑄突然出现在皇子小宴惊了众人,皇后必然会再度宣她入内盘问。只是待她奉诏入宫时,皇后却并不在凤仪宫中。
凤仪宫外御花园六角亭中,皇后见她远远走来,便清浅一笑:
“丫头,你瞒的可真仔细。”
陆茉幽赧然行礼过后方才辩解:
“殿下突然邀约,小女并不知是何事,但殿下既然张口,殿下人品贵重,总不会害了小女。”他们才终究是一家人,她不会傻到在皇后面前说起简瑄难听的话。
果然皇后听她这一句话后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回眼去看芮荷:
“老十向来敦厚,谁知遇到这样的事情竟也孟浪了。”
芮荷掩唇一笑,抬眼去看陆茉幽:
“娘娘,眼看选秀在即,十殿下只怕昨夜也是故意要把心意给娘娘看的。”
陆茉幽心底一沉,登时脸色一变,她竟没想到这一层去,只是此时皇后已恍然大悟状,见她变色只当她羞到慌张,便攥住她手拉她坐于自己身旁:
“原也有心问你,今日既说到此处,你便好好说一说,你心里是怎样想的?”皇后慈爱看她,对于选秀一事有心相帮,原本以她出身姿容,此番必然中选,只是会赐婚哪家就全凭圣上心意。陆茉幽听皇后此话登时心中一动,这是她长久以来心中所想,只是此事真能求皇后来帮吗?
她忖量再三,正想要试探张口,却听皇后突然将她尚未出口的话截了进去:
“只一样,老十一,必是不行的。”
陆茉幽心噔的一声惊异抬眼,便见皇后目中淡淡冷光直直盯住她,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她这一惊过后,却也瞬时自皇后目光中发现了什么。
她顿悟,一阵刀割般疼痛,昨夜事发正在凤仪宫花圃之内,即便隐秘,但皇后未尝不知。她恰在此时张口,便是有意截断她脱口而出的话,免得覆水难收徒令难堪,却也是直言拒绝,不能是简辞!
她面色一瞬惨白难看。两人目光直视许久,皇后忽而余光一闪,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老十一同顾家那姑娘青梅竹马,前些年可也谣传他对顾家那丫头有过约定,再不纳旁人,虽说只是小儿女间顽笑之话,但本宫可不愿你去受苦,你也别去碍着他们。故而,除了老十一,哪个都好,端看你心意了。”
皇后一番半真半假玩笑冲淡适才只有两人方知的紧迫,拍拍她手背:
“你可好好想想,明日我再问你。”
说罢,突然松了她手,挂上一丝得体笑意,坐正看向六角亭外,只见亭外站着一人淡笑不语,而这人身后不远处,便站着炎朝一众皇子。
“母后。”
陆茉幽尚自被皇后这一话惊的面色惨白,便听有人齐呼之声,霎时惊愕抬眼,便一眼撞进一双深如潭水的眸中,只是那眼眸淡漠无波,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只这一眼,她便觉着连肺腑都在疼。他不在乎。
一众皇子立于亭外正躬身行礼,她亦起身行礼,此间皇后说罢免礼,那边太子也伸手示意她起身。陆茉幽起身后便不觉往后退了几步,同芮荷站在了一处,只想要将自己隐住,只是那始终立于人前淡笑的人,却一眼看住了她:
“再见故人,和尚颇为欢欣。”
和尚正是纳兰熠,只是他这一语出口,皇后便露出微微纳罕神色,连对面一众皇子亦是看向她。
“大师认得陆家姑娘?”
“多年前,和尚曾受姑娘救助,惠及性命,虽事过经年,却不敢相忘。”
纳兰熠回皇后话,但目光却从未离开陆茉幽,皇后露出释然一笑,再回眼看陆茉幽便也满是慈爱,只是看她面色不好,想起适才说起的话,眼下面对皇子难免羞怯,便对她摆手:
“本宫今日好不容易请了纳兰圣僧来讲经,谁知圣上竟不肯放过,偏要趁此机会要大师为殿下们讲一节佛课。你大病初愈,还是回家歇着去吧,明日我令芮荷去接你,你可不能推脱了,必要给我一个答复。”
陆茉幽一凛,垂头行礼,正欲退去,纳兰熠却又张口:
“改运之途多舛,况此间尚夹缠命数,姑娘不若另做打算。”
纳兰熠话音落,此间霎时一片静默。太子携众皇子随纳兰熠往御花园而来寻皇后,众人远远便见皇后与陆茉幽交谈,虽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但临到近前却听皇后一句玩笑话,顿时明了此事必与选秀有关。
皇后,是在问她心意。
而此时纳兰熠一句话便是众人再是愚钝,也听出其话外炫音,亦是劝解她顺了皇后意,早些拿定主意。
气氛略是凝滞,一众皇子为免她尴尬便都略微垂下头去,片刻后方才听到她紧涩的嗓音微微传来:
“臣女,谨记。”
随后一阵淡淡香风拂过,那女子便急急从他们身边走过。
谁都没有回头看去,可谁都记在了心上。
简瑄此刻却忽而浅浅抿唇,有时候,即便两厢有情,也敌不过世事无常。
陆茉幽一径出得皇宫回到太傅府,那碎玉一般的牙便死死咬住,她死死看住窗台,长长久久的看着窗台,白萍不解,正要出言相询,便听陆茉幽咬着压根道:
“再,摆一盏鸢尾!”
纤细手指便直直指向窗台。
她要问一问,问他到底要不要?
若要,为嫔为妾她都跟定了他。若不要……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因她知道,即便简辞说了不要,她也绝对放不了手!若真听了这一句,只怕她会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缠住他,会变成一个令人厌恶的狡诈女子。她不在意顾瑾,顾瑾本非良善,且她们之间还夹杂着前世种种仇恨,可她却舍不得简辞,她舍不得简辞痛苦难为。
所以她发疯一般想要问一句,却又生生害怕,怕他说,他早已心属顾瑾,他不能,他不要……
她心头乱麻,被绞的再没有安生,皇后说,明日必要给一个答复,哪怕是说一句全凭皇后做主,她也从此同他只能形如陌路,只因皇后分明说了,只除了简辞。
简辞,你真对顾瑾说过此一生为她,再不纳旁人吗?
这一日,注定无安,不仅陆茉幽,连她以为只一心躲避她的简辞,却也全然在她预料之外的,无安。
夜已深沉,念心阁二楼尚且开着窗子。
而太傅府后花园草木掩盖中,一人昂然独立,抬眼望去,倏忽间一道黑影蹿至他身旁,这人虽是一身黑衣同简辞影卫一般装扮,但那面上却带着一张银质面具,紧密将脸遮住,只露了一张嘴在外。
那人形如鬼魅,轻飘落在他身旁后便顺着他目光抬眼也看向窗口,那里,一盏鸢尾枝叶茂盛。
“主子,怎的不上去?”
他嗓音低沉沙哑,简辞聚拢眉峰下一双冷眸闪过一丝不安。
“我不能见她。”
银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追随这主子多年,从未见他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也从来没有见他害怕过,可他此刻分明眼角眉梢俱是纠缠纷乱,连着嘴角都带着畏惧。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必然看重这位姑娘,否则不会为了她打伤了惊刃,甚至将他这样始终隐藏,连惊刃那一队影卫都从不知晓存在的真正影卫都用了出来时刻守卫她。
他早已来了,从戌时三刻站到现在子时已过,站了近两个时辰,负手而立紧紧盯住那窗口,双手却在身后死死扣住,直用力的骨结都在泛着白,一动也不曾动过。
“悬刃,她若是为了告诉我,她忍不下去,不愿再等。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