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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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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谢谢学长。钥匙我已经收到了,今天就搬过去。”符海鹏挂了电话,看着宿舍里整理好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些发愁。临近大学毕业,符海鹏成功申请到了S城大学本校的研究生,但校内本科和研究生的住宿不在同一栋楼,研究生的宿舍费用又太贵,他不得不通过研究生毕业准备到另一个城市读博的学长,重新在校外找了间合租房。符海鹏不认识那位合租房的另一位房客,只听学长说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外校大学生,正好和符海鹏同届毕业。
符海鹏倒是并不担心会和新室友产生矛盾。在这之前,要在不影响对方的情况下尽快打扫好房间才是真正的难题,他在敲门的时候已经准备好先一脸歉意地向对方道歉。
“来了!”从门里传出那个陌生大学生的声音,脚步声很快到了房门口,接着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符海鹏先做了自我介绍,解释道自己要整理带过来的全部行李,可能会在房里吵闹两天。对方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接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说,最近刚刚结束毕业考试实习的事儿还没搞定,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帮忙。符海鹏看着青年格外爽朗的笑容心想,这同学还真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好相处,不禁也松了口气,忙问道:“对了,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怎么称呼?”
青年哈哈大笑两声:“我大名叫夏天,称呼嘛你随意就行了。”
——我叫夏天,叫我天天吧!
初夏的阳光突然刺眼了起来,蝉鸣声透过窗户钻进了屋子,在符海鹏的耳膜旁边吱吱作响。符海鹏直视着绽放着笑容的乌黑眼睛,仿佛透过眼仁中深邃的漆黑看到了许多久久无法消失的东西,永远在自己桌子的一角上散发着清香的菊花茶,夹在书架最里的那本书里的叶脉书签,还有小学毕业那天同龄的少年泪眼朦胧的脸。那张幼稚的哭泣着的脸和眼前青年的脸重叠,相似的棱角越来越分明,符海鹏不知是看着哪一张面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夏天,以后请多多关照。”
之后的时间里符海鹏如预想中的忙碌了起来。安置好床和其他小件的家具,衣物按照季节分门别类地挂好,等房间和以前的宿舍变得一样整洁的时候已经是搬家隔天的下午了。夏天偶尔会路过他的房门口,但两个人没有说上一句话,一直各忙各手头上的事情。符海鹏躺在床上想,或许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对方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现在只是和他相识不过两天的新室友。
夏天成为了他生命中的陌生人。十年前在他失去这个人的时候,符海鹏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搬到北方后两个人再也无法见面。他也曾经是个期盼着和挚友重逢的小小少年,但随着年龄增长见惯了聚合离散,记忆终究是变成了宝贵的记忆,每每被他珍惜地审视又放回时间的箱底。一切本应如常,现实却突然给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久别之后单方面的重逢或许才是当年分别之后最坏的结局。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在自己的梦里,在花海之中总是笑得比火热的阳光还要灿烂的身影,怎么再次接近才不会被他灼伤?
午睡醒来,房间里只有开水咕嘟咕嘟作响的声音。听见电水壶啪地一声断电,符海鹏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拔掉了插头。重回房间的时候再次路过客厅,他忍不住朝沙发的方向多看了两眼。S城的夏天赶不上山城市的热度,薄薄的一条毯子正好能充当午间休息时的被盖。夏天的手机屏幕朝下地平躺在地上,明显是在某个人睡着的时候从他的手间滑落了下去。符海鹏把手机拾起来小心地放在了茶几上,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
符海鹏想起了那个夏季。吹着空调、盖着薄毯的夏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盹,符海鹏看着夏天睡过去的脸,第一次有了想捕捉他呼吸的冲动。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轻靠在他脑袋旁边,侧耳倾听那平稳的呼吸声。符海鹏记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他鬼使神差地关掉了电视,轻轻地靠坐在了沙发扶手一侧的角落,头紧紧贴着沙发粗糙的面料,在夏天时而隐没时而出现的微弱呼气声里睡着了。
现在他再次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夏天呼吸均匀地平躺在沙发上,和那时一样,头枕着沙发松软的扶手。旁边的墙壁和扶手椅却正巧形成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夹角,已经长高的符海鹏很难再重现当年抱腿坐下的那一幕。他弯着腰垂头探查空间的大小,没有注意到本应该一直熟睡的人眼睫不自然地颤动了几下。符海鹏艰难地蜷起身体靠坐在沙发一角,内心许诺自己只在这里呆上两分钟。正当这时扶手椅哗啦一声被人移开了,就像拉开了掩藏秘密的最后一层帷幕,符海鹏惊恐地仰头看着对方,夏天站在沙发旁,用强烈的视线俯视着他。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不知作何解释。还不等他站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符海鹏直接向后摔去,双腿别扭地压住了沙发扶手,某样重物顺着他的动作也把重量施加在了沙发上,符海鹏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了沙发柔软的皮质面料里。他的眼前正是夏天的脸,两个人之间有着比这两天以来,甚至比他们认识以来,都要接近的距离。夏天温热的呼吸像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奇妙的色彩,好像要侵入他此刻的思维。“夏天?”他紧攥着双手,不知所措地轻轻试探道。
对方回以他的是缓缓闭上的双眼,和一个轻柔的亲吻。
像是落在唇上的一片鲜嫩的树叶,迅速地被微风吹走了。
“你不是认出我来了吗?为什么不说呢?”那双衔走树叶的嘴唇颤抖着吐露出话语,“现在可好了,都怪我,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你说什么?”符海鹏还没有完全理解当前的状况。
“你会因为刚才那个……讨厌我吗?”
符海鹏惊觉撑在自己上方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刚才他向一旁倒去时,夏天为了拉住他也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朝沙发摔了下去。而夏天为了不直接压到他的身体,硬生生用了一个别扭又难看的姿势,半边身体斜趴在了沙发靠背上。“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笨蛋天天,符海鹏在心里说道,“还不快起来,这样多难受。”
两个人起身整理好衣服,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幕有多么幼稚可笑。明明是两颗从未分开过的紧贴的心,却因为怯懦于知道对方的反应不得不伪装自己,而过度的伪装会给对方更加深藏自身想法的信号。兜兜转转,先无法忍受的人做出了展现自己本心的行动,而看到了机会的对方一鼓作气捅破了窗户纸,夏季的热情终于随着得到自由的空气流动起来。
“鹏鹏,我的情书呢?”夏天摊开手掌心笑起来问。
这个幼儿时期的称呼现在听起来有些羞耻。符海鹏没有揭穿,只是问:“什么情书?”
夏天瞪圆了眼,好像又找回了孩提时代夏少侠的风范:“我的情书啊!隔壁班花找我给你递情书那会儿,你可是答应了要给我写一封的!区区十年,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记得了!”
符海鹏的脸颊有一丝发热。他想,也许是因为在那个有萤火虫的夏夜,对着漂浮在夜空中星星点点的萤火河流许下愿望的缘故,自私的心愿虽然迟到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实现了。
“那冬天的时候,再陪我一起看雪吧。”他回以那双乌黑的眼睛最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