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傅]白驹》闲阶拾花

91、【八十八】

　　叫起结束，李卫看着傅恒的脸色也是不太好，于是把他拦了下来，“傅中堂，”李卫把傅恒拉到角落里悄悄的向他探问，“今天圣上气色不大好啊？”
　　傅恒叹了口气，“还好。”好歹是把火气压住了，已经是很好了。
　　李卫可没觉得好，“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跟着你去西北的那两个侍卫，今早见了皇上。”傅恒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李卫，毕竟他这还悬着一颗龙珠呢，以皇上的脾气，拿李卫当出气筒是很可能的。
　　“啊？”李卫听完登时就傻眼了，他还指望克勒阿这次胜仗，能让皇上高兴一阵，便不会追究龙珠了。龙珠不过是小事，怎比得上皇上的江山，可如今克勒阿穿帮，他是跟着倒霉的头一个啊。
　　“哎，李大人，”王普颠颠的从后头跑上来，“皇上叫你呢。”
　　“啊？啊？？”李卫一听说皇上叫，腿都有点软了，于是回头就看傅恒。
　　傅恒张了张嘴，还不等说什么，王普拉着李卫就跑，“李大人快快啊，皇上现在一脑门子的火呢！”皇上现在气头上，王普可不想跟着遭雷劈，还是麻利点的好。
　　傅恒想了想，还是不能放着李卫不管，于是也随后跟去了。
　　“李卫，朕听说你也立了大功，给朕把龙珠迎回来了？”皇上冷笑着问李卫，李卫的冷汗一颗一颗的滑了下来，“你不是要把它拉出来吗？”皇上眯着眼打量李卫的肚子，李卫激灵灵一哆嗦。
　　“皇上。”傅恒急匆匆跨进了门，甚至都来不及通报。
　　“怎么？你要给他求情？”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恒。
　　“皇上，如今西北局势不稳，李卫此举是为平息西北部落对朝廷的不满，虽……”傅恒也知道李卫如此欺瞒皇上，也是欺君，但他初衷毕竟是好的，“虽手段不宜，却毕竟是忠于朝廷的，请皇上网开一面。”说着傅恒便跪了下来。
　　皇上走到傅恒面前，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傅恒，有些人你不加以惩戒，他便当你年幼可欺，自以为聪明绝顶，天都敢拿来做耍。”这才是皇上生气的地方，傅恒无言以对，李卫听着也无法辩驳，因为他心里的确是如此想的，他总觉得皇上还是孩子，做事太不成熟，尤其是脾气又急又爆，所以很多时候，李卫跟皇上出险招，心里是并没有太看得起皇上。
　　“起来吧，别跪着了，反正你今天也救不了他。”皇上弯腰把傅恒拉了起来，而后转头看着李卫，“但是既然傅恒替你求情了，那朕就不杀你。”李卫的心狂跳，原来皇上真的是存了杀他的心。
　　“朕赏你一座塔，宝应寺的塔已经修好了，龙珠在你肚子里，朕也不用你拉出来了，就借你这大护法肉身一用，”皇上声音一戾，喝道，“来呀，把李卫给朕送到宝应寺的龙珠塔里去！”
　　“啊？”李卫都快哭了，回头就去看傅恒，傅恒面露不忍之色，可皇上已经明白说了，不管傅恒怎么劝，皇上都不会放过李卫，所以傅恒也是无能为力。
　　侍卫们立即进来就把李卫架起来往外拖，李卫虽然没有喊叫求饶，不过却是扒住大殿的门死活不放手，侍卫们都囧了，连忙去掰李卫的手指。
　　大殿里皇上已经转过身去，便没看见李卫的无赖相，只对傅恒说，“春和，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竟还以为老天又给我一个傅恒，岂知，这天地之间，哪里还能再有一个傅恒。”皇上的声音孤寂而悲凉。
　　傅恒没有应声，只静静站在皇上身后，李卫听见这句，却是吃惊不小，这时候他的手指也已经全部被掰开，他就这么被拖了出去，然而脑子里却在回想皇上的那句话，他这才发现，也许他想错了，傅中堂对皇上而言，不是一时兴起的男宠，而是扶持着皇上走在帝王之路上的一双手，皇上需要傅恒更甚于傅恒需要皇上。
　　这是李卫见到皇上的最后一面，皇上孤零零的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整个大殿里只有傅恒静静陪在皇上身边，这个画面一直在李卫脑子里留存了许多年，虽然他伺候了这位主子十几年，可每每回想起皇上时，却总是这个画面。
　　然而很多年后，当李卫听说傅中堂战死的时候，这个画面中的傅恒便忽然消失了，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下了皇上一个人，李卫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为傅中堂哭，还是为皇上，又或者是为即将崩塌的大清江山……
　　============
　　李卫被送进了宝应寺龙珠塔，住持大和尚与李卫颇有渊源，知道他必定心有不甘，于是便来陪他饮茶说禅，开导一二。
　　其实李卫倒还算豁达，因为皇上把他关进来时候说的那些话，他无言以对，想想自己也确实太不像个臣子样，皇上没杀他，他已经是要在这天天烧香，感谢老天，感谢大地，感谢傅中堂。
　　不过那大和尚说的那些禅，他却不信服，“大和尚，常言道，好人不长寿，恶少活千年，就拿那个克勒阿来说吧，他现在肯定就在吃着肉喝着酒，日子潇洒的不行啊。佛祖好像也不管啊？”
　　“阿弥陀佛，因果尚未成熟罢了。”大和尚坚定的说。
　　李卫冷笑一声，正要辩驳，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跑上来，等人上来一看，竟是李卫的家丁刘保，“老爷老爷！”刘保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就喊，“克勒阿死了！”
　　“什么？！”李卫和大和尚都是吃惊不小，这正说着没有报应，报应就来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就看见满地是血，灭门啊，”刘保一脸惊慌失措，“那些死人给抬出来的时候，那血把白单子都染红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到驿官去？”李卫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现在都已经是宵禁的时辰了，刘保怎么还会在街上乱晃？
　　“我、我……”刘保一个劲的眨眼，明显是没想去干什么好事。
　　“哎呀你倒是说呀！”李卫急着催道。
　　刘保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我本来是想让克勒阿也尝尝这个，”这药正是当初他们用来对付张黑果的，一斤酒放入一钱，就能拉死一头牛，当初是他和李小卫给克勒阿出了这个主意，才能不损一兵一卒就抓到了张黑果，刘保手上还剩了一点，“我不是气不过么。”
　　“唉这这这……”李卫气得够呛，“你真是胡闹！”
　　“不过我还没下手呢，就有人先我一步去了，而且那些人可真是够狠的。”刘保想想在门口看见的场景都心里发毛了，院子里还指不定什么样呢，“明天一早可够九城巡防忙的了。”
　　李卫却看着月亮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第二天一早，刘保就又慌慌张张的跑来了，把睡梦中的李卫摇晃起来，“老爷，奇了，九城巡防说，克勒阿是昨日庆功宴酒醉之后，不甚从楼上跌落，摔死的。”
　　“嗯？！”李卫一下子就清醒了，“摔死的？”
　　刘保猛点头，“可我昨天清清楚楚的看见，死了不止克勒阿一个人，而且从楼上摔下来根本不可能流那么多血啊。”
　　李卫忽然一笑，“他终于学会了……”十年前傅恒问他，那两个贝子他是如何处理的，那时候的傅中堂还干净得什么都不会，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所不能了，可李卫却忽然觉得很悲哀。这官场就是个恶鬼地狱，一旦掉进来，要么被恶鬼吃掉，要么变成恶鬼吃掉别人，傅恒那样一个人，也终于变成了修罗。
　　然而其实，李卫只猜对了一半，因为昨晚傅恒的确是派了府里大管家富察昂帮去了驿馆，准备杀掉克勒阿。可他的性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如此血腥的屠杀那么多人，其中不乏无辜者，傅恒的目标只是克勒阿，然而他的人赶到时候，驿官已经血流成河。昂帮正与那些杀手错身而过，他一眼就认出那领头的，是皇上贴身的大内侍卫。那侍卫也是认得昂帮的，所以两伙人相安无事。大内侍卫走后，昂帮按照傅恒的吩咐，将驿馆清理干净，打扫善后，却不巧正被刘保看见。而克勒阿的死因自然也是傅恒通知九城衙门事先编好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