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傅]白驹》闲阶拾花

84、【八十一】

　　“李卫？”皇上一愣，“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傅恒却大约猜到李卫的来意。龙牙珠确有其物，是许多人亲眼见过的，包括押送进京的官兵，和克勒阿的长子，但这龙牙珠忽然变成了虫吃牙，这其中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克勒阿显然不知情，否则他也不会让皇上出这么大的丑，那这珠子还有谁碰过，又有谁做得出这种荒唐事来，傅恒第一个就想到了李卫，龙珠正是他跟着去迎回来的。所以下午释放克勒阿之后，他便直接去了李卫府上，开门见山就问，“龙牙珠是被你偷龙转凤了吗？”
　　傅恒问这话时候脸色不善，没了一贯的温文宽和，“你可知道，皇上若以欺君处死克勒阿，便可能是满门抄斩，克勒阿现如今是西宁镇守，是杨威将军，他若因龙珠而死，军心又会如何动荡？这其中牵连，你可明白！”
　　李卫想不到傅恒竟如此敏锐，一下子就找到他这里来了，他的儿子被七十二债绑去，没有龙牙珠他儿子就没命了，情急之中哪里想过这许多，被傅恒这一番质问问得哑口无言。下午傅恒为克勒阿求情，险些一并被皇上处死，这事他倒是听说了，他还奇怪傅恒与克勒阿素无交情，怎么会豁出命去保这个克勒阿，现在傅恒这样一说他也就明白了，心头也生出几分懊悔来。
　　“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李卫苦着脸。
　　傅恒压了压火气，他知道李卫不是这种没事找事的人，更不会贪那龙珠宝物，于是耐心等着李卫解释。李卫便将事情前后都说与傅恒听了，傅恒一阵皱眉，他这才知道，原来这颗龙牙珠根本不是乡民主动进献，而是他克勒阿从七十二寨抢来的，“罢了，”傅恒叹了口气，“你欺君罔上本是死罪，但此举却也是为国安抚西北部族。”如今局势，流匪未靖，若再引起乡民作乱就更加不妙了。
　　傅恒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郑重的看着李卫道，“又玠，你平日胡闹些，我不管，但若再有此等欺君之事，我绝不姑息。”说完便转身走了。
　　岳小满从里屋挑帘子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姐夫，我看你是真的多心了，傅中堂这个样子，岂会是皇上的玩宠？要是玩宠都像他这样，你怕是要跪求老天爷多给皇上几个了吧？”
　　李卫看着大门，也是一阵叹息，“这次是我错了，他想的事，我李卫想不到，我想不止是我，现如今满朝内外，能为皇上到了这个份儿上的，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吧。”李卫忽然生出了浓浓的退意，与先前的惫懒不同，这一回他是觉得自己老了，已经帮不了皇上什么了，他曾以忠臣自居，然而这一次却险些捅了大篓子，所以他是真的该走了。可在他走之前，自己的屁股他必须擦干净，不然这老脸真的是没处放了，克勒阿有了血洗七十二寨的意思，这事既然他愧对傅中堂，他就必须想办法摆平。
　　李卫就穿着那一身大护法的袈裟进的门，他进门时候傅恒才从地上站起来，跪的太久腿都麻了，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皇上下意识一把扶住，王普赶紧搬了椅子给傅恒，傅恒一连后退了三步，也没有坐下，只是如往常一般垂手站在了一旁。李卫只当没看见，照样跪地行礼，皇上看着李卫那身行套就笑道，“大护法，起来吧。这么晚了你来见架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唉，”李卫叹了口气，“今日进献龙牙珠时，臣就在外面，当听说龙牙珠是假，真是五雷轰顶啊，连臣都觉得无地自容，臣知道皇上是最孝顺的，必定心中更加难过。”李卫偷眼去看皇上，皇上一想起这事，脸色就沉了下来，“身为人子，岂止是一个无地自容？”而一旁的傅恒却是清楚的知道，这龙珠就是李卫偷走的，所以听着他说这些话哄皇上，傅恒就不由一阵皱眉，心里很不舒服。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李卫继续感叹，“更何况这不单单是皇上，连太后都受了委屈，一想到这，臣身为护法，心中难安啊。”
　　皇上一挑眉，意外道，“没想到你李卫也有这份孝心？”
　　“臣也是上有老母，下有儿子的。”李卫由衷的感叹，这句是傅恒听到现在感情最真挚的一句了，“所以臣身为护法更应当恪尽职守，再去为太后寻一寻宝物，”说到这他还不等皇上问话，连忙又追加一句，“当然，这寻得来寻不来那是天意，可是坐着不去那就是没良心呐。”傅恒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噗嗤”乐出声了，李卫回头看着傅恒，就没来由的心虚，连忙继续说，“呃……臣以前是有些私心，尽想着去一些山清水秀的地方。”
　　皇上一笑，“你今天倒是说的实话。”
　　李卫尴尬一笑，“有皇上孝母表率，臣决意痛改前非，找最艰苦的地方去。”
　　“嗯？”皇上一愣，“你想去哪？”
　　“臣想，西北一带的深山老林中，总有些宝物可寻，所以臣想取道青海，去西北一带寻寻看，请皇上恩准。”李卫煞有介事的说。
　　“难得啊，”皇上很吃惊的摇头感叹，“这是这么多日子来，朕听你李又玠最像样的一次奏对了。”皇上想了想，“正好克勒阿明天一早动身，你就跟着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谢皇上。”李卫就是这么个打算，所以才一听说克勒阿明早动身，就赶着今天来请旨。
　　傅恒看着李卫退出去的背影，一阵皱眉，他还以为李卫是来揭穿克勒阿强行夺宝，引了七十二寨叛乱一事，却没想到李卫竟是要去青海，他这打的什么主意？
　　“怎么了？”皇上见傅恒神情不对，便也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你说李卫他不是一直要辞官的么？”
　　“啊，是。”傅恒回过神来，低头应道。
　　“那他今天居然主动来请差事，还要去西北最艰苦的地方？”皇上是越想越不对劲，“这是李卫么？”
　　傅恒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明白。”
　　皇上心知李卫这又在耍诈呢，于是传旨给哈奇生和呼延佐，让他们跟着李卫一起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回来详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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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勒阿一离了京，皇上便几乎又忙得把他忘了个干净，因为从准噶尔来的军报愈发频繁，皇上和傅恒都没有精力去想克勒阿了。驻守准噶尔的兆惠也是因为傅恒而被皇上启用的，后来又跟着傅恒去了金川，对傅恒是相当钦佩的。所以他事事都是先奏傅恒，对傅恒交代的差事也十分用心，虽然没有插手准噶尔内政，但其中细节却打探的十分详细，且在奏报中加入自己的分析，看得出是相当有军事眼光和才华的。据兆惠的这些奏报来看，起内讧的是达瓦齐和阿睦尔，噶尔丹策零死后，准噶尔部就一直处于内讧夺位状态，两年之前就是由于阿睦尔的支持，达瓦齐才能在众多贵族的争夺中登上汗位，想不到今天他们两个会起冲突。
　　兆惠根据现在形势提出建议，改变过去驻藏五百名清军士兵同时换班的制度，而改为分作两起换班，一班在头年五月起程，七月抵藏；另一班于次年二月起程，四月抵藏。这样就能保证，无论何时西藏均有清军驻防，随时可抵御准部来犯西藏。皇上招军机处议了议，均觉可行，于是拟旨准奏。就兆惠观察，准噶尔估计还得打一阵子，所以皇上虽然做了些准备，却也没有特别花精力。
　　这一闲下来就想起答应过皇后带她去江南散心的事了，江南那样美好的地方，确实该让皇后也走走看看，待以后老了，两人坐在湖边回想江南风物，也是一番滋味。想着那般场景，皇上便不由笑起来，可不知怎么，在皇上想象中的那个场景里，他牵着手的人，竟是傅恒，而皇后却远在湖心的小榭里，不论皇上如何尝试，也不能将两人调换一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