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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ct III ...

  •   秋去冬來,時間猶如白駒過隙,眨眼之間,十二月初的生日過去後,現在的晴天已經八歲,這樣子又活了一年,是很值得慶賀的一件事,雖然她依然三不五時就生病,可是也已經很淡定地習慣了,就好像吃飯、呼吸那麼自然。

      這一段時間裡,日子過得平靜而溫馨,最開心的時光莫過於天馬和她生日的那一天,他們幾個都有很幸福的一天,儘管只是簡簡單單地慶祝,但只要他們在一起,不論怎麼樣,也是很幸福的。

      想著當時情況的晴天不禁微笑起來,腳步也彷彿變得輕快起來,筆直的栗棕色及腰長髮隨風飛舞,裙裾飛揚,嘴裡哼著好聽的小調,藍天白雲之下,自己一個人走在小路上,慢慢地享受這一段午後的寧靜時刻。

      花環三人組怎麼可能讓她獨自出來?自從去年上演了走失驚魂記後,每一次出門,她都一定有人陪伴的——好吧,莉拉託人轉贈禮物的那一次,都不知道用了甚麼方法把人支開了。

      總之天馬對她是越來越緊張了,有時候只要看不見她一會兒,就把孤兒院翻了個遍;薩莎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也多了,她曾經試著向薩莎提出讓自己獨自待一會兒,紫髮女孩很堅決地拉住她的手不放開;亞倫則用一種比自己更加純潔澄澈的眼神看著她,直到她被看得感覺自己才是犯下彌天大罪的一個而棄械投降為止。

      但這真的是鐵一般的事實,她現在確實是一個人走在路上,當然是她偷偷跑出來的,即使是在去年答應了不會再亂跑,但很抱歉,她向來善變且善忘的……細節的東西,用不著太在意的。趁著他們三個到鎮上去了,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其他人,悄悄自己一人跑出來,呼吸清新自由的空氣。

      每一次只要她一生病,即使病好了也要她在床上多休養一個星期才放她自由,習慣了也不代表她可以乖乖接受,但提出反對的話會傷了他們的心,卻又是她所不希望的,畢竟這身體始終又需要多花一些時間好好休養,因此她只好偷偷地跑出來。

      趕在他們發現前回去就好了,她只是在附近逛一會兒而已,沿著小路一直深入森林深處,上方的陽光開始隨著樹葉之間的縫隙而變得忽明忽暗,斑駁的陰影投影在她蒼白又沒有血色的臉龐上,令小小的她看起來像是森林之中一抹蒼白無力的幽靈。

      反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裡,絕對不會迷路的。

      所以說晴天的危機意識已經低了很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在外獨自晃蕩是多麼危險的事件!接下來遇上甚麼事,就自己負責到底吧……

      在一片樹林環繞的空地上,挑了一塊石頭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心情舒暢的她沉醉在這靜謐的時刻,雙手托腮微微閉上眼睛幾乎快要睡著之際,突然聽到了奇怪的陌生聲音,「很可愛的小姑娘,小妹妹,你是自己一個人嗎?你的家人呢?」

      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環境,她只覺得這情況怎麼有點似曾相識,她抬起頭來,這一次不再是美女了,該怎麼說才好……這麼說好像很壞、又沒禮貌,但這一次真的只是一個除了猥瑣還是猥瑣、第一眼看過去好像可以看見額頭鑿著「我是壞人」四個字。

      還有這對白怎麼那麼像是怪叔叔誘拐小蘿莉的經典橋椴,那眼神還挺污穢,但晴天會那麼容易上當嗎?

      「叔叔怎麼這樣問了?我好像不認識你啊,我的家人在哪裡,跟叔叔你又有甚麼關係呢?」

      笑得很甜的小女孩。

      被嗆到的某大叔。

      誘拐了這麼多小孩、經驗豐富的人販子大叔囧了,見過乖乖天真地自報家門、或者一臉戒備地拒絕的,就沒見過這樣子反問的,現在的小孩都是這樣子嗎?可是他是誰,拐過的孩子不計其數,因此很快就反應過來,半跪下來,對著眼前的女孩露出了一抹自認為很和藹可親而實際上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小妹妹很聰明伶俐啊,所以你是自己一個人嗎?叔叔也只是想幫你而已,你看,你自己一個待在森林裡面多危險?有很多很可怕的吃人不吐骨的野獸,來,這糖果給你,跟叔叔走,我帶你回家吧。」

      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的柔軟長髮,頭髮真滑、手感不錯、還長得挺可愛的……晴天幾乎要站起來甩開他的手再踹他一腳,從那眼神中,就已經看出這人在打她主意了,被打擾了美好時光的她已經很不高興、不耐煩了,她也沒有心思跟他再繼續磨下去。

      結果她就說了一句令她日後的悲痛命運更加慘痛的說話,總之她當時是無疑說得很爽,完全沒有思及任何後果,女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只是希望盡早打發對方離開。「大叔,麻煩你可以把你的爪子拿開嗎?真髒,還有,你笑得很猥瑣,你還是趕緊收起那嘔心的笑容吧,我看這裡方圓百里最危險的生物是你才對,人販子先生。」

      對於她喜歡的人,她是絕對可以維持她的好脾氣,可是對著這些人,她可不會再跟他談甚麼禮貌客套,浪費時間,擺出一副好臉色也是多餘的,拍了一拍已經徹底僵硬的男人的肩膀,她從石頭上站起來,邁步就要離去。

      這時候他已經反應過來,面容扭曲,表情猙獰得可怕,惱羞成怒地跳起來,指著她破口大罵,「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她根本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了,卻一直在看他笑話,最後更對著他冷嘲熱諷了一番,從來沒有人這般羞辱他的,還要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孩,當下氣瘋了,從來也不就是甚麼善男信女的他暗暗發誓一家要把這些討回來,他要把她賣到更加可怕的地方去,讓她知道甚麼才是真正的地獄。

      「把她給我抓起來!」氣急敗壞的人喝道。

      呃?竟然還有同黨?驚覺失策了的晴天還來不及在愕然後奔跑,一個麻布袋就從天而降把她罩住了,身子頓時一輕,感覺就被人粗暴地扛到肩上了,被人這般對待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掙扎,這是哪門子的誘拐孩子,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綁架!

      天馬,快來救救你可憐的妹妹,她快要被人擄走了,她發誓不會再瞞著他們自己亂跑了!

      亞倫,好歹也算是你的青梅竹馬,還不趕緊把這幾個混蛋畫到畫裡面!?你可不要再說甚麼每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的話,有這樣綁小孩的人嗎!?

      薩莎,身為女神的你怎麼忍心看著身為你閨蜜的好姐妹就這樣被人賣到不知何處去!?

      為甚麼現在就沒有人經過?一個人也沒有!按照正常推論,這時候不應該是有行俠仗義、路見不平的黃金聖鬥士碰巧路過來一場英雄救美嗎!?這才是正常的劇情!誰也好,快點來救救她吧。

      太過慌亂的她思緒越發混亂,只是想到這難道就是莉拉口中的所說的劫,卻不曾記起自己的腿上正綁著她當年所贈的匕首。

      「死丫頭,叫甚麼救命!」隔著布袋重重的一棍落下,晴天當下就失去意識。

      *

      威尼斯。

      擁有一百八十八個小島、一百七七條水道、四百零一座橋樑的美麗水都,索有「亞得里亞海的女王」、「水之都」、「面具之城」、「橋之城」、「漂浮之都」、「運河之城」、及「光之城」的稱號——令人著迷的城市。[1]

      迂迴曲折的水道,一艘貢多拉船慢悠悠地在水上搖曳,船夫站在船尾划槳,水波不時泛起,船上坐著一個身穿華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岸上兩旁的行人不禁頻頻投以注目禮,別誤會了,看美女沒錯是人之常情,可是更重要的是船上的人是威尼斯這幾年數一數二的有名交際花——靡麗的城市,這就是紙醉金迷的背後——

      站在這位表面風光、實質聲名狼藉的喬安娜小姐後面一直為她打傘的晴天默默地想。

      為甚麼晴天會在這裡?還記得她被人強行擄走一事嗎?

      她被人賣了。

      忽略中間被人當成是一件貨物一樣運到市場,三餐不飽的不堪回首的非人生活,她最後竟然被一個交際花買走了,人販子先生本來是一萬個不情願的,他還打算把這個女孩賣到更加不堪的地方去(譬如煙花之地),以報當天被出言侮辱之仇。

      向來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女人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幣好像是丟垃圾那樣丟到地上,見錢眼開的人販子趴到地上眉開眼笑,然後自己就被帶走了,離開了這個全是哭喊聲的地方。

      應該說是不幸中之大幸嗎?也許自己的命運已經比其他的孩子好一點了……只是交際花小姐買走她的理由令她囧了:你這女孩看起來病厭厭的,但至少也長得不錯,還勉強可以當我的跟班,不會丟我的臉,而且——說不定將來還是明日之星。

      身心受盡折磨的她當時幾乎暈倒,她一定是聽錯了吧!?還明日之星,有命活著才罷……

      不過事實證明那時候喬安娜只是說說而已,這幾個月以來,晴天都只是跟著她到處去,不是見她周旋於不同的男人之間,就是陪她出入各式商鋪、看她怎樣揮金如土,當然這些錢根本就不是她的,只要她一開口,有多少人恨不得把全部家產雙手奉上。

      自從被拐後,她的另類見識也多了不少……諷刺吧……

      更加諷刺的是,跟了一個這樣的主人,不代表自己的日子會好多了,長時間跟著這個交際花各處奔走,日夜作息也顛倒了,晴天的身體早已在拐賣生活開始時,有些支持不住了,也許病根早在那時候開始落下了,身體也虛弱了不少,偏偏喬安娜格外喜歡使喚人,經常叫她忙這忙那的,生氣的時候就拿她來出氣也是常事,見她生病了,只是拋下一些少得可憐的錢給她去買藥。還有,她住的地方只是一間地下室,穿的是粗衣麻布,吃的是——總之孤兒院的生活比現在可好上一百倍了。

      從林黛玉變成被人虐待的灰姑娘嗎……停——自己又在想甚麼亂七八糟的事……現在不是吐苦水大會……

      船穩穩地靠岸,晴天把傘子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大堆的盒子,就跟著她下船了,推門進了一間服裝店,威尼斯手藝最好的裁縫抬頭瞥了一眼,淡淡地點頭算是打招呼,又低頭繼續幹活了。

      「我要的衣服都做好了?」

      「嗯,都根據你的要求做好了。」

      一段公式化的對話結束,晴天自動自覺地上前,小心接過那一個放著長裙的盒子,扶正手上幾個搖搖欲墜的盒子,又急忙跟上腳步匆忙趕著回家裝扮的女人。

      今晚又有一場歌劇,又不知趕著去赴誰的約。

      很不喜歡現在這一種生活——沒有想過逃跑嗎?錢也沒有多幾個,路程也不認識,沒有太大的把握可以順利回到孤兒院和他們幾個團聚,所以現在有一個落腳的地方總比在外流浪好多了,暫時忍氣吞聲地活著,只要那一把匕首還在、防身的東西有了,將來總有辦法的。

      翌日一如以往地早早起來打掃,從另一個女僕手上拿了購物的清單,就從後門離開了,她接下這一項工作是有原因的,雖然要早早起來,但這一段時間可是她唯一可以擁有自己的獨處時間,暫時不用對著那一個女人,而且,她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去做一件事。

      提著裝得滿滿的菜籃,拐進另一條小巷,穿過一條橋,碰巧不經意瞥見了一把銀白色的長髮在橋的另一端走過,在清晨可謂一抹少見的亮色,心想這可能又是一個想在清早逛一逛的旅客,晴天也沒有多在意,走了一會兒就推門進了一間完全不起眼、門面也有些破舊的小店,挑了幾張紙張,用自己省下來的錢付款,掛在門口的風鈴又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聲響,心情好了一點的女孩就回去了。

      可惜她這種好心情維持不了多久。

      「你又去哪裡了?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在廚房放下菜籃,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穿過客廳回到地下室,不料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把聲音,然後她馬上就愣住了,別誤會,她愣住的原因可不是那個喝罵她的女人所致,被經常無理取鬧的她虐待慣了的,早就可以好好忍受這一種非人對待。

      把視角偏移些許,對,就是這個角度了,沒錯,就是那一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銀白色的長髮披散在華麗的衣裳之上,衣袖、領口、鈕釦上的刺繡和寶石和那紫水晶般的眼眸相映成趣,嘴角勾出一抹玩笑不恭的邪魅笑容,慵懶地靠著沙發坐著。

      第一秒過去了,愣住了,這是誰呢?

      第二秒過去了,嗯?這個男人有點眼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第三秒過去了,好像是真的見過這個男人的……

      稍稍多思索了片刻,她幾乎要驚叫出來。

      這個世界果然很美好的。

      「這一位是來自北方的一位公爵大人,我們約好了過幾天一起參加狂歡節,讓大人他在威尼斯最後的幾天裡留下一個難忘的回憶。」

      過於錯愕震驚的晴天忽略了喬安娜那含情脈脈的眼神,要不然她應該會更加驚嚇。

      還北方!還公爵大人!還真能編了!這明明就是冥鬥士,還是冥界三巨頭之一的天貴星獅鷲的米諾斯!一個有S.M傾向的大變態!不穿冥衣也差點認不出來!同樣是在威尼斯,遇上暗黑聖鬥士也總比遇上冥鬥士好——不不不,腦子是不清醒了嗎?這是何等奇妙的邏輯!?遇上任何一方也不是甚麼值得慶賀的事好不好!還要對著他好幾天!她這幾天可不可以裝病留在房裡面休息,她不要和這一種危險人物待在一起……

      「好了,你退下吧,需要你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喬安娜不悅地揮揮手,在晴天聽來簡直就像是天籟之音,連忙一行禮,好像生怕女人反悔似的,膽戰心驚地小跑離開。此時後面傳來一句令她跑得更快,實質差點就腳下一個踉蹌而跌倒。

      「這就是你的小女僕,真是一個和你一樣精緻可愛的人偶。」

      匆忙把木門上鎖,猶有餘悸地胸口,身子幾乎一軟,靠在門板上,慢慢沿著木門滑落坐到地上。嚇死她了,見到真人的感覺就是那麼不同,雖然他不會知道其實自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但一想到他在聖戰開始後和雅柏菲卡對戰的一幕,她的頭就開始隱隱作痛。

      誰能告訴她和一個變態的相處守則……好吧,說人家變態(雖然她覺得這根本就是事實)好像很無禮,那不說這個,單是他是冥鬥士的身份,她就很難再淡定了。

      冥鬥士——完全不想遇到的危險人物……這可以稱得上是好運嗎……

      小心地撐起有點虛脫的身體,腳步虛浮地走到一個大大的木箱前,伏在上面緩緩深呼吸,逐漸平靜下來,才習慣性地取出自己珍而重之的紙張及筆墨。

      日子很難熬的,靠的就只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點、放鬆一下心情,盡量讓自己別去想太多,有甚麼心事,就把這轉為宣洩情緒的一個方法,一種慰藉:把以前聽過的一些歌、把它們的一些歌詞默寫下來,一來這可以舒緩她緊張的情緒,二來這比寫日記好多了,即使比人撿到,都只會覺得是一些詩句,以免自己的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被別人知道了,特別是她現在的刻薄女主人。

      久而久之,記下來的歌詞也逐漸多了,習慣真是可怕,但是又能令她在這種環境有莫名的心安。
      說到習慣,為了服侍這難侍候的主,自己的按摩技術也好像因此而磨練出來了……默寫到一半歌詞的手頓了一頓,她揉了揉有些發痠的手,忽然一點兒也不想繼續寫了。

      怎麼辦……

      既來之,則安之,這道理她也一直是明白的,也是一直為她所信奉,助她渡過了不少困難的時刻,可是這一次,心情有點沮喪了……她很想他們——真的很想他們。

      記得自己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根本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竟然變成了天馬的雙生妹妹……這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還是和花環三人組的關係超級好的,一起過了一段非常幸福的生活,令她也逐漸恍惚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晴天……

      安靜地抱膝坐了一會兒,她出神地盯著手上的紙,終於伸手拍了一拍自己的臉頰,重新提起精神。

      沒甚麼好怕的。

      消沉了片刻的她很是樂觀地想,不就是個冥界三巨頭,自己可是和雅典娜、弒神的天馬座,還有是冥鬥士的頂頭上司冥王一起長大的,所以根本就沒有甚麼可怕的,現在要在意的應該是為甚麼剛才自己那麼失敗,愣了好一會兒才醒覺眼前人是誰,她應該要好好把劇情及他們的樣子重溫一下。

      把略為凌亂的紙張整理一下,她拿出以前在夜裡拼死為翌日測驗複習的幹勁,努力認真地回想。

      話說當時晴天回憶劇情的時候,曾經一度感慨要是自己沒有一時任性跑出來的話,自己就不會被人賣掉,將來更可以現場直擊希緒弗斯帶走女神的一幕,再細心一想,那時候再親密的他們就真的要分開了,真正重逢團聚的時候就是以敵人的身份在戰場上見面了。

      往昔的美好時光也一去不返了……

      感到世事無常的她一時傷感,拿起紙筆就寫下了幾句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歌詞。

      We had joy, we had fun, we had seasons in the sun
      But the hills that we climbed were seasons out of time
      We had joy, we had fun, we had seasons in the sun
      But the wine and the song like the seasons have all gone
      ……
      But the stars we could reach were just starfishes on the beach [2]

      而這一張因她一時感觸而寫了幾句的紙,也就安靜地在一個小小的箱子待了兩年的時光,也就是——恰好是聖戰前五年的時候:雅典娜回歸聖域,可是在這一切發生前,薩莎也不過是在享受著平凡而安穩的幸福,有亞倫哥哥、有天馬,他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他們之間比家人還親密,有著不可分割的羈絆。

      「天馬,你又在發愣了。」

      「心不在焉的,天馬你又在想晴天的事了?」

      亞倫一語中的,天馬心一慌,腳下一頓,又馬上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只是看起來牽強得很,然後又急急忙忙地加快腳步往前走,不想讓後面的兄妹看出了此刻他臉上的悲傷。

      已經兩年了,晴天失蹤了都已經有整整兩年了,這兩年他們等待著、盼望著,結果只是一天又一天的空等——無望而漫長的空等。

      有時候,天馬在夜裡從夢中驚醒,跑進她以前的房間去找她,夢裡她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卻突然如同泡影般消失不見,猛地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緊張地去找她,結果只是把和晴天同一間房間的薩莎吵醒了。

      有時候,薩莎會對著晴天的東西發愣,會很小心而珍而重之地擦拭她用過的物品、摺疊她的衣裳,夜裡寂寞的時候,再也沒有一個人和自己說悄悄話,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偷偷地躲在被子裡掉淚。

      有時候,亞倫會畫晴天,他們三個都喜歡有她出現的畫,喜歡看見她在畫中長大了一點的樣子,喜歡看見在畫中和他們在一起的安寧情景,喜歡看見那一個健康快樂的畫中人。

      兩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有些人不是輕易說放下就可以放下了,更何況那是自己所愛的、所重視的家人、朋友,一輩子也不打算改變的關係,於是他們沒有一人忘記晴天,很希望有一天她會回到他們的身邊。

      思念轉變為各種的情緒,他們想像著晴天現在的樣子,擔心她的健康等等,卻隻口不提其實早已有過的可怕念頭——也許她已經死了,內心深處拒絕去多想,他們堅信她一定還在某個地方,正努力尋找回家的方法、回到他們的身邊。

      天馬的想法最為強烈。

      對於妹妹的愧疚和思念,逐步令他堅定了要守護亞倫和薩莎的心。

      都是因為他的錯,晴天才不知所蹤的,所以他更加要、是一定要守護好他們,將來等到晴天回來時就跟她說,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她了,再也不會把她弄丟了。

      對大家的想法都心知肚明的三人安靜地在這條街上沉默了一會兒,薩莎抬頭,堅定地握住亞倫和天馬的手,翠綠的眸子盡是篤定,紫髮女孩緩緩開口,語調溫柔。

      「晴天她現在一定還活著,她一定在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所以我們一定要快快樂樂地過活,晴天希望我們開心的,要是她回來看到我們愁眉苦臉的樣子,也不會高興的。」

      「沒錯,她回來了,我要把自己的畫給她看,我答應她了,我要努力當上一名畫家。」

      「我是她的哥哥,絕對不可以這麼不像話,這麼消沉,怎麼有資格繼續守護她!」

      互相看了一眼,重新振作起來的他們又繼續在路上走著,溫柔的微風輕輕地拂過他們三人的衣角,零碎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響起,他們身處的這一區僻靜得很,過了一會兒,三個人又開始嬉笑著,街上盡是他們純真的笑聲,全然沒有想到有一個人正靜靜地跟著他們,三個孩子在路上跑得很快,銀鈴般的笑聲不絕,但跑得太快的結果是東西不小心掉了。

      一本畫簿輕輕跌落地上。

      奔跑的腳步不得不停下來,紫髮女孩微微彎著腰,天馬和亞倫半跪在地上,當中的一個把畫簿小心地撿起來拍掉因落地而沾上的塵埃。

      這原本只是一段普通至極的小小插曲。

      最後卻成為命運的轉捩點。

      一陣漸近的腳步聲響起,可見有人正向著他們逐步走近,薩莎轉過身去,只見一個一身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出現在眼前,那人放下一個古怪又雕刻著華麗花紋的金色箱子,看他的言行舉止並非普通人的樣子,恭敬地朝她下跪,彷彿這一個畫面已經在他的腦海中預演了好幾百次那樣的嫻熟。

      「尋找您多時了——我們的女神,雅典娜大人。」

      「女神……雅典娜……」

      察覺到有些不妥的兩個男孩站起來,一左一右地守在紫髮女孩的身邊,三個人疑惑而不解的視線同時落在面前依然跪著的外地人身上,不祥感油然而生,這個人除了不是本地人之外,看這一身打扮和舉止怎樣看也是來自受過良好教養的上流社會,只是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說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說話。

      棕髮的男人的眼神更加堅定,微微抬起頭來,恭敬的眼神一直也落在薩莎身上,被對方那一雙恰似青金石的眼眸注視,她緊張地微微別開頭意圖躲避對方的眼神,一直以來,成人跟她說話的時候也只是把她當作孩子,也許更多的則是生活在貧民窟裡的可憐孤兒,淨是跟孤兒院那些孩子一起混。

      她在這一段時間看得太多的不同眼神,有憐憫、有同情、有輕蔑……就是沒有像他這一種的,彷彿是一個忠誠的騎士在看著自己的公主,這是她當時在腦海之中唯一能想出來的比喻,她不是沒有聽過那一些有關女王、公主、騎士、王子之類的故事,但身為孤兒的她,可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故事中的情節真實地發生在她的身上。

      只是一切並不如她在故事中所得知那樣的美好,畢竟這個男人太過奇怪而陌生,看上去打算把她獨自帶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卻又不願意透露太多的事情似的。

      女神、雅典娜。

      他到底在說甚麼?為甚麼會這樣子稱呼她?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希臘神話裡的一位女神,但是她薩莎只不過是人類而已……

      早已明白到自己所言絕對會令她陷入混亂之中,希緒弗斯微微一頓,緩慢而平靜地接著解釋,這一幕在他腦海之中已經預演過千百遍,從他接下尋找女神這一項任務的那一刻開始。

      「是的,您本不該在這裡降生,為了即將開始的聖戰,請務必跟我回到您本該存在的地方,來好好地引導我們。」

      薩莎聽完更加迷茫了,她真的是完全不明白他口中所說的是怎麼一回事,她只是薩莎,一個和亞倫哥哥、天馬以及其他孩子一起在孤兒院生活的普通女孩,過著一些也許是貧困的生活,但一直擁有平凡的幸福。

      過去和他們在一起,現在是,將來也一樣……可是眼前這一個人的意思是……他要收養她?帶她離開這裡,離開天馬和亞倫他們……也許更加是等不到晴天回來……

      「聖戰?本該存在的地方?」

      莫名有些心慌的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天馬的衣袖,天馬一愣,怔怔地低頭看了一看,抬頭時不經意地瞥見亞倫眼裡強自壓抑的憂傷,當下就下定了決心。

      現在還在身邊的人,一定要保護好——不可以再讓悲劇發生了。失去,又要失去一個重要的、發誓要好好守護的人——

      明明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發誓要守護好自己重要的人了,晴天當年失蹤了之後,他們三個一直消沉悲傷至今,他再也不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記得自他有記憶開始,他的人生之中就只有母親和妹妹,在母親死後,也是他獨自帶著生病的晴天到一所孤兒院生活的……為甚麼自己總是無法守護這些人……

      想了一想,他一下子就將薩莎護在身後,緊緊地握成拳,那一雙猶如夕陽的眼睛因為憤怒、悲傷和自責一下子變得異常明亮,死死地盯著這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幹甚麼啊你!?你想要把薩莎帶到哪裡去!?」

      「我了解你的感受,可是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哈迪斯的復活已經出現了徵兆,威脅著這個世界,待在這裡的話,您自身也會陷入危險之中。務必拜託了。」

      面對著激動又生氣的天馬,射手座只是低下頭來,聲音依舊平穩地傳遞著他心中的急切,沉穩的氣度輕易地令煩躁的心安靜下來,薩莎安靜地看著他,默默垂眸,手緩緩交握在一起,各種思緒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良久。

      她終究是低聲猶如嘆息般回答,「……好、好吧,但你可以給我幾天的時間收拾一下,和他們……好好道別……才離開……」

      上一刻仍然很緊張的他們如今一臉錯愕地看著低頭的紫髮女孩,剛想開口再說甚麼,千言萬語只是止在了唇邊,女孩一片低低的抽泣聲在風中除除散開,像是落到織錦上的水滴,空氣中吸收了濃重而壓抑的悲傷。。

      暫時和那一個自稱是來自希臘雅典的希緒弗斯道別之後,他們三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孤兒院,直接去了此時比較安靜的廚房,最先沉不住氣的天馬忍受不了這種沉默,開口打破了這種壓抑得很的氣氛,在房間裡不斷來回踱步,煩躁而又不安,一副恨不得這才回頭去揍那一個說要帶走薩莎的奇怪男人。

      「薩莎你到底在想甚麼!?你不想離開的話,誰也不能強迫你!我說過一定會保護你和亞倫的,所以你根本就不用走!」

      「天馬,謝謝你,坦白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紫髮女孩抬頭很慢很慢地搖了搖頭,清澈的淚水不知何時早已沾濕那一雙美麗如翡翠的眼眸,亞倫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結果只是緊緊地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在金髮男孩有些朦朧的視野中,只見她抬頭用和自己一樣泛著淚光的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天馬,伸出另一隻手就拉住坐立不安的男孩的手。

      他們三個的手在此刻緊握在一起,不久後卻面臨從沒有想過的分離的命運,令人窒息的悲傷在這裡開始漫延。

      片刻。

      薩莎帶淚微笑了一下就開口了,她的笑容此刻竟然奇蹟般的充滿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力量,就像是那一些在風雨之中的枝頭上的花,雖然看來脆弱,卻處處透著承受逆境和悲傷的堅韌和力量。

      「我決定這樣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晴天。」

      話音剛落,即使是她自己也禁不住微微一顫,何況是另外的兩個男孩,提起晴天的名字如今更多的是令他們勾起失去她的悲傷和痛苦了,現在還要失去薩莎……

      「我當時忽然記得晴天和我說過的一些話……雖然……那時候她只是一時感觸隨口說說而已,但現在想起來,發現也挺有道理的,她說:也許有時候,命運在你生命中安排了分離,既然無法改變,就把它當作是成長的一部分吧,在再遠的地方,那些你在乎的人也一直在你心裡的……我當時才想起來。而且,那一位先生好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我,雖然我真的不太明白他口中所說的女神、聖戰是怎麼一回事,可是——聽起來真的很嚴重的樣子……」

      「薩莎,我……我其實也不太明白的,我只是知道,如果你繼續留下來的話可能會有危險,我不希望是這樣,我只要薩莎你平安……」

      亞倫其實有時候也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一個太好的兄長,至少他在鎮上所見,一般情況之下,弟弟妹妹都會希望自己擁有的是一個強大又可以保護自己的兄長,那些都是一種高大又光輝的形象,記得他曾經也私下小聲地問過薩莎這問題。

      但她說她就是一直喜歡如此溫柔的哥哥,一隻螞蟻也不願傷害、善良又溫柔、最討厭暴力、最喜歡畫畫的亞倫哥哥是她最喜歡的了。

      雖然這已經是很久以前、不太懂事的時候的胡思亂想而已,可是他一直也記得這一件事,到了現在,這段記憶更加莫名地變得清晰起來——薩莎也許會有危險,而且聽上去自己無法保護她的安全,但那個叫希緒弗斯的男人好像可以。

      那麼……也許他就……不得不讓薩莎離開……離別的悲傷就留他一人承擔好了,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亞倫哥哥……」

      說著說著兩兄妹同時哭起來,金髮男孩緊緊地握住妹妹的手,直出來的另外一隻手則不斷地擦拭著不斷地掉下來的淚水,紫髮女孩則一直低著頭地小聲哭著,天馬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忍不住就別開頭,心裡沉甸甸的,非常不好受。

      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把他們都拉回現實,薩莎才飛快地把手抽回來擦了擦眼睛,亞倫連忙用衣袖擦拭著臉上那些明顯是哭過的痕跡,就看著他的妹妹紅著眼睛地微笑著跑去開門了,希緒弗斯走了進去,點了點頭和他們打招呼,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那一對明顯是哭過的兄妹和一臉不悅不打算給好臉色他看的天馬,他才剛坐下,紫髮女孩就低聲地說話了。

      「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我會在後天的早上跟你離開。」

      男人點頭,再次看了看眼前的這三個孩子,多日的觀察再加上前不久和他們的初次交談已經令他明白到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羈絆,如果沒有他出現的話,他們三人應該是可以一起迎接未來的。

      三個人的……未來嗎……

      憶起了甚麼的他眸色微微一變,額前垂下來的髮絲恰好遮住了他眼中莫名浮現的複雜感情,下一秒,他就已經回復了一貫的堅定,平靜回答。

      「那我當日會依約前來接您離開的。」

      然後屋子裡的幾個人又是一陣沉默,薩莎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就如此說了出口,這樣一來,終究是親自地、確立了自己離別的日子,天馬扭頭扳著一張臉看著窗外,突然想到了甚麼,急急忙忙地跑到一旁,打開了一個櫃子的抽屜,拿著幾張紙就放到他面前,原本還陷於低落的兄妹見狀也禁不住有些好奇地湊近去看,一看之下,原本低落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沒想到還在……」亞倫笑道。

      「真是懷念……」薩莎伸手輕輕拂過微微泛黃的紙。

      紙張有些泛黃,上面的字跡略為稚嫩,內容看起來是出自一個孩童之手,簡單一點來說,這是一份類似協議書、契約的東西,很久以前,晴天曾經一時興起寫了幾張這樣的東西,無非是如果日後不知誰被收養了,就讓那人簽下及蓋上手印,以免將來反悔,是用來提醒要時刻好好對待被收養的孩子(可見晴天以前真的是有多無聊)。

      這是他們幾個一起想出來的,沒想到現在竟然有用,現在想起來可真是百感交集。

      天馬指了指下方的簽名欄,微微抬起下巴以眼角斜睨這個比他不知高大了多少的男人,一副「你不願意簽名畫押的話我就打你」的樣子,努力擺出一副威脅的樣子。

      「看完了沒有,沒問題的話就簽名,然後打手印。」

      亞倫和薩莎同時點頭,這種感覺就好像晴天在他們身邊做見證、還在他們身邊一樣,陪伴著他們面臨人生的重大轉捩點,那怕她現在不知過得怎樣了……

      內心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的他很是認真地看完,很快就簽下自己的名字及蓋上手印,三個孩子見狀彷彿一副鬆了一口氣的釋然樣子,及後更相視一笑,甚至連原本還有幾分悲傷的雅典娜好像也漸漸提起精神,這種情況下,希緒弗斯覺得還是在離開之前多給他們一點時間相處。

      男人站起來就向他們道別,紫髮女孩看他一眼,安靜地送他到門口,卻見剛才把紙拿出來的那個男孩忽然很是匆忙地喊住他,希緒弗斯微微回頭去看,心裡想到對方終於應該是不放心吧,也開始在想自己應該要怎樣回答才好。

      不料天馬問的問題極其古怪,而欲言又止,看來是在掙扎著到底要不要問才好,令人意外的是薩莎和亞倫聞言也禁不住微微一怔,屏氣凝神安靜地等待著。

      「聽說……你好像四處旅行很久了,那麼你有沒有見過——」他停頓了很久,看來終究是沒有勇氣、或者是無法承受任何帶來失望的答案,最後只是轉身,「罷了,沒事,再見。」

      *

      約定的日子眨眼之間就到來。

      薩莎站在孤兒院門前,身上依舊是穿著一成不變的長袖黑色過膝裙子和很快就派不上用場的十字架長項鍊,她的行裝不多,手上多了一個花環,口袋裡也多了一個她為晴天編織的、深信將來一定可以交到她手上的花環,不大的袋子裡只放了一些衣服以及亞倫畫的幾張畫,當中她最喜歡的是那一張他們四個在一起的畫。

      她微笑著伸出戴著花環的手,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低頭看了看他們的手,三個花環就像是共鳴那樣輕輕一晃,傳遞著無聲的悲傷,靜靜地再多看他們幾眼,努力地在腦海中記清天馬和亞倫的容貌,才很慢很慢地轉過身去,一直在旁等待的男人上前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天馬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好久,突然一咬牙,就往另一條路跑去,抄截徑的話,一定可以趕上他們的。

      還是……有些不放心……

      「天馬……」

      再一次有重要的人離你而去,你一定很難過吧……昨天更差點就脫口而出問晴天的事……

      靜靜地站在原地抱著畫簿的亞倫抬手放在眼前,即使那溫暖耀眼的明媚陽光已經灑落在他整個人的身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冰冷也還是突然深深地把他籠罩,彷彿覺得到了最後……身邊重要的人也會一一離他而去那樣……

      他的淚水就此流下,安靜而無聲,猶如一尊雕像那樣站在孤兒院門前,靜靜地看著薩莎和天馬離開的地方,彷彿是他們誰也好、終究也沒有回到他的身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Act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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