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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Act XII ...

  •   雅典。

      梭羅家族公館。

      大宅處於崖壁之上,略為粗獷的石建材令公館如同是一座莊嚴威武的古堡一樣,俯瞰一整片私人擁有的海灘和一望無際的愛琴海,帕拉第奧式建築風格結合了古希臘羅馬的特色,彷彿是一座跨越了時空界限而屹立於此的新神廟。黑色的雕花鐵製大門除除打開,車子駛進了鋪滿石板的寬闊大道,中途繞過一座立有波賽冬雕像的圓形噴泉,海皇腳下的七海豚象徵了七大洋,可見梭羅家族的野心和權勢。

      黑色的加長轎車駛進來後,在大門前停下來。首先從中走出來的男人轉身回頭就對自己的妻子伸出了手,美麗的女子穿上了一襲米白色的及地長裙,現代與古典元素相互結合,禮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栗色的長髮編織成一個仿古希臘的繁複髮髻,再戴上華貴的紅寶石玫瑰髮冠,如同是一位盛裝而來的古代王后。

      帕蒂塔挽起杳馬的手臂,有點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兩代的射手座卻不約而同地朝她微一點頭,她才和丈夫跟隨侍者的指示,款款步進室內。銀色的亮面細高腳鞋在走動之間若隱若現,散發出最為耀眼的光芒,身穿黑色燕尾服和戴上高禮帽的男人像是為了體貼妻子一樣而放慢腳步,卻一直玩味地打量海皇在人間的居所。

      真是漂亮的屋子。

      他的兩個小公主應該也要來這裡看看才是,這裡是多好的寫生場地,又是極好的休養之所,更加是絕佳的——舞台。半覺醒的海界之主,不成熟的雅典娜,三界的集合,比大海更加危險的潛藏遠古邪惡,像是漩渦一樣把一切都捲進去吧,然後將開展新的一幕,說不定可以親手教訓那個男人的弟弟,反正都長得一模一樣,打起來還是一樣的。

      那夫婦倆的身影已經漸遠。

      艾俄洛斯微微低下頭來,伸手攙扶女神下車。

      沙織一改平日比較樸素的打扮,還換上了朱利安所贈的禮服。光滑亮面的長裙如同水波一樣,裙擺搖曳之時如同流水一樣晃動,隨着光線的轉變,好像也散發出不同的光輝,漸漸也模糊了裙子本身的色澤,只是隱約可見白、藍、紫等朦朧漸變色澤融合在一起;至於一同搭配的項鍊,則被改裝成腰飾那樣纏繞在腰間。

      雅典娜根本用不着穿上波賽冬所贈的禮物的,而且這海皇的目的,始終不得不令人警惕,艾俄洛斯曾經就此時進言,他也相信聖域那邊也曾經對此勸說一番,但這位年輕的女神好像另有打算似的,甚至推卻了聖域僅餘的聖鬥士的保護,直接指明要由他來擔當護衛——當然,女神當時可不是這樣的說詞,只是說了男伴而已。

      相比起其他的人,即使他是自女神出生的那一刻守護至今,但說真的,雅典娜的想法好像漸漸難以明白,甚至連她身邊的聖鬥少女也有類似的想法,只是不同的是,她們只是堅持守護在她的身邊就好……不過她到底有甚麼想法,真的一點也不重要嗎?再思及前陣子那位前輩的妻子的北歐之行,他也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對他們的信任不足。

      可惜這些說話,他都無法問出口,而且史昂老師也說了沒有問題的話,那麼……就靜觀其變好了……

      薩莎不着痕跡地握緊了希緒弗斯的手,若有所思地目送沙織和艾俄洛斯的背影,不知不覺之間就失了神,直接希緒弗斯有點擔憂地低聲喚她,她才回過神來,不無歉意地微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心明如鏡的男人也是知道她在憂慮甚麼的了,畢竟他也曾經和自己的後輩談過,只是更多的事,就只能靠他們自己解決的了。

      「我們走吧,希緒弗斯。」

      少女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點綴了不少淡粉立體花卉圖案的裙擺,臉上泛起溫柔婉約的微笑,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在他的身邊。希緒弗斯突然禁不住低頭看了看她,視線有些微妙地掠過了她心形領口下那一道深深的溝壑,又往下看了看她銀白色的腰帶,微微抿了抿唇,更為堅定地看着前方。

      ……發生在晴天身上的事,誰也不想看到的。

      因此阿斯普洛斯的心情,他也是明白的,畢竟他曾經一度失去過晴天,如今比從前緊張和警惕也是再正常不過。只是他這一次卻偏偏鐵了心似的,倒真的甚麼也不管、暫時把一切拋下,這般的我行我素還真令人頭痛,但當他思及一直被他捧在手心、珍而重之地守護的紫髮少女,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是盡可能避免她去涉險。

      「……我前陣子打過電話給阿斯普洛斯,他只是說……晴天很好而已,但還是不說甚麼時候和她一起回來。」

      轉念之間,他想起薩莎有多關心和在意多年的好友,微微一頓,還是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她聞言一怔,但片刻的錯愕之後,又漸漸回復過來,看來根本並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對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那一雙翠綠色的眼眸卻黯淡了不少,一抹憂色隱隱浮現。

      「……阿斯普洛斯他……好像一直也是這樣子守護在晴天的身邊,看來他真的……那麼多年來也沒有變過啊……」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變了喃喃自語,看得他有點心疼又擔憂,連一個的好消息也帶不到給她,只好突然停下腳步,俯身輕吻她的臉頰。少女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就莞爾一笑,輕柔地拍了一拍他的手背,指尖輕輕地拂過他的額角,有幾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笑看他因為宴會而沒有帶上紅頭帶的臉,心情頓時像是好了不少。

      彼此溫柔地凝視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前行。

      一行人先後穿過了列柱中庭,來到了大宅的另外一側,亦正是宴會舉行的地方。

      臨海的半開放式設計令到整個愛琴海幾乎一覽無遺,無論走到任何的一個角落,都可以欣賞到夜幕下的海景。場內衣香鬢影,無一不是和梭羅家族有聯繫的貴族政要,人脈之廣可教人驚訝,至於那一位年輕的主人正忙着跟會場內三三兩兩的人群逐一打招呼,看來也快走到冥界一方的那邊。

      潘多拉幾乎是一改平日的穿衣風格,換上了一襲香檳金的一字領亮面禮服,領口還有幾層垂垂的褶皺,營造出有幾分鬆垮慵懶的感覺,剪裁貼身,腰臀線盡現,只是左側的布面微微打褶,有點不規則地垂下;但是總體來說,最為吸引人注意的始終還是右側的高至大腿的開衩——海因斯坦家族的家主果然如同傳聞一樣,高貴、慵懶、嫵媚。

      只是站在這一位黑髮的少女身邊,正正就是她的丈夫,亦即是瓦爾登家族的年輕家主,沒有人可有那個膽量一口氣招惹兩個歐洲的古老貴族世家。而如今歐洲三個有名的貴族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只是在背後的利益或者角力,就不得而知了,但起碼也不禁令人暗暗揣測這三個家族是不是有甚麼新的合作計劃。

      不過潘多拉此刻並沒有甚麼閒情逸緻去理會其他人怎樣想,而事實上,她對於在人間的這些勾心鬥角也沒有興趣,只是看着眼前這個還沒有任何覺醒跡象的海皇,越發感到頭痛而已,幾乎就忍不住讓拉達曼迪斯小小地釋放一下小宇宙,看看能不能刺激對方覺醒,可惜這樣做無疑是暴露了冥界的行蹤,而且這也不是時候和那些海將軍起任何的衝突,只得就此作罷。

      不過按照克麗絲那邊的說法,福耳庫斯對於現在海界的情況,幾乎快看不過眼。

      那個銀髮少女身為刻托的轉世、深海之神的妻子,對於福耳庫斯的確是有一定的影響力,而且他顯然是從神話時代開始就一直很寵愛自己的妻子,只因看在克麗絲的份上,才勉為其難地配合冥界和聖域的行動,但這樣子也並不代表他可以繼續容忍一個凡人利用神的力量欺世盜名,甚至是影響到他在深海的領地和人間的行宮。

      雖則他從一開始就厭惡波賽冬,但現在被人愚弄擺佈的海皇卻不是他樂見的。

      福耳庫斯現在尚且還可以忍耐和他們按兵不動,至於今後會不會有事情發生……就拭目以待吧。今晚的生日宴會,福耳庫斯原本也是打算帶着克麗絲前來的,目的也再清楚不過,只是因為妻子暫時勸服了他,他才不至於跑來直接刺激海皇覺醒——時間之神的出席已經足夠令人頭痛的了,要是直接讓兩位海神碰面,引發的災難可是雙倍。

      潘多拉看了看那個少年離開的背影,不着痕跡地給克麗絲發了一則訊息。

      ……至少要盡可能地拖着福耳庫斯。

      朱利安暫別了他們,獨自走到庭園的一個隱蔽涼亭,打算休息一下再回去繼續迎接賓客。這裡可是他一直以來的秘密基地,就隱藏在月季花叢和橄欖樹之後,四周還有灌木叢圍繞,因此那些外來的賓客,應該一時三刻也沒可能發現這一座涼亭,也不會知道梭羅家族的年輕繼承者此刻正端着酒杯獨攬這一片夜色下的愛琴海。

      沒想到突然就有一個女人走進來,墨藍色的大卷髮垂落在身上,一身的黑色職業套裝打扮,看來也許不是受邀的賓客,而是隨行人員吧,怪不得他只覺得她陌生得很,又想不到她到底是誰。可惜的是,現在他並沒有繼續應酬的打算,思忖着這女人也許是來休息而已,微一點頭就打算離開去其他地方。

      「請留步,梭羅先生。」

      對方突然喊住他,他出於禮貌,也不得不回頭,心想是不是又是一個藉機來談生意的說客而已,只是這個女人不但毫無表情,甚至連聲音聽上去也極為冷淡,全無任何起伏似的。他突然也不禁在懷疑,甚麼人會找一個毫無親和力的人來遊說他?還是另有目的?思及此,他突然不禁好奇對方接下來的說話。

      「我是古拉杜集團的受邀代表之一,城戶小姐剛才遺留了一個墜子,但我因為有公務突然要離開,可以勞煩梭羅先生代為轉交嗎?」

      聽到是和沙織有關的,朱利安很自然地沒有多想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單獨一人握住那一條纖細的項鍊,剛才把東西交給他的女人早就走了。他眼見四下無人,才低下頭來,禁不住細細地打量這精緻奪目的飾品。

      這一個圓型的小匣子做工倒是精細,看來是純金打造,外圍有一圈華麗的鏤空,一顆雪白渾圓的珍珠隨着小匣子而在圈內轉動起來;至於中間實心的部分則是以珠貝碎片鑲嵌而成的,這項鍊看上去……怎麼會漂亮得覺得……熟悉……是因為他從前看過類似的古董項鍊嗎?梭羅家族的寶庫已經有一堆這樣子的收藏的了。

      要打開來看嗎?

      這突如其來冒出的失禮想法令他當下嚇了一跳,搖了搖頭就打算把項鍊放入西裝外套的口袋之中,沒想到原本穩穩地捏在指間的鍊子詭異地下滑,直接輕聲地跌在地上,小匣子更加還打開了。這下子,平日優雅又處變不驚的朱利安有點緊張了,連忙飛快地把項鍊撿起來,細細地檢查一番有沒有損毀,視線突然落在小匣子中的半身畫像,頓時臉色一變。

      多麼……美麗的少女……

      少女濃密捲曲的長髮如同海藻,又似海浪,紫藍的夢幻色調如同在陽光下閃爍而變幻出不同色澤的海洋,攝人心魂;同色的眼睛過於澄澈乾淨,最為渾圓無暇的珍珠也比不上,當她淺淺地勾起嘴角之際,如此教人驚豔的醉人微笑,就像是……被直捲而來的巨大海浪撲面捲入海中的……震撼,卻又隱隱夾帶着絲絲的……興奮快感。

      她是誰?真想認識她……

      甚至是直接把她帶走讓她永遠也屬於自己——

      高貴美麗、令人難以忘懷的少女,身上點綴最為華麗的珠寶,珊瑚、珍珠盤纏頭上,如同一頂冠冕那樣。她纖細漂亮的手指正握住一個雪白的海螺,像是隨時可以號令一整片的大海——她的非凡美貌和氣質,簡直就足以傾倒大海了,是……神話中的……安菲特里忒……海后嗎?

      突如其來浮現於腦海中的名字令他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再看了一看這個陌生的美麗少女,又眺望一下愛琴海,原本思索的眼神和表情突然一下子變了,少年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小匣子,目光凌厲地轉向了會場的那個方向,踏出了一步,背後原本平靜的海洋一瞬間巨浪翻滾,凶暴地咆哮呼嘯,急劇地拍打岸邊,彷彿要把陸地上的一切也盡數吞噬。

      雅典娜……你隱瞞了我甚麼!?

      ※※※

      兩岸的迴廊亮起柔和的橘黃燭光,照亮了原本如同黑耀石一樣的天幕。此處的穹頂並不如人間所見,即使沉寂於一片漆黑之中,也彷彿散發出一種異樣的低調光澤,倒映在下方筆直的寬廣水道上。豔紅的花瓣安靜地在水面飄流,簇擁着水道中的一艘小舟,漣漪隨着小舟的前行緩慢地往外蕩漾,坐在船上的少女木然地看着前方。

      她細膩無暇的肌膚蒼白而沒甚麼血色,夾帶着絲絲掩飾不住的倦意和病態,像是一個精緻的白瓷人偶,脆弱而美麗。少女嬌小姣好的身段包覆在一襲玫瑰紅長裙之下,露出了渾圓可愛的肩頭,寬大的半透明袖子微微隨風翻飛,末端有一小枚像是戒指一樣的金屬圈套在兩手的中指上,顯得那鼓起飛揚的袖子像是紅色的波浪,那纖細雪白的手臂在當中若隱若現,分外誘人。

      只可惜她交疊在腿上的雙手被牢牢地套上了鎖圈,令她的靈魂暫時處於半沉睡的封印狀態,原本恰似夕陽一樣溫暖美麗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暗黯淡的色澤,意識也沉寂下來,渾然不覺鎖鏈的末端死死扣在船頭的左右兩側,甚至連腳腕也被束縛起來。她只能繼續看着前方,直到小船輕輕地在盡頭停下,正好倚靠在數級台階的旁邊。

      在盡頭等待多時的男人朝她伸出了一隻手,滿眼溫柔。

      少女此時如同一個木偶那樣站起來,那些在栗棕色的長髮之間纏繞的無數點綴細碎紅寶石金製細鏈,悠悠垂下,輕輕相碰,清脆如同晨初破開黑暗時響起的婉轉鳥鳴,只是下一秒,她身上的鎖鏈突然噹啷一聲,她一下子又跌坐在小舟上,小船輕輕地搖晃幾下,都差點要漂走。所幸此時阿里曼伸手輕輕扶住船邊,另一隻手不過握住了晴天的手,束縛在她身上的鎖鏈馬上掉落。

      他隨即把她抱了起來,少女溫馴地抬手摟住他的頸項。

      前方有一座的小型水池,有十二道狹窄的小水道往外流淌,最終匯入那一條寬廣的筆直水道之中。無數的有毒荊棘錯綜複雜地交纏在水池中,乍看來極為凌亂,像是已經荒廢了一樣,但事實上,這些荊棘正死死地束縛水池中的一個少女,她一頭墨藍色的大卷髮凌亂而頹然地垂下,銀色的眼眸渾濁不堪,像是一潭的污水,原本素白的肌膚也泛起了一層不祥而可怕的駭人藍色,像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厲鬼。

      被硬生生地切割下來的銀色魚尾正凌空纏繞在她頭頂的上方,鮮血滴落。

      「……你知道我懷中的小公主是誰嗎?卡利俄珀。」

      帶着笑意的好聽聲音輕柔地傳入她的耳中,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微微低頭看着她,這一張線條柔和得不可思議的絕美臉龐映入她的眼簾,她原本混濁的眼神一瞬間好像明亮了些許,幾乎是下意識地想移開視線,無奈對方那一雙如同晚霞一樣的瑰麗眼眸好像有魔力似的,令她只能僵住移不開視線。深邃的紫色像是化作了一隻手,把她扯入那一張豔紅的巨網之中,璀璨流金像是鎖鏈一樣把她死死地綁住……

      怎麼可能不認得……她正是她被囚禁於此的原因……

      當日她本來就已經死在阿斯普洛斯的手中的了,但這一位黑暗的主宰,竟把她復活過來,把她囚禁於這一個空間之中,下半身的寬大魚尾被割下,上身腰腹的傷口就這樣浸泡在這刺痛的泉水之中,帶毒的荊棘穿透她裸露的肌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都不記得自己維持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有多久,這位大人故意令她半死不活地囚禁於此地的原因,正正就是他現在懷中的這個女孩……

      「我很高興你認得她呢,卡利俄珀。」

      眼見她沒有說話,阿里曼不怒反笑,雙手輕輕一放,懷中的嬌小少女就這樣打橫懸浮在他的身邊,像是沉睡了似的。他的指尖親暱地在她嬌美的睡顏遊走,突然戀戀不捨地摩挲起她柔軟甜蜜的唇瓣,須臾嘆了一口氣,終究是忍不住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溫柔輕吻。然後他才把她放下來,單手輕輕地摟在懷中,她的頭就這樣輕輕地枕在對方的胸膛上,像是一個洋娃娃那樣的乖巧。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此刻看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海皇現在已經覺醒了,就和計劃中一樣,你的母親可做得不錯呢,卡利俄珀,現在我們只要等着看好戲就行了。」

      話音剛落,一直綑綁在卡利俄珀身上十多年的荊棘一下子消失,原本被切割的魚尾一下子也嵌回身體,奄奄一息的人魚無力地趴在水池中,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一時之間也沒搞清楚為何自己突然重獲自由,那一位大人就突然開口了。他一下一下地以指尖梳理少女栗棕色的長髮,漫不經色地把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點綴在她的髮間,聲音輕柔而令人不寒而慄。

      「回去你的母親身邊,但別忘了——雙子座的妻子是屬於我的,但是雙子座永遠也不可能屬於你。」

      隨意一瞥的眼神,帶着沒有說出口的可怕警告。

      卡利俄珀沉默地支撐虛弱的身體離開。

      這個空間現在就只剩下他們二人而已。

      阿里曼低下頭來,抬手輕輕地扶住晴天的頭,神色自若地看着一小個玻璃瓶子懸浮在她的唇邊,當中的淡粉色液體一點一點地渡入她的口中,她卻安靜又木然地盡數吞下,然後靜靜地合上了眼睛,全然不知自己的靈魂在夢中已被修改,當她一覺醒來之時,一切就真的無法回頭,世界已在她不知不覺之間被徹底改變。

      「……之前不過是變回你最美好時的樣子,我可不希望你因為這些小事而悲傷難過,晴天。」

      還是那種純真美好、天真爛漫的可愛笑容最適合你。

      先是身體,然後是記憶,現在一切終於完美了。

      「……先就這樣……很快帶你回家,這個先拿着吧,適當的時候就到海邊去……」

      有甚麼東西塞入了她的手中。

      一道聲音好像自遙遠的地方傳入耳中,晴天迷迷糊糊地翻了身,感覺到好像有甚麼很大的東西牢牢抱住她,她覺得有點不舒服,下意識地推了推對方,卻被用力一抱,令她全然動彈不得,她頓時有些委屈地噘了噘嘴,再度努力地掙扎起來,嬌小柔軟的身子扭來扭去,那東西卻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嗯……放開啊……」

      「……怎麼睡着了也是這樣,作惡夢嗎?」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壓得又低又輕,醇香醉人,單單只是聽着已經有種微醺的感覺,對方不但好像怕把她吵醒,而且那溫柔的語調還夾帶不易察覺到的寵溺和無奈,語畢就突然細細地吻了吻她的額角,彷彿可以安撫到她。這種感覺雖然是令人安心,但總覺得……有點的不對勁,和她的認知之中簡直是……

      少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半夢半醒的樣子很是可愛,阿斯普洛斯不禁低笑出聲,但又有幾分無奈地把她纖細冰冷的小手拉回來,略為粗糙又帶着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花,長長的睫毛就這樣輕輕地拂過他的手指,下一秒,只見那雙美麗又溫暖的眼眸已經睜開,而且還怔怔地盯住他看。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正打算說些甚麼,沒想到她卻突然露出更為疑惑恐懼的表情。

      你是誰?

      她的疑問盡在她的眼中。

      晴天抱住被子蜷縮到窗邊,無奈這張床實在有點狹小,這一個類似閣樓的地方又很低矮,她已經完全退無可退了,只得用力地抱緊被子,隨手拿起一個枕頭扔向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的奇怪男人。對方穩穩地伸手接過,那一條手臂健壯有力,肌肉線條分明,在這有點朦朧的月光之中,白皙的肌膚彷彿泛起了一層朦朧柔光似的,這無疑是一個俊美又強大的男人……但在她的認知之中,是有甚麼不對勁嗎……

      「……晴天。」

      她的反應很是奇怪,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原本還有幾分困惑的男人微一回神,思忖着她是不是還沒睡醒、或者是最近的事對她刺激太大了,才一時三刻有這樣子的反應。阿斯普洛斯試探地把一隻手伸向前,朝她露出了最為溫和可靠的微笑,像是過往的每次任務中,初次接觸任務對象是的那一抹笑容,大多時候應該可以令對方漸漸放下心來信任於他。

      「……阿斯普洛斯……?」

      良久,她突然怔怔地回過神來,如夢初醒似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似是不敢想像自己前一刻做了甚麼,拋下所有原先抱在懷中的東西,上前用力抱緊了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再多給她一點的時間。

      ※※※

      與此同時。

      梭羅公館寬廣的陽台一片凌亂,所有裝滿鮮花的雪白瓷製瓶子全都粉碎一地,鮮嫩的花瓣更掉下了不少,像是被狂風暴雨蹂躪過一樣,了無生氣地倒在一片的水窪之中,點點的血跡偏佈地板每一個角落,至於欄杆的一隅更加是沾上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被凶暴翻滾的大海所吞噬。

      少女被一道水波死死地捏住了脖子,如同紫藤花一樣的紫色長髮無力地披散下來,半掩了她悲傷的臉容,但她也只能頹然地繼續被對方的力量壓抑得跌坐地上,小宇宙在此時竟然全然用不上。沙織不無擔憂地望向了那緊鎖的陽台大門,逼於神威而半跪在地的射手座越發急切地回望她,她還是努力擠出了一抹安撫的微笑,費力集中精神想說些甚麼,掙扎了一番,才艱難地斷斷續續開口。

      「……咳……波賽冬……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

      這一切完全是莫名其妙,又突如其來。

      宴會中途,朱利安突然走過來表示有事情要私下跟她說,當時他的表情還很正常的,所以她根本也沒有多想甚麼,就跟着他來到陽台,至於艾俄洛斯是因為不願離她太遠,才在陽台大門附近守着的,沒想到朱利安竟然驟然一變,把陽台的大門全部封死,還二話不說就逼問她安菲特里忒的下落。

      照道理……海皇現在應該是覺醒了的……只是覺醒得太奇怪了……是記憶不完全還是出現偏差了……?

      「……不明白!?」

      原本怒不可遏的少年此時不怒反笑,但力量驟然收緊再猛地一轉,直接把她整個人也甩出了陽台之外,雙腿晃動了幾下,腳上的高跟鞋也已經墜落至下方洶湧的海水,翻滾的巨浪好像甚至把水花也濺到了她的身上,如今她整個人也不過是懸崖上搖搖欲墜的枝頭葉,冰冷刺骨的晚風夾帶着力量的氣流如同刀刃一樣割在她的身上。

      朱利安此時緩緩勾起了嘴角,耐性看來終於用盡。大海之主早在神話時代已經喜怒無常,他此刻的表現更是令人心一顫,果不其然,他接下來猛地爆發,滔天巨浪直接撲打至陽台處,瞬間淹沒了她的身影,渾身濕漉漉地像被掛在陽台一樣,腦袋開始變得昏沉起來,只能努力地聽清楚對方滿含怒氣地擲下的一字一句。

      「當年的聖戰,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就帶着你的聖鬥士直接闖入了我的海底神殿!安菲特里忒的下落,你最好馬上告訴我。」

      這應該是神話時代的事了……沙織迷迷糊糊地想,只可惜的是,她自身本來就是由薩莎所放棄的力量轉世而成,她所擁有的雖然是百分之百的雅典娜的力量,但她終究……薩莎才是擁有最完整記憶的人,而且不用說的一點是……如果不是薩莎放棄了力量,如今帶領聖戰的女神,應該是薩莎而不是她這個尚未熟的雅典娜……

      不過神話時代的聖戰,他們早就以夢境的方式完整地呈現給她看的了。

      當年的戰況激烈,那一方趁海皇不在海界、分身不暇的時候,直接攻擊了海后,被佔據了意識和身體的安菲特里忒用盡了最後一絲力量向她求援,希望她在她離開之後得以保住海界,之後就獨自離開,不知到了甚麼地方,直接把自身封印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根本就完全沒有人知道海后的下落!

      「……波賽冬……我……」

      她猶豫不決、欲言又止的眼神已經是最好的答案,和她在這裡繼續耗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得不出甚麼的,既然如此——乾脆帶她回去海界好了!到時候自然就有方法可以令她想起來!這一片的大地啊……縱然他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勁,但潛意識之中,他的直覺極為肯定地告訴他,世界非清洗不可。

      「沒關係的,雅典娜,等我把這個世界清洗後,我相信你到時候自然就會告訴我的了。」

      話音剛落,原本勒住沙織的水波驟然一鬆,在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的同時,一個水牢籠就猛地把她困在其中。此時,朱利安輕輕一躍,直接踩在石欄杆上,一手拎住西裝外套輕輕地搭在肩上,衣袍翻飛,另一隻手已經重新握住多年沒有觸碰的三叉戟,蔚藍的眼眸遼闊而淡然,隨即二話不說把三叉戟直指向不遠處的射手座。

      「波賽冬!你想幹甚麼!?」

      「你要帶雅典娜大人去甚麼地方!?」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或多或少、無一不夾雜了怒火和擔憂,朱利安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看來多了幾分生氣的紫髮少女,頓時不知想起了甚麼,有幾分厭惡地皺起了眉頭,隨即就不無嘲諷地勾起了嘴角,手腕微微一轉,在射手座憤怒的眼神中,海皇頗為惡劣地以三叉戟戳了戳這個搖搖欲墜的水牢籠。

      「……這麼多年沒見,雅典娜,沒想到你還是沒有長進,那麼的感情用事啊——」他慢悠悠地說道,也懶得再去看那個聖鬥士,突然就眸色一沉:「我對你的聖鬥士沒興趣,反正到頭來,他們不過是不堪一擊、脆弱又短壽的人類而已!等到這一場雨結束了,一切也就落幕了!你還是好好想清楚怎樣回答我的問題吧!」

      滴塔。

      第一滴雨落下。

      射手座的小宇宙猛地爆發之際,海皇已經先一步帶着雅典娜消失,女神的小宇宙卻逐漸虛弱得幾乎無法感覺到,甚至連遠在聖域、北歐以及其他地方的眾人也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至於想當然的是,同在宴會中的時間之神一行人無疑是知道得最清楚,特別是這位惡劣的神明還刻意地把陽台發生的一切直接投影在半空中。

      「……嘖嘖,就這樣而已嗎?」

      看到海皇已經帶着那個還沒成熟的女神滾回海界去了,一直作壁上觀的時間之神大感失望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轉向了坐在身邊沉默多時的妻子,像是看完一場沉悶的電影而已。杳馬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隨即朝帕蒂塔俯身,笑瞇瞇地朝美麗的妻子伸出了一隻手,有耐性地等待着她像平日一樣把手放上來。

      「我們回家吧,親愛的,這裡已經沒有好戲看了,看來都已經落幕了啊。還是我們給那個臭小子買個宵夜再回去?要不把這裡的一些甜點打包回去吧,哄哄兩個單純的小丫頭也好。」

      帕蒂塔依然好像沒有任何反應,片刻才怔怔地望向自己的丈夫,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緩慢而堅定地站起來,直視杳馬的眼眸。她的這一種表情和氣勢再熟悉不過了,潘多拉見狀大感不妙,只覺得事情可能快朝着極壞的方向發展,她無疑是了解帕蒂塔的,這個溫柔的女子除了是賢妻良母之外,更加是自神話時代起追隨雅典娜之今、再忠貞不過的神侍兼戰士。

      果然——

      「抱歉,杳馬,我不能。」

      她搖了搖頭,好像都沒看到丈夫馬上陰沉下來的臉色,也不打算再作解釋,下一秒就打算轉身離開,卻突然被他猛地扣住了手腕。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人漫不經心地擺弄一下頭上的高禮帽,臉上的笑容很是誇張,彷彿沒有聽到妻子剛才的決定那樣,又笑着問她去哪裡、回家可不是這個方向——只是這神明的小宇宙,根本是處於爆發的邊緣。

      黑髮少女心想,要是她和拉達曼迪斯聯手的話,能不能減低時間之神發難帶來的破壞和傷害。她轉頭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對方果然是和她在想同一件事,說實在的,沙織作為現今的雅典娜,以她現在的力量和覺悟,到了最終的聖戰,她十有八九會敗下陣來,如果她連海皇的事也解決不了,那麼他們就等於輸了大半,這世界都會被那一股遠古的黑暗吞噬的了。

      這道理帕蒂塔絕對是明白的,只是她實在太……操心了。

      此時,栗色長髮的女人更為堅決地搖頭,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的手收回來,掩飾了眼中對丈夫的歉疚,微微移開視線,再次說了聲抱歉。話音剛落,原本已經緊繃的氣氛這下子完全驟變,這次換成是黑髮的男人默不作聲地盯着自己的妻子,拉達曼迪斯完全是條件反射地站起來,護着潘多拉退後了好一大步,顯然是打算在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前帶着少女先行離開至安全的地方。

      「……現在我是不會插手的。」

      時間之神冰冷地吐出一句話,話音剛落,笑容就馬上消失。美好的事物往往在消退後尚可看到餘韻,諸如煙火的白煙,諸如美食的香氣,但他的笑容消失得太過徹底,完全看不出他上一秒本來還在微笑,更加明顯是怒上心頭,話才說到一半,就直接現出了真身,白袍一甩,轉身就消失在原地。

      帕蒂塔只得苦笑,深知他雖然是連一句的再見也沒有,但她很清楚他絕對是回去神域了,而且他們少有像這樣嚴重的爭吵,即使是二百多年前的聖戰,也沒有那麼嚴重,現在他倒好了,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一言不合就乾脆離開。不過說真的,他們彼此的價值觀和立場本來就有分岐,早晚也是會出事,只是現在剛好發生而已。

      那怕她知道這樣可能會影響他們的關係……她是不會眼睜睜看着雅典娜大人出事的。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切就拜託你了,潘多拉,跟我和天馬說一聲,讓他繼續陪着安娜吧,至於晴天,如果阿斯普洛斯那邊有甚麼消息,請幫他們一下,那孩子……我怕她撐不住。」

      把事情匆匆交代好後,女神的夜梟隨之消失。潘多拉有幾分頭痛地扶住額角,突然有點可悲地覺得,怎麼這次的聖戰,最靠譜的竟然是他們冥界,甚至連米諾斯也比現在突然發神經的海皇陛下可靠多了,只是……海皇覺醒得也太突然和奇怪了吧,總覺得當中有些事情太不尋常了,她到底有甚麼地方看漏眼了……

      「拉達曼迪斯,今晚的事讓人查一下,這真是糟糕的宴會啊……」少女看來有幾分疲憊地靠在男人的身上,閉上了眼睛看來快睡着的樣子,突然又像是想到甚麼那樣猛地抬起頭來,吃驚又困惑地看了看四周:「希緒弗斯和薩莎不在嗎?剛才我還以為他們差不多時候就會來這房間和我們匯合了,怎麼現在還沒來?是出了甚麼事?」

      應該是還在這一座公館裡面。

      射手座越發強烈的小宇宙,正在大宅的其中一幢房間,棕色短髮的男人悔恨不已地半跪在床邊,用力地握緊了薩莎的手,只是怎樣輸入力量也阻止不了她不斷流逝的生命力,全然喚不醒處於昏迷的紫髮少女,他幾乎都有再次剜心的衝動了,但這終究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他只得努力地去回想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

      宴會途中,一個長髮像是蛛絲一樣的陌生美麗少女走到他的身邊來,略為羞怯地問他,可不可以暫時替她保管她身上的披肩,向來有紳士風度的他當下也沒想到那麼多,再加上沒有在她身上察覺到甚麼不祥氣息,就直接就接過了那一條披肩。它的花紋和裝飾很是美麗,雪白柔軟、輕透得幾乎像是沒有觸感似的,上面的裝飾除了有希臘迴紋之外,還繡上了精緻的橄欖枝葉、藤蔓、玫瑰等的刺繡,很是精美。

      接着卻發生甚麼事了……

      薩莎剛好走回來他的身邊,不過不經意地碰了一下披肩,那披肩突如其來地莫名滲血,顯示出Ἁρμονία的字樣,這顯然是當年諸神贈予哈耳摩尼亞的結婚賀禮——和哈耳摩尼亞項鍊一樣,會帶來不幸的無袖長袍,看樣子也是被重新改造,然後經由他把詛咒帶到她的身上,至於那個不知名的陌生少女,根本早就消失不見。幾乎在同一時間,披肩就此驀地燃燒起來,沒了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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