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旗夫人的发迹史》南平晚歌

7、犯边（二）

　　战事从深秋持续到初冬。蒙人每天像吃饭一样，早午晚来攻城一趟，边城士兵的损耗日渐增多，而宋存厚回家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刚开始，两三天回来报一次平安，后来，五六天，入冬后，整整十天不见人影。
　　城里的米面铺子，杂货铺子早就关门。但边城府衙组织了一天三次在府衙门口派粥，算是给边城老百胜勉强维持下去的支撑。
　　一日前，府衙贴出了招丁公告，凡边城内，年满16的男丁，每户需派出一名，协助守城。告示一出，边城的人心又浮动了几分。
　　简敏看见告示后，先回了一趟简家，简老太太依旧没有见他，招待他的是大嫂子蔡氏。文氏的屋子里，简敏看见文氏一脸的疲累，屋里的婆子丫鬟每个人都绷紧了脸，进出都是轻手轻脚的。简敏扫一眼文氏屋里的摆设，虽然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是简敏还是留意到，从前文氏喜欢摆的屏风换成了竹制的，还有摆在百宝架上的花瓶也换了一套。
　　“你过来。”文氏拍拍身边的小凳子，示意简敏坐下。先是简单问了宋家的情况，又问了粮食是否足够。
　　简敏一一回答。
　　“我知道你来之里的目的。你父亲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我曾经派人以送衣服的名义给你父亲，但是小斯回来却说，衣服送到了将军府，守门的人收了，你父亲却是没见上人。现在城里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糕的，就怕以后。”
　　“蒙人犯边已经一个多月了，朝廷也该收到消息。”简敏斟酌着词语。
　　文氏眼睛一眯，简敏心里没底，不敢往下说。
　　“说啊，怎么不往下说。朝廷早收到消息，为什么到现在还有没援军到来。”
　　“母亲，女儿只是胡乱猜测。”
　　“哼，这屋子里，这大院里，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只是你知不知道，从蒙人犯边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让你大嫂写信回家。但是你大嫂至今没有收到娘家一封回信！”
　　大嫂蔡氏的娘家在帝都，尽管娘家地位不高，但是消息还是能打探到一些的。如果蔡氏从蒙人临城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一封家信都没收到，这里面逃不出两个原因，一个是蔡氏的信送不出去，另外一个就是外面的信送不入来。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边城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母亲。”简敏绞着帕子。
　　“现在你明白了。”文氏叹一口气，“刚开始的时候，我和老爷都以为是路程远，书信一时传递不过来，但算来已经一个月，现在还没有信，情况可能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老爷半月前回来，还问过信的事情。这个月，老爷一直没回来，我连派人告诉他一声，也见不得他的面。”文氏疲惫地靠在椅背。
　　“有些事情，你也早做准备吧。”
　　简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虽然边城的厮杀声一个月来日日不断，但是家里有吃的，门户守得紧，除了心里担心宋存厚，宋家的日子不算难过。但突然听见文氏说要提早准备。简敏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父亲之前不是说过，谭将军早有准备。”简敏还在挣扎。
　　“是早有准备，所以边城到现在还不乱，5年前边城被破，其实早在蒙人围城不过十天，边城已经乱到不成样子。唉。”文氏长叹一声。“你回去吧。你家里的事我知道。老爷交待过，若事出突然，小孩子换一身衣服，换一个身份，重新过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简敏顿时面冷如水。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而且很可能是宋存厚唯一的儿子。但文氏现在说到呃明显不是她的儿子。
　　文氏只轻扫简敏一眼，便知道简敏的心思，不过文氏自己心里正烦着，哪里顾得上开解简敏呢。不过在打发简敏回家之前，让婆子给简敏送来了5个雪白的元宝，新打的元宝，一个十两重。
　　“你带回去吧。以后说不准用钱的地方多着。多的，我帮补不了，但是这些也算是尽一份力。”
　　简敏没有推迟，接过银子。出门前，大嫂蔡氏却是拉住简敏，“好些日子没和妹妹说话，今日正好，妹妹到我房里说两句话吧。”说着，蔡氏向文氏行了礼，便带简敏回到自己的房间。
　　“晟哥最近可好？”
　　简敏深吸一口气，这个家里终于有人关心自己的晟哥，“挺好的，吃得香，睡得甜。”
　　“妹妹，你别怨婆婆，婆婆心里苦着。”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蔡氏拉着简敏坐在桌边说话。“婆婆不止一次派人前去将军府，但偏偏一次都没见着公公。前些日子，老太太让婆婆过去说话，言语间似乎对公公很是不满。我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现在边城这种情况，是走是留，都必须提早拿一个决断，但是家里就公公一个是谭将军身边人，但偏偏婆婆这里，半个月时间，只字片语都没从公公处得到。我和你大哥清楚，但旁的人不知道，别人只以为婆婆是藏着掖着，故意不说。”
　　蔡氏长叹一口气，“天地良心啊，我们要是知道了，怎么会不说出来，但偏偏就是见不着人，别说小斯，就是你大哥亲自跑一趟将军府，也不得见一面啊。”
　　蔡氏这番话在简敏心里掀起了波涛。为什么自己父亲就是不肯见家里人呢。要么犯事了，要么出事了。犯事了，必然有衙役上门，那么只有出事了。是出了什么事，令父亲无法言语呢。只能是不能说出口的事。有什么事情让谭将军如此忌惮，连一直宠信的父亲，都要守口如瓶，甚至宁愿不见家人，也不能让消息流出。
　　这事必然不是小事。简敏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看来妹妹已经想到了。相公和婆婆也是想到了这点，才让妹妹回家早做准备。只是这点毕竟是婆婆和相公的猜测，做不得准。因此婆婆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敢多说。”
　　不敢多说，又没有准确的消息，难怪被老太太误会。如果老太太是聪明的，也许可以从简建文的态度中猜出一二，但是老太太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一直被小辈捧着敬着，只怕想不到这点。
　　“谢谢大嫂指点我。”
　　“都是一家人，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妹妹还是早些回家，早做准备吧。”
　　简敏张张嘴，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姨娘那里，婆婆自然有安排，妹妹也不必担心。”
　　简敏长叹一声，“有劳大嫂了。”
　　送了简敏出门，蔡氏转身见了文氏，把自己和简敏说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文氏点点头。等蔡氏离开，文氏身边的郑妈妈轻手轻脚走到文氏身边，给文氏送上一杯温茶。
　　“有她在，我省心不少。”文氏没有说是谁，不过以郑妈妈对文氏的了解，自然知道说的是蔡氏。
　　“三少奶奶是一个有心人。”简勇在简家年轻一辈行三，简敏行四。
　　“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他们，有心人啊。”文氏沉默了一会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大件的东西不敢收拾，怕惊动了长房和二房的人。小件的值钱的都换下去，收起来了。至于首饰，贵重的衣料，都收入箱子里，银子也换成散银，另外还准备了一些不打眼的，素色的棉布衣服。”
　　文氏点点头，“吃喝也得准备上。还有跟着的人，找些忠心的，人不在乎多，但要忠心。”
　　郑妈妈应是。犹豫了一下，又问，“长房的五小姐，遣人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说是送给四小姐的。”
　　文氏看一眼郑妈妈，“你没告诉来人，四小姐回去了吗？”
　　“说了，但是来的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绿柳，我看绿柳的意思，不像是送点心那么简单。”
　　“她还说了什么？”文氏直起身子，对于长房留在边城的五小姐，文氏接触仅仅限于老太太房里请安时见面，不是文氏清高，是简五小姐，平时不是留在老太太身边，就是留在自己院里处理长房的生意，庄田，或者绣花读书，偶尔出去一趟和小姐妹们约会，能够和文氏有交集的地方就是请安，和逢年过节吃饭的时候说话。在文氏印象中，简五小姐，话不多，不过却不是一个笨人。原来简五小姐是定了秋天出嫁的，但是没想到蒙人却是攻来了。五小姐的婚期只能延后，还是看不到尽头，不知何时的延后。
　　“那绿柳话里话外都是打听老爷的消息。”
　　“实话告诉她就是了。”文氏冷哼一声，“这些话我在老太太房里就说过，但偏偏所有人都以为我藏着掖着，我说见不到老爷，他们偏偏不信，有本事，他们自己上将军府找去。”
　　“老奴也说了，但我觉得绿柳似乎不是不信，而是相信了，她说，五小姐让他过来问三太太，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
　　文氏眼角一挑，这家里总算有一个聪明人。
　　“告诉她，吃的，用的，都准备上，不求全，但求轻便，不求多，但求尽忠。”
　　“老奴明白。”
　　郑妈妈轻手轻脚退下去。没多久又转回来了，手上多了一盒点心。
　　文氏挥手，“既然是给四丫头的，找一个人给四丫头送去就是。”想了想，“还是你过去走一趟吧。四丫头没经过事，你去看看，指点一下她。”
　　郑妈妈得了令，除了那盒点心，又上厨房包了一些冬菇银耳，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蒙人围城，平常人连吃饭都难，简家这里却是还有蔬菜，尽管不多，却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2.17 捉了一个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