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告诉我》度阑

6、6

　　许多时候，爱你的人总是用包裹着“爱”的糖纸，去羞辱践踏你的尊严。
　　她被许多人揪着骂过，老师，同学，朋友，同事，领导，那些话好似有翅膀，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但每一次，爸妈但凡严厉的责骂她，她的眼泪必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停。
　　放在心上的程度不同，受到的伤害总是不同的。

　　最开始她着急自己转正的事，询问领导，领导只说，“你文凭不够。”
　　到她报了远程拿到了学位证书，领导又说，“你没达到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你去看看，这是最新出来的文件，上面有加减分项，不是我说你做的好你就好了啊，你去看看。”
　　她拿了文件，便真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她一直等待着，幻想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过了几个月，又空降一个女孩张露清，竟是两个月不到就转正了。
　　“听说文凭不够呢。”
　　“哎？”
　　“上头要一个转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这女孩关系硬的很，光是家里的车就开来三辆了，真真是白富美。”
　　“那小薛？”
　　“慢慢熬呗，这些转正的名额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占一个就少一个，没准是给别人留的呢。”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
　　她的眼泪忽而掉了下来，有些委屈和愤懑。
　　有一个瞬间，她怨恨着自己，没有一个好爸爸。
　　这世界就是这样黑暗，那些关系户，做什么事都好似比你轻松。

　　又过了两个月，林绛竟也被提起转正的事。
　　“小林做的很好，我觉得她大有前途。”领导笑眯眯的说道，似乎完全遗忘了，比林绛来得更早的薛玫。

　　倘若你的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总是会被人看到，不管这实力依靠的怎样的手段。
　　她望向林绛，强忍了泪意。
　　上面的人，好像永远看不到底层的苦痛。

　　她总是相信自己会被温和的对待，总是以为，她生下来必然有一个用处，必然有一个人会等待她。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脆弱易折，又好似刚韧不屈。
　　人生却是那样的不公平。
　　那一天她哭了，不管她做的多么努力，似乎也没有人去在乎。

　　她找出了工作的评分表，一下子发现了猫腻所在。
　　他们从未跟她说过要考核营销，但评分表里，营销才是重头戏。如果她营销做不到相应数额，她永远都不可能转正。

　　她没有一个厉害的背景，她没有强大的营销能力，她只有一张漂亮的脸。
　　他们画了一个大饼给她。
　　她茫然不知，现在终于知道，什么都是假的。

　　她害怕所有失败，就不敢去做任何尝试。
　　害怕去投入一段感情受到伤害，从来不敢深入。
　　害怕自己全力以赴是糟糕的结果，因而连努力都不做。
　　她总是想要改变，也总是羡慕别人的生活。
　　“我总有一天会改的。”不知道有多少次，她这样对自己说。

　　总有一天，是的，总有一天。
　　也许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她问自己，“我甘心吗？”
　　答案是，不。

　　那生锈的脑壳终于开始转动，她慢慢分析，心下是一片冰凉。
　　她不适合做营销，又没有强大的背景，所以她在这里，不管多久，都是浪费时间。

　　没有一个人会感到愧疚，反倒是她自己，要承担“愿赌服输”的后果。
　　那么，如果她真的离开，陆海呢？
　　男人都是一样的。
　　她想。
　　尽管那么喜欢陆海，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陆海也会喜欢着她。
　　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哦，或许，只是看上我这张脸。

　　她笑了，忽而想起，对，我其实还有这张脸呢。
　　她大可以，和那些对她感兴趣的男人攀谈，顺便营销，为自己加分。

　　她沉默了，她自然可以学林绛，但她，没有办法做到。
　　她不想成为，自己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

　　她躺在床上，心里好像有无数个念头，生起又湮灭了。
　　她的眼泪慢慢浸染着枕头，又渐渐干透了。

　　那天之后，好像脱胎换骨。
　　她想到许多许多，只恨自己觉悟的太晚。

　　她开始对什么都保持积极和热情，尽管她想离职，却不曾表现出来。
　　她想，我该要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看看我自己的实力究竟有多少。
　　三个月，她敬业又刻苦，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看到自己的成绩，终于承认，她真的做不到像林绛那样。

　　她暗暗写下了辞职信，唯独舍不下离陆海这样近的环境。
　　她想，“既然我喜欢他，我真的应该去告诉他。”比起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还不如说出来受伤。

　　午休的时候，她问陆海，“最近有部电影挺好看的，要一起看吗？”
　　陆海挺感兴趣，“几个人一起去？”
　　为免尴尬，她说“4个人啊，还有XX和XXX。”
　　到了电影院，她推说他们有事不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看，陆海干笑了下，倒没有拒绝。
　　她买了一桶爆米花，他买了两杯饮料，真的好像一对情侣。

　　临坐前，她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害怕被他发现自己有不好的一面。
　　他接到电话，“喂，跟老同学看电影呢，没什么啊，我们四个人，另外两个人有事等会来。现在坐我旁边是女孩。”
　　“嗯，是谁啊？”她轻声的问，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女朋友露清。”他挂断电话，“来查岗。”
　　“张露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忽然有点怯。
　　“是啊，”他笑着回答，“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没想到会在单位遇到，是不是缘份？”
　　“对啊。”脸上浮起虚虚的笑容，她怔怔的望向电影屏幕，麻木的把手伸到爆米花桶里。

　　“你哭了。”他递过纸巾，“有这么感动吗？”
　　“嗯，我大概泪点比较低。”她道谢，泪流满面。

　　在电影院门口，她看着他和张露清会合，拥抱，转身又买了下一场的电影。
　　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放肆的失声哭泣。

　　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总有一些东西，你越求，越想，它就是，不属于你啊？
　　再努力，再前进，似乎也无用处。
　　除了放弃，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说服了自己的父母，没过几天便提交了辞职信，离开的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临走前，她一眼也没有回头望。

　　这份工作一直桎梏着她，当她下定决心要打破它时，才发现它并没有那么坚固。
　　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廉价的工资和付出的劳动不成正比，但她知道，她并非没有收获。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薛玫了。

　　她翻到以往的照片，那个阴郁的女孩，跟现在这样笑容自然的她，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她后来再回想，只觉得要感谢这些挫折和受伤。
　　这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是安排好了，只为了让她变得更为成熟和理性，变得大方开朗。
　　她有时望望天，大约许多事，真的是注定好了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