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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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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未透亮,阴云依旧浓浓的笼罩着肉眼可见的天幕,雪还在下,不知何时是尽头。
柳星岚来找岑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站在开着的窗子前安静盯着落雪的模样,长发披覆,肤色雪白,他能看到他一侧绯红的眼角和线条流利的侧脸,透如琉璃的眼睛里映着不停掉落的雪花,却盛载着他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走廊的灯光昏黄,映得他整个人极为不真实,像是画上走下来的幻影。
柳星岚盯着岑琴出了神,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从心底慢慢浮上来,莫名觉得安稳又焦躁,甚至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起这么早?”
还是岑琴先注意到他转过了身,他似是在窗前站了很久了,这样完全的转过来,柳星岚才发现他的唇色有些发青。
“嗯,你站窗前多久了?不冷么?”
“换了地方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雪,天也应景,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所以下了这么多天的雪,错过了这次,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大的雪了。”
岑琴说话的时候头略略低了下来,柳星岚只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比女人更甚的睫毛却看不见他的眼睛。
“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心情不好?”
察觉到岑琴不同以往的情绪,柳星岚上前一步硬抬起了岑琴的下巴,似是已经闹习惯了,他根本没觉得这样对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妥,然而,对上的却是岑琴和以往一样带着笑意的幽深双眼,此时还有一些戏谑和危险。
柳星岚怔了一下,视线不经意下滑定在了他脖子上,眸光蓦然压抑着闪动了一下,微不可查,却很快移开。
“爷没睡好,当然心情不好!”
一把打掉柳星岚的手,岑琴说道,随后他走向床边拿起衣服穿上,再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和平日已毫无二致,柳星岚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暗暗在心里记下开口道:“你梳洗一下,我去端早饭。”
岑琴点点头走向梳妆台,手执起梳子的刹那间身子狠狠晃了一下,随后他捂住心口坐了下来,皱紧眉头似在压抑着什么,表情有些痛苦。
“没有时间了。”
直到眉头舒展的同时,他轻轻叹道,看雪时那种朦胧而沉默悲伤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脸上。
下一刻,他束发洗漱,放下布巾的同一刻,柳星岚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容颜秀丽的姑娘,那两个姑娘一人拎着一个食篮,脸色绯红的盯着岑琴,满眼的惊艳与崇拜。
岑琴礼貌的对两人笑了笑,柳星岚刚要给介绍一下,左边的姑娘就开口道:“岑公子,我叫夏雨,这是我师妹冬雪,昨日我们有幸远远见过岑公子一面,又听闻阁内传言,实在是仰慕您的才华,今早碰巧遇到大师兄就一起跟过来了,这是我们昨夜做的一些小点心,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还请岑公子尝尝。”
说着两个姑娘将手里的食篮放到了桌子上,羞怯而坚定的看着岑琴,岑琴想是这样的场面见惯了,丝毫不见尴尬的笑了笑,一拱手道:“在下岑琴,见过两位姑娘,没想到薄名竟惹得两位姑娘记挂,有劳了。”
“哪里哪里,岑公子实在太客气了,这个时候过来本就唐突,您来苍鸢阁内想必也是有大事要做,我们这等微小之辈有幸说上话已经十分荣幸,若蒙公子不嫌弃,日后再来叨扰,就不打扰您用早饭了。”
说着,两个姑娘脸红的像熟透了苹果,又深深看了岑琴一眼,转过身就跑了。
岑琴连一句慢走都没来得及说,两人已经跑的没了影。
“看看你这魅力,女人一个个果然口是心非,还昨晚做的点心,这还有热气呢,明显是一大早做的,岑公子,快尝尝吧。”
柳星岚别有深意的看了岑琴一眼,笑着揭开食盒调侃道。
岑琴坐下捏起一块咬了一口:“怎么?嫉妒我?”
“可不么?以前这待遇可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你这一来,这两个丫头连正眼都不看我了,估计她们回去一说,以后你一日三餐都会有人来送,像你这种长得一段时间内都不能让人觉得你是男人的人,到底哪里好?一个个真没有眼光。”
一口一个吃着食盒里的点心,柳星岚盯着岑琴的脸问道。
岑琴瞥了一眼回去:“你去问你师妹啊。”
柳星岚却没回嘴,一双眼睛有些贼的看着岑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岑琴任他看,直等岑琴都快吃饱了,柳星岚才有些踌躇的开口道:“你要不要穿女装刺激她们一下?免得以后麻烦不断。”
岑琴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柳星岚一眼:“你师妹的点心里给你下药了?你疯了?”
似也是觉得这不大可能,柳星岚忽然正了脸色:“当我没说,咱们说点正事,昨晚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跟我师父说了,师父围剿魔教的意思很坚定,不管音鬼因为什么为魔教卖命,大局为重,她都必须死,否则二十六年前那一幕重演,损伤无法预估,师父和七大门派商议之后应该就会立刻前往西域,但我们所有人对音鬼的功夫都不了解,到时肯定会请你过去一起商议,甚至有可能围剿的计划都会听取你的意见,不过星城昨晚醒了,好巧不巧的露出了一身西域功夫还被很多人看到,七大门派近年一直有逆反之心,恐怕会揪着星城追问到底,还有师叔和澜山派那里,我怀疑当年星城会去荒原界就是师叔指使的,只是没有证据,当年去荒原界的一共七个人,只有一个弟子是师叔名下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也太巧了点?而星城当时只有八岁,他明知荒原界危险,又怎么可能自己闹着非要跟去?偏偏师父就是在那之后发现师叔有了歪心思的,我觉得这事若是真的,定是星城发现了师叔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师叔生怕星城告诉师父,所以诱使他去了荒原界,那星城现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师叔不会放过他的,而他一向处事谨慎,这么多年来,若非师父敏锐,恐怕都不能发现他存了逆反的心思,若他真下杀手还好,阁里这么多高手不至于救不了,最怕他来暗的,不杀星城,但使诡计让所有人都不信任他,最后达到目的,七大门派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一旦师叔挑拨些什么,他的目的很容易达到,所以,我想师父得尽快让所有人都知道星城可以为苍鸢阁所用,并能带领中原武林前往西域围剿魔教,师叔再想得到阁主的位置,也一定要先考量一下魔教的存在对他日后的威胁,如果他确定星城真的有用处,一时半刻就不会对星城下杀手了,此事我还没和师父说,不过师父一向精明,必定在我之前就想到了,但现在难办的是,不知道星城会不会答应帮着咱们,昨夜我和师父在商议时听到他的梦呓,他似乎和音鬼的感情很好,还有朝廷那里,不知道还有多少牵连,一下子似乎所有的事都撞到了一起,我总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所有的事情背后操纵一样。”
岑琴听罢想了想,最后却笑道:“你既然怀疑,那走一步看一步不就好了?任何事情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循源头的。”
柳星岚也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这大雪天没什么可转的,不然带你出去溜一圈也是好的,芙蓉街尾那家糕点店我都有三个月没去了,也不知道他家的小女儿有没有念叨我,不过我要是带着你过去了,那小丫头可能就不会理我了,没准还能沾你的光多吃点好吃的。”
岑琴斜睨了他一眼,鄙视道:“看你那点出息。”
“哎?是谁在两年前靠姿色骗人家姑娘的酒的?”
“我那是骗?是她自己送上来的。”
“你要不去勾引人家,人家会送你?”
“那我勾引你师妹了么?早饭还不是送来了?”
“......”
柳星岚第无数次被堵的没话说,眼睛瞥到室内的花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差点忘了,昨晚葛大夫给星城诊脉的时候说今天要来拜访你来着,他还嘱咐我千万别跟你说,我琢磨着要是真等他一把年纪的老头来拜访你你肯定过意不去,反正现在没什么事,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就是你以前提到那个一直很照顾你的老大夫?”
“是啊,听闻你乐极山传人的大名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昨夜太晚,他早就来了,医痴一个。”
岑琴也确实觉得没事可做,站起身来道:“那就走吧,正好能借机传出点消息,看看你师叔的动作。”
柳星岚当即会意,却吊儿郎当道:“当真是贤内助。”
岑琴懒得理他,径自出了门口,走廊外的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掩盖了原本的一切。
柳星岚稍慢些走出来,手里拿了件披风搭在了岑琴肩上:“你早上在窗口站了那么长时间,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你这单薄的小身板要是病了,我的麻烦可大了!”
岑琴罕见的没有拒绝,自己将带子系好往前走去。
不料刚拐过一个弯,就听前面有人窃窃私语。
“不可能!岑公子怎么会和大师兄是那种关系!”
“真的,我昨天去给大师兄送衣服,亲眼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天哪!怪不得大师兄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们,原来他竟是这种人!”
“你别听他胡扯!定是他嫉妒人家岑公子才貌双全,胡编出来污人家名声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信!”
“你看那岑公子哪里长得像男人,你第一眼看到他,你觉得他是男人吗?”
“对啊,我昨天还以为大师兄带了个女人回来,不过,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是你眼拙!”
“说的好像你多火眼金睛似的,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你们趋之若鹜个什么劲儿!”
“比女人漂亮怎么了?你有本事你也比女人漂亮啊!”
“你......”
......
岑琴满脸笑意的听着,柳星岚一脸的哭笑不得,手一扬搭在岑琴肩膀上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今天就传开了吧!”
“没想到苍鸢阁这个武林圣地,也有这么碎嘴的人。”
岑琴扒掉柳星岚的手转身往回走,柳星岚明白他想换条路,跟上去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谣言,再是圣地,也免不了人聚集之后的污浊不堪。”
岑琴不置可否,见路上有了人便不再开口说话,两人一路走到一处写着‘药居’匾额的地方,天还尚早,门已经开了,里面是个四方的院落,落雪被扫成一堆,东西各有六处厢房,走廊处尽是药材。
柳星岚率先走进去,叫了一声葛大夫,正房的门随即被打开,葛大夫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门口,眼睛越过柳星岚看向岑琴,满眼都是赞赏。
“葛大夫。”
没等葛大夫走过来,岑琴快步走过去一拱手叫道。
葛大夫笑着一伸手:“真是有失远迎,岑公子快请进。”
柳星岚被晾在了一边,摸摸鼻子笑着跟两人进了屋,知道葛大夫这会儿顾不上他,自己坐到原处的椅子上看起了葛大夫的医书。
“我听星岚说您想见我,用过早饭就过来了,还怕叨扰到您,不想您起的这么早。”
按着葛大夫的意思坐到屋内圆凳上,岑琴说道。
“昨夜阁主派人来找我去给星城看病,回来已经大半夜,熬药再让人给送过去也没什么可睡的了,琢磨着那金针的事索性也就不睡了,这金针的样式与如此歹毒的手段,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从书上看到,从未真正见过,昨夜看过之后,觉得您能将金针取出实在是高明,本想今日过去请教,到是烦您屈尊过来了。”
葛大夫话说的十分客气,岑琴有些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我是您的晚辈,您把我跟星岚同等看待就好。”
葛大夫也是个爽快人,听岑琴这么说也就不罗嗦了直奔主题道:“好,我也就不罗嗦那些没用的话了,我听阁主说金针一共三枚,但书中所载这种金针封脑的方法,仅需一枚足矣。”
“金针封脑古已有之,各门各派方法各异,且大有出入,易者仅刺穴,让人忘掉一部分记忆,无法完全控制人的记忆,易解;难者封经,一针连经络,甚至以针刺改经络,精通者不止能封人记忆,甚至可以篡改甚至精确的控制人的记忆,就像星城头上的金针,三枚金针封住了他三份记忆,让他忘了某一段时间的所有事,而取针时,稍有不慎,他就会丧命,哪怕把针都取出来,他的身体同样会受到伤害,我取出的这一枚是刺的最浅的,以内力护住他头部的经络,引导他体内真气自行把针逼出来,练武之人常年练真气护体,真气不会伤及自身,最为稳妥,而另外两枚刺得极深,需要先以药调养,稳固他身体根本,通其头部经络,取针时,辅以针灸封血脉,以他人内力强行把针逼出来,且必须一次成功,否则必定重伤,金针取出之后须休眠至少三个时辰,不然可能会出现他丧失全部记忆的情况。”
葛大夫听后沉吟半晌,问道:“若无外力,便不能取出么?”
岑琴笑笑:“能,只是稍麻烦一些,金针封脑再复杂究其根本也源于穴位经脉,只要医术高明,以穴封穴,断经脉取针也可以。”
葛大夫点点头:“我昨夜想的便是此法,只是也不敢轻易尝试,稍有纰漏,星城就没命了,既然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法子风险甚大,也就罢了。”
两人随后又聊了一些有关医术的问题,葛大夫很高兴,又是拿草药,又是翻医书的与岑琴探讨的极为尽兴,直到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穿着墨字辈弟子的统一装束,手里拿着一方木盒,看似温和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推门而入。
“葛大夫。”
他进门冲着葛大夫一抱拳,随后看了一眼柳星岚和岑琴,开口道:”星岚也在,这位想必就是乐极山传人岑公子了?”
他客套的重岑琴施了一礼,岑琴起身还礼:“不敢当。”
“我是二阁主的弟子墨骍,前几日被师父吩咐出去执行任务,不知阁内发生的事,今早刚回来就听闻阁里来了乐极山的后人,又听说星城死而复生了,实在是喜事连连,本想寻个时间去拜访,没想到我这么幸运,竟在这里见到了岑公子。”
“虚名不值一提,公子客气了。”
“别客套了,时已正午,你来找葛大夫想必是有事,我和岑琴也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有时间再一起闲聊。”
一直没说话的柳星岚突然开口,他脸上带着笑意,墨骍也笑了笑,岑琴顺着他的话跟葛大夫道了别,两人出了药居。
墨骍见两人出了门,把手里的木盒递到葛大夫面前:“这次出去时看到的,琢磨着能有点用就给您带回来了。”
葛大夫都没打开就断言道:“不错,百年老参,给星城补补正合适。”
墨骍讶异道:“星城怎么了?他不是才回来?”
“说来话长,已经中午了,你可要留下来吃饭?”
“好久没见您了,当然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