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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一世情劫:圣女(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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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人——圣女庙的女人们,拿着各自的武器,含悲带愤。有的人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微微发着抖。有的人的眼里汪着晶莹的眼泪。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例外是庄严肃穆。
芷那一剑扎得既准且狠,将伍春河完全穿透。只是,那一剑对于魔性大涨的伍春河来说,不异蚍蜉撼树,丝毫伤不到他。双手握拳,伍春河仰头嘶孔,那把刺入他体内的剑,顷刻从他体内退出,直直射向他身后的玉铃。
玉铃挥剑格开飞来的玄铁剑,她清楚地看到,一条长长的血迹,贯穿了整个剑身。她的心在看到那血迹的一刹,猛地一抖。那是春河哥的血。即便成了魔,即便不再认得她了,那也是春河哥。
剑扎进春河哥的身体里,春河哥会很疼吧。
在玉铃愣神的短暂时间里,伍春河向着那些朝他扑来的女人们,开了杀戒。那些女人甚至还没有扑到他面前,就已经被他挥出的煞气打得直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有的当场昏厥,有的当场断气,少数几个口吐鲜血,呻*吟不止。
突如其来的变相,震醒了玉铃。就在伍春河迈大步,向那几个尚有一丝气息的人走去,想要彻底结果了她们时,玉铃手持圣剑,念动真言,霎时如一只冲天而起的白色孔雀,越过伍春河的头顶,飘然落在那几人面前,张开双臂,将那几个挡在身后。
“快走。”玉铃眼睛盯着步步而来的伍春河,稍一歪头,向身后的人下命令。
“我、我们要和圣庙共存亡……”几个受了重伤的人,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快走!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伍春河越来越近了。
“我们……”几个人还要固执。
“快走!!”玉铃的声音由急迫的催促变成了厉声怒喝。
几个的交流了一下眼神,不敢拂逆玉铃的命令,一个个含胸捂胃,踉跄离去。
“合——”玉铃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伍春河,口中一声清叱。圣殿所有的窗户和殿门随着这声清叱,乒乒乓乓地全部闭合。
圣殿里的灯火,在这乒乒乓乓的关闭声中,左摇右摆,火苗突突乱蹿。落地的白纱缓缓回落,静静地垂在窗前,整个圣殿,除了伍春河笨重的脚步声,静得诡异,静得瘆人。
玉铃的剑本是垂在身侧的,伍春河越来越近,她扬起了手中的剑,剑尖直指伍春河。
“春河哥,我是玉铃!你的玉铃啊!”她多希望伍春河能想起她,难停下脚步,能变加原来的春河哥。
伍春河鼻中咻咻有声,眼中红光闪闪,喉间一声低吼,他猛地一跃,猛虎跳涧般,向玉铃扑来。玉铃拿起圣剑,在以剑为笔,在空中疾书疾画。
随着她剑尖舞动,一串串真言在虚空中显现出来,如同一道屏障,将玉铃和伍春河隔绝开来。
伍春河如同一只想要打破牢笼的困兽,挥起双手,对着面前散发着白光的真言墙,面目狰狞地又抓又挠,想要抓结界。玉铃一步步走到结界近前,轻轻伸手,去摸结界另一边伍春河的脸。
她摸不到他,正如,他抓不到她一样。
玉铃的手一遍遍描摹着伍春河的脸,结界对面的伍春河,似是对玉铃的描摹很不满,不住地晃动着脑袋,想要摆脱玉铃的描摹。与此同时,抓刨不休。
眼泪,顺着玉铃美丽的脸,不住流下。有的直接砸到地下,有的流到她形状优美的下颔,顺着脖子流进衣服深处,有的顺着下颔,一颗颗掉到胸前。
玉铃哭得泪眼朦胧,“春河哥,停下来吧。我是玉铃,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吗?”
伍春河回她以猛地一刨,结界摇摇欲破。
玉铃望着结界对面的伍春河,呵的一笑,笑得凄美万端。
结果很快就要破了,结界破碎的那一刻,就是她生命结束的一刻。
是命吗?让她和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又是谁在冥冥中掌控,安排?
结界破了,结界破碎的一刹那,伍春河咆哮着向玉铃扑来。玉铃向后疾退,疾退的同时,双唇微启念出一串咒语,手中的圣剑霎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中剑身急速缩小,变成了一把短短的匕首。
玉铃握紧匕首,猛地一翻腕,将那森冷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窝。一线冰凉,带着万分的绝望,刺破玉铃的心苞。强烈的痛感也刹那之间,传遍了全身。颤抖着身体,咬紧牙关,玉铃一抬手,将匕首用力拔*出。一腔热血,随着匕首的拔*出,喷涌而出,正正好好喷了奔到近前的伍春河一头一脸。
伍春河立时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对他缓缓而笑,缓缓倒地的玉铃,他的心嗵、嗵、嗵,一下下跳得清晰,沉重。那心跳似乎和脑中的某根筋脉相通,于是脑中也如心里,嗵嗵嗵地跳了起来。一下下,震醒了他被封印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因何成魔,想起了软倒在自己脚下的女人是谁。
是玉铃,是他最爱,最疼惜,最舍不得的玉铃,是他未婚的妻!
伍春河的面前没有镜子,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容貌在沾染上了玉铃的心血后,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玉铃!”恢复了神志的伍春河,痛呼一声,跪在玉铃的身旁,将玉铃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搂进自己的怀里。
“玉铃……”伍春河搂着玉铃痛哭失声。当初,他要带玉铃私奔,杞德抓住了他们,把他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每天让人无休止的鞭打他,过了一段日子,又把他送到采石场作苦力。一天,他乘看守不备逃走了。不想却落入了妖道的手里,成了妖道的傀儡。
“春河哥……”玉铃在伍春河的呼唤声中,慢慢睁开眼。能够再看到恢复神志的春河哥真是太好了。尽管,要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圣女庙的一本典籍上写着,遇到大恶之魔,一个方法是以圣剑斩之,另一个方法,是以圣女心血醒之。若魔是另外一个人,玉铃会毫不犹豫地挥下圣女剑,可是它偏偏是她的春河哥。
不能斩,就只能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醒的代价,就是她的性命。如果可以,她多想活下去,和恢复正常的春河哥一起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田鸡村,男耕女织,看日出日落,看春花秋月。可是,天不从人愿。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春河哥,你认得我了?”玉铃痴痴地望着上方的脸,想要抬手去擦那脸上的点点血迹,抬了好几下,抬到半途便落了下来,她没有力气了。
“嗯,认得了。”伍春河忍着喉间的哽咽,却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砸在玉铃的脸上。他看出玉铃的企图,抓起玉铃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用手捂住,“玉铃,不要死。答应我,别死。”
玉铃气息微弱地笑,目光渐渐迷离,“春河哥,花园里的玉铃花快开了,我把它们侍候得很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死。可是,这不是她能说了算的,“春河哥……”玉铃的声音越来越弱,越到近乎耳语。伍春河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
“圣座下……有条通道,通到……城外。按钮在……在圣座左边的扶手上。那里有颗蓝色的……宝石,按下……宝石……”
“别说了!”伍春河将玉铃托抱起来,“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回田鸡村。”
玉铃紧喘了两口气,“不……放下我……你一个人走……我不行了……带着我……你逃不掉……杞德……不会放过你……”
伍春河抱着玉铃走到了圣殿之上,一转身坐到了圣座之上。圣座,在大庭广众之下,它是圣座,它代表了神圣。现在,此时此刻,在这除了他和她之外,再无第三人的空冷大殿,它也只不会是个普通座椅。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伍春河将玉铃紧紧搂在怀里,脸紧贴着玉铃的脸。很快,从他和玉铃面颊相贴的地方,传来了温暖的湿意。耳边响起了玉铃轻如叹息的声音,“你……真傻……”
伍春河鼻子一酸,眼泪大颗落下。一吸鼻子,他抬起头,望着怀里的玉铃数落回去,“你才傻。为什么要让我清醒,为什么不一剑斩了我?”
玉铃清浅的笑了。她的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然而依然无损于她的容颜。她的脸,她的笑,依旧如昔,倾国倾城,绝美无比。
“我们都傻。”她轻轻说。
伍春河的眼泪砸在她脸上。
玉铃渐渐合上了眼,“春河哥,抱紧我……”
闻言,伍春河收紧双臂,将玉铃紧紧地搂在怀里。玉铃的唇边绽出最后一抹浅笑。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温热的身躯渐渐变冷。殿外似有大队人马靠近。伍春河听到了低沉错杂的脚步声,看到了从窗户和殿门处透进的火把之光。
眼睫轻闪间,他作了一个决定。把玉铃轻轻放在圣座之上,他平静地走下殿来,一盏盏,将殿内的长明灯推倒在地。长明灯倒地,灯里的鲸脂泼洒在地,马上腾起一团大火,若干盏长明灯倒地,鲸脂融汇在一起,整个圣殿着起了熊熊烈火。
伍春河在身后的火光中,走回圣殿之上,抱起圣座上的玉铃重新坐到圣座之上。
着吧,尽情地着吧,把这里的一切统统烧掉。没有圣女庙,就没有圣女。他和玉铃也不会是今时的结局。着吧,尽情地着吧,连同他和玉铃一起烧掉。如果他和她的身体回不到田鸡山,那么就让他们的灵魂回去吧。
“玉铃,很快,我们就能到家了。”伍春河紧搂着玉铃,脸贴在玉铃变冷的脸上,对玉铃耳语。两眼,望着狂燃而至的烈火,他笑得安祥。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大火过后,整座圣女庙只剩几处青石殿基和残砖碎瓦,还有……焦土。
从那以后,杞国再无魔出现,也再无圣女,因为他们的国王下令,从今以后,杞国永不再选圣女。没有新的圣女,自然也就不必盖新的圣女庙。所以,圣女庙的原址一直荒着。
那场大火后,德常常在半夜时分,从梦魇中惊醒。他梦见自己被成了魔的伍春河掐住脖子,呼吸不得。
一年多后,德崩了。
圣女庙的原址上,在失火的第二年秋天,开出了一些美丽的花。那花洁白如玉,除了花芯,花瓣没有一点杂色,整朵花看上去像朵倒挂的玉铃。有人认得这花,说这花叫百合。
那花每年都开,越开越多,后来渐渐覆盖了整个圣女庙的遗址。于是,大家又管这花叫圣女花。
又过了很多年,杞国的某代国君听说了玉铃和伍春河的故事,颁下诏书,将圣女花定为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