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花藤）我的十年》暮冰朝雪

36、第 36 章

　　Chapter35.

　　在这个有些孤独的夜里，岸本的话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一起，一次次飞入了我的耳朵，让我无从逃避。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靠着一棵大树，那感觉分外沉稳有安全感。我根本不困，反而越发清醒起来。

　　人总有一些看不透的事和改不掉的毛病，我承认，也接受了。对于这件事的纠结，我其实是很坦然的。

　　但有的时候，我也不懂我自己。

　　我将和藤真相处的片段，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一直以来我觉得他对我来说和别人都一样，但我就是无法把他从我的心灵深处抹去。

　　不得不说，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其实感觉是很好的。他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家伙，有着我没有的可爱的赤子之心。他会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和我斗嘴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可爱。

　　我总是喜欢坏心地挑他的毛病，然后看他炸毛跳脚的样子，就连花形也说，我本不是一个苛刻的人。

　　很多事情都没有原因。曾经我恨这个世界，我恨我的生身父亲伤害我的母亲，我恨那些大街上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我恨母亲绝情的亲戚家属，我恨我生父的妻子夺走我母亲的幸福……曾经一度，因为这些恨意，我成长的速度变得很快，我用这些恨折磨自己，我甚至开始不相信这个世界。

　　我告诉母亲，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恨这个世界上天真无邪的孩子。我要清理掉那些碍眼的东西，我要报复那些让我痛苦的人和世界。

　　我甚至想要杀光那些在父母怀中幸福长大的孩子。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看到我握紧的双拳，她总会抱住我，用她的体温来温暖我。她说，南烈，幸福是存在的，只是你的母亲命不好，没有得到。

　　只是没有得到。在她临走之前，这样对我说。

　　如果说那时唯一能够压制住我的邪恶的，那就是我的母亲。她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与祥和，与她的生活经历完全不符。她让我感受到宁静，好像那些丑陋的事情在她身上从未留下痕迹。

　　在她离开我之后，我不仅仅是失去衣食依靠那样简单，而是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我开始迷茫，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是我可以拥有的。

　　直到我看到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异常纯粹的深蓝眼眸，他的眼睛里毫无顾忌地泄露他的情绪和想法。我本来以为他和一般被宠坏不谙世事的男孩子一样，但每次看到他，我不安的灵魂总会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好像恶贯满盈的罪犯，终于被上帝所宽恕。

　　起初我毫不在意，可是他的双眼在我心里倒映出斑驳的色彩，那时我无奈地承认——

　　恶魔如我，也会有被降服的那一天。

　　……

　　今天的我实在有些不想睡觉，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坐在树下欣赏此刻的宁静。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我都纠结于学业和篮球。我把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在考学方面，我知道如果我不考上理想的高校我没有任何出路，但我还是想要留一点时间和自由给自己，这是不是太奢侈了呢？

　　所以我此刻想要任性一下，反正我知道，寝室不会关门这么早。

　　我好久没有回家看看了，上次听室友说开通了新干线以后，从神奈川到大阪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让我想起了远在神奈川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我却伤害了他们的儿子。

　　想起全国大赛的事，究竟是为了自尊，还是放不下仇恨，我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何如此执迷了。

　　那个男人夺走了我母亲的幸福和平静生活，有时我会内疚自己的出生让母亲找不到幸福，我曾经觉得他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这一切终究已经随着母亲的离开烟消云散——我已经不可能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大阪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还算自在，所以我几乎不会想起以前的事。直到那天藤真对我提起捐献骨髓的事，让我无比震惊和愤怒。那个男人何德何能，要我为他付出？——尽管我知道，也认为许多年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会对此事释然，那时我会有些后悔我今时的绝情。

　　可是更加让我疼痛的是，为什么藤真会如此为花形着想如此维护花形！每当想到这里，就会有千百种消极情绪涌上心头。我深知自己不如花形，无论是家底、成绩还是性格，花形都是绝对完美的。他对待藤真也是一心一意，并且温柔诚恳，这是我永远都比不上的。

　　该死，那个天之骄子！为什么让我被藤真吸引，还跑出来一个花形。而且，骄傲如我，干嘛还要拉低身价般用我的深沉去和花形的温柔去比较。

　　“因为你在乎那个男孩——”这是我对岸本抱怨的时候他的原话。

　　是啊，我南烈也只有把他看在眼里过，可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为了他开心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为了他安全我与那个蛇蝎女人交易甚至离开神奈川。我一直戴着他送我的白金项链沉溺在被他锁住的错觉里，可是他还是来到我的面前，要求我为了花形的幸福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原来在他心中，我真的不如花形重要。

　　真是疼痛的回忆。

　　我深吸一口气，一路走来，感觉自己像是踏在荆棘上面。小心翼翼引起他的注意，然后试探他的感觉。看到他对花形微笑的时候，我的心是被烈火灼烧的痛；而在他贱兮兮地笑着贴上我之后，我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后悔了。

　　……

　　如果……如果那次我没有那么认真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还可以假装下去。

　　我抱住头，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傻瓜。

　　如果我老老实实和他去捐献骨髓，不反对不伤害，也许现在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一起考哪一所大学。我会时不常地回家看看，再用打工的钱给他买一些巧克力。他会开心得像个孩子，然后放一块进入我的嘴里。

　　巧克力醇香微苦，正是想念的味道。

　　也许，这也是爱情的味道吧。

　　我永远忘不了他为我戴上白金项链那一刻，斜映在他脸上美好灿烂的霞光好像贯穿了我的身体——好像有洁白翅膀的天使围绕着我，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生怕吓走了那群可爱的小家伙。那不仅是一根链子，而是一把锁，将我锁在爱情的错觉里——他和花形已经并肩走远，我还留在原地。

　　可是……

　　虚假的幸福有什么用呢？南烈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却要和花形争夺和分享心中的唯一。

　　那样的情感，我不愿要。我想要爱的人，必须是刚烈的，始终如一的。他必须全身心的属于我，眼睛里只可以见到我，今生今世只能有我，我才不介意与他在爱火里焚烧殆尽，因为就连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可这一天还没实现，我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我用比赛来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用伤害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我失去我最重要的人，最后我还是咬着牙拖着灌了铅的双脚，跑到医院里匿名捐献骨髓。

　　从未想过会如此卑微。

　　我对自己说，南烈，你其实并不坏，你不想去伤害别人，你只是太没安全感。

　　摇摇头，不自觉地微笑，我想那一定是苦笑。一个扭曲了心灵的人，除了恶魔和上帝，也许没有人懂。

　　哦对，也许还有我背后的大树，和月光下的暗影。说到暗影，我——

　　我无意中转头望向寝室，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与我记忆中熟悉无比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只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永远鲜活健康，而他单薄踉跄，好像只配活在黑暗中似的。

　　唉，这一定是幻觉……我叹息了一声。南烈啊南烈，你已如此执迷吗？

　　可是那个黑影，在听到我的叹息声后仿佛全身一震，而我就是无法让他离开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