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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日落渐黄昏 ...


  •   在他们说话当儿,日影悄然西斜,渐而京城门外,亦点起长明灯火。在胡同里耍玩着的孩子,纷纷往家门跑去。屋瓦上的白光,亦接而褪去,一层又一层的,扫上了黯淡颜色。一台四人轿子就在此时呼呼的走在四合院子之前,贴在门上的钟馗二目一瞪,呀,这不是当朝权倾一国的司礼监兼笔太监,怎生会在这里巷里走着来?

      安太监到底是个凡躯,听不见那声惊叹,伸手便往神明脸上推去。一道红门轻巧地开了,里面无端的跑出一个孩子来,用红头绳束了两根辫子,一见了安太监便笑。

      「爹爹﹗」那孩子如是说,一边跳入安太监怀内撒娇要抱。

      安太监也笑了,随而隐身入此陋巷之中。一时间轿子也嚓嗦的跑走,红门一关,一切剎时又回复当初模样。

      只是这安太监还在,抱着手上孩子,便往屋中走去。此时屋内又走出一个妇人,年纪太约三十上下,梳了头油亮黑髻,头戴白花,穿着一身蓝色布衣便往安太监迎来。

      「老爷,这么早便回来了?」她边把手上的水擦向黑围裙,边向安太监问好。

      「你还说?不是说三丫头病了着来?」安太监逗着孩子的脸,边往妇人问去。「现在三丫头倒是好好的。」

      「哎,瞧老爷你这么说的,还真像嫌咱们三丫头病不够似的。」妇人说过后又把口水一吐,似乎要这样才真个安心。「呸呸,瘟神爷爷走了,娘正是开心也来不及呢。来,三丫头到娘这边来。」

      她说着便把安太监手上的孩子接过,一边走,一边又向他说:「这孩子下午里头有点热,人也不太精神。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请个大夫上门看,掉下那几个孩子也不是。谁知才刚让你来了,三丫头便闹得蹦蹦跳跳的。」

      「怕是乱吃东西闹肚子了。」安太监笑着和应,随着妇人走进堂子里,又见两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伏在地上习字。

      正想夸他们乖巧,可见着地上散落的果食零嘴,脸上一个个黑圈墨点,便知这些鬼灵精方才哪里是在习字,看是耍玩才是正经。只是安太监一声不哼,身旁的夫人倒先吵起来了:「你们这几只东西,见老爷回来了,也不懂出去接?」

      那几个男孩子擦擦鼻子,看看娘又看看安太监,未几才喊一声:「爹......」

      妇人才不管他们,接而又向安太监笑道:「你从宫里回来,应该还未用过饭吧?」

      「还没有。」安太监摇摇头。

      「那......那跟咱们一起吃好吗?我们都没有吃,就怕是老爷你饿了,我们吃了你没得吃呢。」妇人笑着说说,未几却发窘的抱着孩子晃动起来。「呀......还是些粗茶淡饭,怕不合老爷胃口......你等我,我这就下去杀只鸡......」

      安太监摆手,正想说不用了。那妇人放下了三丫头径自跑去,那声音却落在她后头:「大伴儿也好久没吃得满嘴油的了,我这就下去......」

      他人不在宫中,那点呼风唤雨的本事,安太监也便不上。于是伸手拖了三丫头,一边往主屋走去,拜了拜供在中心的坛子,又伸手整了整套在坛边的红布。他看着那块身上割下来的肉,犹有所感,而那几个男孩子草草一拜过后,也在他身边擦过,哗啦哗啦的一哄而散。

      安太监带着三丫头出了房子,寻了张木椅子,一把靠在墙上去,去看天际暮色苍凉。此时他换了身衣服,褐色的,便像个寻常百姓,日日在望天打挂模样。他本来长得平常,这些年来,更越发是没轮没廓,随手一捏,又会变成别种模样。

      或许他也能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只是脚不中用些,力气比人小一些。可说要过活,还是能过活的。安太监拍着膝上三丫头的背,满掌厚茧摸到的,都是小小的温暖。只是这太阳薄了,梦也易醒,不需他媳妇喊叫,她不过走过来,他便醒了。

      「老爷?」大概也觉着他模样古怪,妇人进了几步,却也不肯走了。只懂远远的看着她孩儿,一边探问。

      「没事儿。饭能吃了吗?」安太监却是笑了,松手把三丫头放开,又往妇人走去。

      妇人讨好的笑了笑,忙把孩儿接回身后,一边向她的老爷卑躬屈膝:「好了,就等着你呢。」

      安太监见了也罢,闪身一走,就听着脚步声自他身后细碎散着。他也不在意,人走向主屋的厅中,一张木桌之上,早布好热腾腾蒸起的饭菜。男孩们负手在墙边站着,一见了安太监来了,便连声喊道:「爹爹好。」

      安太监垂目一顾,却说:「大家吃饭吧。」

      那孩子们一听,什么礼义廉耻也便抛诸脑后,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他们也顾不得夹菜,一口一口饭便往嘴里塞,安太监吃吃笑着,一箸接一箸的把菜肉往他们碗里送,正是应接不暇,乐不疲此。

      妇人见他脸色缓了,又安下心来,连忙让三丫头安坐了,又拿了安太监的碗盛起汤来。屋内这番情景,远远的放开去,从那一度透着橙光的方角门外看过来,竟也真像一家子似的,和和乐乐。

      说起一家子,吃饭时谈些家务事也是应该。安太监看了看妇人耳后飞散的鬓发,筷子一下,却往她碗里夹了块鸡:「瞧你忙成这样的,又是孩子又是家务,还有田里的事情要做,怎么不多雇个佣人帮忙?」

      「我孩子多,多一个也不多,带着带着也没什么。」妇人却只懂窘困的笑,慌忙下箸,却把筷子碰到木桌上来。

      「这钱儿爷是有的,你省着什么?」安太监鼻气一喷,千金万银,也便从中掉落出来。

      妇人朝着他笑了笑,灯影之下,那皎好脸容亦现出几分蜡黄着来。她唇齿轻露,也不看安太监说话:「你也不知道那些外人嘴巴多话。我一个寡妇儿,能避着的,就是累一点也不怕。」

      「阿素,你是后悔了吗?」安太监又夹了一箸菜,把碗上堆得满满的,却心不吃。「后悔跟着我这个阉狗了吗?」

      「不﹗不﹗老爷,你别听着那些外人胡说﹗你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要用长生牌位供着的呢﹗老爷......」妇人慌忙应道,似乎真怕安太监张起嘴,便把她母子的头都一口咬去。

      她左右盼望,未几真能找着件琐事向安太监说去。她快步走入厢房中,未几又拿了迭衣物出来,那一手都是沉沉的黑,可她笑着还是好看的:「前些日子我替老爷造了些裤子,你瞧可好?」

      「你造的衣服,素来都穿得舒服......」安太监也便不提前事,伸手捻起衣服,真像用心去看。

      灯影之下,他永远都是这个家的大恩人,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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