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5、第十五章

　　林彦站在场中，听闻对那大汉一笑，“既是如此，闵师兄请了。”语毕将手中玉笛插在腰间，拱手行了一礼。
　　那大汉闵行大喝一声，“少说废话，老子是来赢宝贝的，你这小子若是怕了，便早早认输，省得老子伤了这张小白脸！”
　　林彦尚且未答，已有数声少女娇叱而起，喝那闵行无礼，惹得闵行一张黑脸五色交杂，骂又骂不得，只得恨恨瞪着林彦。
　　林彦倒是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便请闵师兄划下道来罢！”说罢抽出长笛握在手中，摆了个起手式。
　　演武厅广阔无顶，清风阵阵飘过，吹得他一身白衣飘起，仙人一般。林彦身形修长，纤侬合度，腰间用玉带系了，更显肩宽腰细，扎出一身风流倜傥。
　　闵行挥起大刀，大开大合便是一砍，他看来粗糙莽撞，刀亦如其人，直来直往，没有什么弯路。又因臂力过人，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反观林彦身姿灵巧，脚踏七星，在熊熊刀光中轻轻巧巧几个回身，便避开了刀势，一片雪白衣角飘飘拂拂，彷如合着古歌舞蹈一般，轻灵飘渺。
　　“这小子轻功倒是不错……”乙一在一旁嘟嘟哝哝，他平时热情多话，门里师兄师弟往往嫌他啰嗦，此刻难得拉到个老实听他说话的，便紧紧贴着方剑吟絮絮叨叨。
　　“确实，”方剑吟道，“我瞧他年纪与我二人相仿，功夫可足足高出一大截，当真令人羡慕。”
　　二人言语之间，场中二人已过数十招，林彦多是闪躲，却未直面接下闵行一刀，他神态轻松，面上仍携一抹浅笑，颇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绕着圈子，而闵行被他逗猫一般溜来溜去已然大为光火，刀势更是猛烈，却偏偏擦不到林彦一丝衣角，如此半晌，已微露疲态，虽仍刀刀不落，但气势已然稍减。两厢对比，此消彼长，便是功夫粗浅如方剑吟乙一之辈，也瞧得出不过数招，闵行便要败了。
　　果不其然，两人又过了十数招，林彦便寻了个空子，绕到闵行背后，此刻闵行一刀正挥到半空，尚未落满，身随刀至，自防不得身后。林彦玉笛在他手臂一拂，闵行那沉重大刀便哐当一声落了地，九个金环哗啦作响。不待闵行再做反应，便觉颈间触感温润……正是林彦的玉笛横于其上。
　　“闵师兄，承让。”至此，正正满了五十招，林彦仍是温文有礼，风流倜傥，发丝衣衫分毫不乱。如此便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却真真是他让了闵行，不至输得太不体面。
　　闵行憋得满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双招子瞪得牛大，终究气呼呼捡了刀，一言不发便跃出演武场。
　　“此场正是林兄胜了。”白无忌笑道，他今日乃是司仪之一，兼宣胜负之任，又接道，“便请下一位侠士下场。”
　　如此又有一人轻飘飘跳了下来，他面貌枯槁，干干瘦瘦的一个，个子亦矮小，两臂却颇长，瞧着甚是古怪。
　　“原来是独臂神猿李之言大侠，”白无忌瞧过一眼，道，“便请两位开始。”
　　那李之言嘿嘿怪笑一声，望向林彦道，“小子轻功不错，不知与老夫相比如何……怜你年少，练功不易，便让你三招。”
　　林彦笑道，“谢过前辈，区区不才冒犯，便先出招了。”他此刻虽仍是安然淡定，却与方才浑然放松迥异，倒很像是全力以赴一般。
　　方剑吟冷眼旁观，奇道，“这人明明双臂俱全，为何称为独臂神猿？瞧来也很是难惹的模样。”
　　“江湖传言，这李之言自小无父无母，却是猴子养大的，”乙一摸摸鼻子，答道，“直至成人，才叫个猎户遇着，带了回去教授言语礼俗等等。可他自小跟猴子一般长大，很多习惯与人其实颇为不同，武功路线据说也是从猴子在山林之间腾跃捕猎中领悟而得，叫人拿捏不得，很难对付。”
　　方剑吟不觉啧啧称奇，只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至于这独臂一说嘛……”乙一卖了个关子，“你且看便知。”
　　此间场内又有变化，瞬息之间三招便过。林彦虽身形美妙步法精绝，但比之李之言诡谲野性的步子又有不足。观那李之言，头三招内将双手背负于后，只靠着一双脚便躲开了林彦的玉笛点穴横扫，瞬间几与林彦面面相贴，真真像个猴子一般，动作敏捷灵活已极。若非有三招之约在先，怕不得连林彦的笛子都夺了去。
　　如此三招一过，李之言怪笑道，“小子且准备好了，老夫这便上了！”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金属圆环。
　　林彦见他取出圆环，目露戒备，却是稍稍避开了距离，绕圈游走。李之言目光诡谲，将圆环握于左手，便寻隙而上。
　　两人如此你退我进，倒是僵持了片刻。方剑吟一旁瞧得奇怪，李之言左手因持那圆环，反而动作不便，颇受束缚，远不如先前灵活自如。若道独臂由此一说，岂不是自找麻烦？但他也学了个乖，没有再问过乙一，而是默默等看这独臂神猿有何蹊跷独到之处。
　　这会子林彦已被迫至角落，可见轻功较之李之言仍有不足，再躲闪不过，便得正面相抗。林彦一边避过李之言右手拳击，一边将长笛交于左手，手指轻压，轻吹了几个调子。
　　林彦不过二十三四年纪，内力却已修炼不错，这几声音律传来清晰不乱，虽远不能比西门御天之前语惊四座，但足堪少年英豪四字。
　　方剑吟一旁听着，只觉曲调柔和，身周一片暖融融，煞是舒服喜人，令人颇有春乏之意，立时便想躺下睡上一睡，再提不起半点争胜之心，顾不得什么武林大会江湖纷争……于此他内心微微一惊，勉力踢起一丝精神，再转头一看，乙一亦如他，全无坐相，胡乱倚在座椅上。方小呆更是嘴角挂着点心碎屑，几乎便要睡去……场内倒是小半都如此般，一片慵懒，很是祥和。
　　如此侵乱战心……若是决斗相遇，说不定小命便叫人家宰了。方剑吟禁不住运功相抗，却仍受其扰，勉力看回场内，又是一惊。
　　如此笛音，那独臂神猿却似分毫不乱，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子这笛子不错，可惜偏生遇上了老夫！且叫我破上一破你这唤春曲！”语毕两手交握那金属圆环，大喝一声，便见圆环极快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
　　林彦目光一黯，手指交错，笛音更是细腻缱绻，除他二人激战正酣，整个演武厅内倒是安然温和，若非身在场中，得眼亲见，便像是一群侠士们集在一处，赏花听音，一谈风月。
　　那李之言仍不为所动，圆环震动更厉，隐隐有风雷之音，笛音纵是低柔细腻，已然压制不住。只见他两臂交缠，绞在一处，两手握紧圆环，倒当真如只得一臂一般。
　　两方僵持不过瞬息，那李之言举起手臂，双手夹紧圆环，大喝一声，“开！”便狠狠砸下！
　　他与林彦之间尚有距离，只听得一声清振，有如龙吟破空划下，虽无色无形，方剑吟却仿佛见得一道音波猛然而至，势如奔海！一时犹如千军万马压阵而下，令人凛然一惊，便从无力中立时惊醒！
　　他虽距颇远，仍感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至，令人为之一窒，可想而知林彦所受压力之大！
　　果不其然，林彦面色一白，“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双手无力，那玉笛掉到地上，摔成两半。
　　高下立判。
　　场内一时安静，林彦踉跄两步，便要跌倒，只见一道雪白身影光驰电掣，落于场内，及时扶住了林彦。
　　白衣人稳住林彦，便抬头怒视李之言。她面罩轻纱，却是个女子，只露得一对美目于外，身姿修长端丽。怒喝道，“凭你个老匹夫，敢伤我儿！”
　　李之言嘿嘿大笑，语带轻蔑，“伤了又何如？天下英雄见证于此，不过他学艺不精，多不得回家再吃多几年奶罢了！”
　　白衣女子怒不可遏，立时便要揉身而上，为子复仇。场面一触即发。
　　西门御天此时站起身来，低喝一声，“林宫主！”
　　白无忌亦跃下场内，阻在两人中间，喝止道，“武林大会不可中途由第三者插手阻挠，武林中人于西风山庄之内，便需守矩！林宫主若想挑战，且待此局后。”又向林彦道，“林少宫主可仍要再战？”
　　那林宫主怒火中烧护子心切，却因儿子在怀，虚弱倚靠而松手不得。林彦微弱道，“是我输了，母亲不必为孩儿担心，我……”话音未落，竟是昏了过去，血将胸前衣衫都染红了一片。
　　林宫主又惊又气，狠狠瞪李之言一眼，“待我安置好我儿，便找老匹夫算账！李之言，你这笔仇，移玉宫记下了！”说罢，带着林彦离场飞掠而去，移玉宫人齐齐追随，转眼便走了个干净。
　　众人不料如此进展，一时面面相觑。
　　白无忌打破寂静，“此场李先生胜了。”又转头望过，“且请李先生手下留情，今次虽是比斗，但较量为先，只判高下，不易太过。”
　　李之言笑道，“行走江湖刀剑无眼，上了这擂台便是争斗输赢的事儿，老夫可没伤那小儿性命，不违西风山庄道义罢！”
　　白无忌便不再多言，对他一笑，回到原来位置。西门烈亦起身宣布武林大会继续进行，大家可自行继续挑战。
　　之后李之言连胜两场，下去歇息。
　　又换一人入场。